康熙这话说的平淡,甚至连难得的赞赏之意都带着几分淡淡地告诫,然即便如此,一直到走出养心殿,胤禟仍有几分脚下虚空之感。 “小安子,快!你快掐小爷一下,汗阿玛今儿居然没骂爷。” 额,养心殿外,看着眼前一众腰间配着宝刀的侍卫们,小安子险些都要被吓哭了……… “殿下,娘娘那儿还等着您过去用晚膳呢!咱还是快些过去,莫要耽搁了时辰。” 胤禟这才反应过来,满脸飘忽地跟着人走了回去。 接下来几日,宫中众人稀奇地发现,原本浑天浑地的小魔星老九竟然突兀地安分了下来。虽时常还有些教人牙痒痒的捣蛋之举,然比之往常,简直叫人含着泪直呼“转性”的程度。 翊坤宫众人更是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见天儿的给人收拾烂摊子了。 这一日,胤礽如往常般自养心殿出来,谁知刚行至拐角处,便莫名被人拉到了角落。见到这张熟悉的小脸,胤礽刚想开口,便见来人突地凑了上来。一双氤氲着笑意的桃花眼熠熠生辉: “二哥,臣弟觉得二哥当时说得不对,在数数方面,汗阿玛明显不及二哥聪明嘛!” 这小子,胤礽难得失笑,早前见到汗阿玛还怵地要死,这才几日的功夫。烈日下,胤礽沉默地看了一眼身后闪耀着金色琉璃瓦的诺大宫殿。 胤禟当即秒懂:“放心吧二哥,虽然是实话,不过臣弟决计不会告诉汗阿玛地………”
第55章 “殿下快些进来擦擦身子,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昨个儿还险些热死个人,今儿竟又开始下起雨来了。” 胤礽回来时,汀兰等人正忙着收拾昨儿放在室内晾晒的图册书籍等物。房间内早前燃着的篱落也换成了气韵更为温和的水沉木。 面对突如其来的疾风暴雨,饶是一众宫人拼命稳着仪仗。自乾清宫回来这一路上,胤礽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些水渍,鹊青忙上前,将炉子上早早烘好的长巾奉上。侧殿,小喜子等人早早备好了热水。 一通忙活下来,众人围坐在炉子旁,话不免多了起来,小夏子撸起袖子擦了擦额间的薄汗: “得亏殿下英明,昨儿便教奴才们将阳台上摆着的药草早早移入花房,若不然这场暴雨下来,殿下好不容易养成的药草,怕不是要尽数毁了去。” 不同于稳重的汀兰,新提上来的鹊青却是个十足活泼的性子。小丫头自入了毓庆宫便没吃过什么苦头,这会儿见胤礽面色和煦,再开口不免随意了些: “可不是,奴才险些以为殿下能未卜先知呢!” “咳………” 一旁的桂嬷嬷看了眼自家主子,忍不住愠声打断道: “小妮子说什么浑话,这打雷下雨的那都是老天爷的能耐,哪里是人力能够涉足地地界儿。” “那倒也未必………”楞窗前,胤礽神色有些凝重地看着外间如幕布般倾泻而下的雨珠。庭院前,早前刚栽下的芭蕉早已经被这硕大的雨滴打的七零八落。 “气象如何,人力虽尚有不及,不过自然间却不乏灵敏之物。虫蚁,雏鸟,甚至前一日云层的厚度都有可能昭示着第二日风雨。” “原来如此啊!殿下果然博学。” 鹊青等人虽不明所以,听了这话仍笑嘻嘻地点头。倒是一旁的桂嬷嬷,看着自家殿下难得凝重的眉眼若有所思。 一连几日过去,连绵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歇地时候,感受着周遭愈发旺盛的水汽,胤礽心下愈发不安了起来。 “汗阿玛,去岁湖广巡抚张汧方才因贪腐获罪,据于大人所查,凡地方盐引、钱局、船埠,靡不搜括。儿臣前些日子复又详细查阅了当时留下来的卷宗,这才发觉,去岁荆江口河堤加固,亦有对方的手笔。” 伴随着窗外簌簌而落地雨声,康熙帝神情陡然严肃了起来: “当真?” 胤礽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儿臣特意命人查了,去岁用于加固河岸的糯米浆,沙石等物,有一部分便是从一位李姓商人手中购得,而巧合的是,这位姓李的商户,去岁方才将家中嫡亲妹妹送入张汧府中。” 打从年初正式参政以来,胤礽即便不刻意做什么,前来归附者依旧不在少数,但短短时日便能查到这些,仍是另康熙忍不住心惊了片刻。 要知道早在张汧受贿一事败落之后,康熙当即便命于,马二人前去搜察,马齐虽圆滑了些,于成龙却是个顶顶刚正不阿的性子,断没有徇私放过之理。 然而看着手中薄薄的册子,前因后果,银钱用量不尽详细,甚至连贪墨的数量也在此列,康熙此刻难得有了被打脸的羞恼。当然这股子情绪对着的自然不会是眼前的宝贝儿子。 “这两人干什么吃的?用时将近一月之久,却连这些都查不出来?” “汗阿玛息怒,河堤之事牵扯人员甚广,难免有相互包庇之举。两位大人作为外来之人,要在短短时日理清脉络已是不易………” “那也是这起子人不够细心之故。”御案之上,康熙忍不住冷哼一声,不过当务之急,还是以应对即将造成的灾厄为上。要知道这场大暴雨,受到波及地可不止京城一地……… 旁的暂且不论,只看这么长时间过去,两广等地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便知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汗阿玛,暴风雨尚未停歇,这会儿再命人前去加固堤坝怕是已经来不及了。