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许应该感谢黑泽莲,给他带来了电脑手机和各类数码产品。那时候科技还不算太发达,但他带来的东西已经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了。 只要他喜欢,黑泽莲甚至能把自己脖子上项链上的名贵宝石摘下来,送给他做雪人的眼睛。 那样富有又潇洒的家伙,对一个即将腐烂的苹果却念念不忘。 陀思觉得他太有意思了。 但同时也明白他已经改变了很多。 春天的午后,他把闷闷不乐的黑泽莲带进了木屋后面的树林里,指着一棵新栽的小树对他说:“那是棵苹果树。” 黑泽莲耷着的脑袋慢慢抬起,又再次垂了下去。 “看不出来。”他嘟囔道。 “是,因为它还很小。” “哦。” 陀思知道黑泽莲不是没见过苹果树,但是他一定从未看过苹果树从小苗长成大树的过程。 “苹果的生命通常很短暂,但是苹果树的生命却会很长。” 陀思拿出了黑泽莲的那颗烂苹果,小苹果树下挖了个小坑,将它埋了下去,继续说道,“一时的善举就像一颗苹果,只能保持几天的新鲜。只有当你的善意变得源远流长,一直保持,才会像这棵苹果树一样,永不枯死。” “呐,你想看到苹果树开花结果吗?” 黑泽莲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那要怎么做?” 他敛眸淡声说:“需要长久的耐心,不断的善意,你能做到吗?” “当然!” 一道光切来,他的嘴角咧得很开,唇红齿白。 “我相信你。” 黑泽莲变得很粘他,还缠着他在看书之际,给他讲童话故事。 “你的国家盛产童话,你的故乡又是圣诞老人的故乡,你怎么还需要我讲童话故事?” 话虽如此,陀思倒也没扰了黑泽莲的兴,翻了一本书开始给他讲童话故事。 黑泽莲鸠占鹊巢,霸占了他的床,朝他挥了挥小手。 “开始吧,我的陀。” 当孩子给熊孩子开始讲童话故事,熊孩子一定会故意挑刺。 “小美鱼人好吃吗?” “要是有其他人的脚和灰姑娘一样大,要怎么办呢?” “小矮人为什么不跟白雪公主殉情呢?” 陀思一一耐心解答。 “小美人鱼很善良,是好心的鱼,不是食物。” “王子心里有灰姑娘,一定能认出她。” “白雪公主会希望小矮人好好活着的,拯救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 电视机开着,讲故事和听故事的人都累了,在不知所云的对白里,彼此拥抱着渐渐睡去。 黑泽莲每天都会热切的问他:“苹果树什么时候才能结果呢?我的雀雀什么时候能比你的大?” 对于前者,他回答:“耐心等。” 对于后者,他回答:“你休想。” “那至少长到和你一样大吧?” “不可能,死心吧。” 黑泽莲到底还是没能等到苹果树开花结果。 后来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他的父母发生了激烈的枪.战,结束了彼此的生命,他从散养式儿童一下子变成了孤儿。 他跑来找陀思的时候,全身都是血。 陀思知道那些血不是黑泽莲自己的,是他家人的。他经常把家人挂在嘴边,虽然不能常常见面,但他心里是想念的。 很想念,很想念。 他帮黑泽莲洗了澡,擦了头发,换了衣服,一直到把那些沾着血迹的衣服烧掉时,对方才从哆哆嗦嗦的状态里回过神来,焦急地看着他:“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我呢?我还是未成年啊,我没有监护人了,我大哥不靠谱的!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他们之间的结局是无解。 ——因为他们无法被救赎了。 ——因为死亡才是解脱,才是终点。 黑泽莲的精神状态变得很不稳定,整夜整夜不睡觉,盯着窗外发呆。 不弹琴不跳舞不唱歌不摘花不溜达,什么都不做。 连平日里耀眼的银发都失去了光泽,一双猩红的眼眸,总是睁大却无神。 陀思夜里醒来,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睡觉吧,黑泽,睡着了就没有痛苦了……” 黑泽莲在他的掌心下,渐渐闭上了眼睛。 “晚安,黑泽。” 他对他进行了深度催眠,让他沉浸在梦境里,同时也切除了黑泽莲感知痛苦的神经,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再有那种感觉。 对,就是应该没有痛苦。 这个世界上就不应该存在痛苦那种东西。 在黑泽莲醒来时,他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迎接他的,是狠狠的一拳。 “混蛋,我自己会振作起来的,我不需要这种方式啊!人若是不能感觉到疼痛,又怎么能感觉快乐!” 那天以后,有很多年的时间,黑泽莲没有再出现过。 陀思大概能猜出他在做什么。 他一定找医生恢复了自己感知痛苦的神经,一定又在地球上的哪个角落浪着。 只要他的异能力存在着,他想去哪里,都没有人能拦得住。 “太不公平了。你想见我,只要一瞬间,我想见你,却要攒一年的旅费,说不定跋山涉水,你家也是空无一人。”
第18章 “这个,根本没有不公平。”黑泽莲坚定地摇了摇头,“如果现在你想见我,完全可以打个电话给我,我做完手里的事,会马上过去的。” 与魔人从幼年时就建立起来的友谊,不管旁人如何看待、