为今之际,还是早做准备,最起码,也要令沿岸民众早些疏散为好。” “眼下这场雨,未必会继续下下去………” 良久,康熙方才迟疑道。 话虽如此,康熙帝执政多年,自是明白凡事要往最坏处想的道理,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如何筹集粮草,稳定民心,甚至最坏的打算已经逐条陈列在心中……… 每年治河之上,朝廷花费的银两从来只多不少,由此滋生的贪婪之徒更是层出不穷,谁又能保证,出事的只有荆江一系? 思忱了片刻,康熙这才转头看向自家儿子,然而这一瞧,饶是康熙都不由惊讶了片刻。无他,方才对方一来便是一副急冲冲的架势,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这般模样放在素来温雅有度的胤礽身上简直跟换了人一般,又兼消息过于震惊,康熙这才一时没注意自家宝贝儿子的脸色。 这会儿细瞧之下,方才发觉,对方素来如玉生辉,常日里哪怕一夜未歇,第二日依旧精神奕奕的脸上,此刻已是掩不住的憔悴之色,甚至眼下,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些许乌青。康熙大惊之余不由沉声道: “保成这几日不会是将各地河岸资料尽数查阅过了?” 微怔了片刻,胤礽这才反应过来,当即笑着道:“汗阿玛想多了,全国各地水利工程之繁复,又岂是儿臣区区数日能查的清地?” 得到对方的否定,康熙刚要松口气,便听来人复又道: “自暴雨那日,儿臣心下便颇不安宁,这才简单翻阅了一下这两年影响较大的几个工程罢了。” “简单”,看着眼前之人肉眼遮不住的疲惫之色,康熙帝简直要被气笑了。要知道水利之事之所以牵扯甚广,便是因其工程繁复,责任难以落实之故。如若不然,于成龙这般厉害之人也不会在此折戟。心知对方口中所谓简单必是花费了大量心思,康熙欣慰之余难免有些心疼,当即指了指一旁的梁九功道: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带太子下去歇息。”末了还不忘交代道:“若是保成这两日有一步踏出毓庆宫,朕唯你是问……” 一直到被带离养心殿,胤礽这才反应过来,想到汗阿玛方才的脸色,心知对方怕是误会了什么。以他如今的修为,虽尚未到脱胎换骨的程度,然而区区几夜未睡,也断不到如此地步。 不过是……… 胤礽伸手,感受着手中愈发澎湃了的灵力。阿玉说得不错,以他目前修为,偶尔预示也就罢了,想要真正感受天地自然的变化,哪怕是天水灵根,也还是过于勉强了些。 若是能早些筑基便好了。 想到湖广两地尚不知生死的民众,袖口下,胤礽不觉握紧了拳头。 许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亦或是连年的风调雨顺过后,总要有一番动荡。早前养心殿内,父子二人最坏的预想果然成真了……… 七月中旬,湖广地区传来噩耗,一连大半月的暴雨之下,去岁方才加固的荆江大堤竟轰然倒塌。荆江作为已成为长江航流的重要节点,甫一塌陷,汉江以南两岸即刻间便成了汪洋一片。 消息传来,朝中立时便是一片哗然,哪怕早有预料,康熙依旧忍不住微颤了片刻。好在有了提前半个多月来的准备,不说早早撤离的两岸之人,起码物资之上算不得捉襟见肘。 早朝之上,康熙一声令下,六部官员当即行动了起来。因着早前的失误,于成龙更是只恨不得只身冲向湖广,连同样疏忽的马齐,都默认了康熙将富察一族官员调任前线。 太皇太后新丧刚过,后宫众人刚刚带上的首饰复又默默去了下来,连上书房的几位小阿哥,都感受到了周遭难得凝重之意。 “听说汗阿玛今儿早朝上发了可大的火,连明珠大人,都被骂的抬不起头来!” 毓庆宫内,胤禟素来人小鬼大,这会儿又自觉同自家二哥关系莫逆,加之之前种种,此时自是乐得看老大一系热闹。 倒是一旁的胤禩不免有些尴尬。许是见底下几位小的同毓庆宫走得愈发近了些。素来神经大条的胤禔难得也有了危机感,这些时日,对勉强算的上同出一宫的八阿哥总算热络了许多。 胤禔身为大阿哥,身后又有明珠这般人物支持,哪怕一时落寞,也绝非八阿哥这等未出头的小透明招惹得起地,更何况,同出延禧宫,哪怕内里再如何,旁人眼中也是一条绳上串着的。若是一招不慎,难免要落上一个忘恩的罪名。不过短短时间,两兄弟“感情”便好了不少。 当然其中胤禩有没有旁的心思,当下也犹未可知。 不过这会儿,九阿哥这般大大咧咧的态度,还是让一旁的八阿哥不自在了一瞬。 “那罪魁祸首张汧本就受纳兰大人举荐,方才有了早前这般地位,后面那么些作威作福的行径,甚至未尝不是仰仗此处,汗阿玛此时发作并非没有道理。” 说到这个,胤禛原本严肃的小脸愈发青黑了许多,别看这些阿哥们身处深宫,连朝堂的边角都尚未摸着,这会儿个顶个的,消息可灵通地不行。尤其是胤禛,这两年佟佳氏瞧着愈发没了生子的指望,四阿哥这个早前不受重视的“宫人之子”,这会儿也不免金贵了起来。 当然在对方尚未真正出头之前,真正意义上的支持是不可能地,不过些许人脉,佟佳氏还是给的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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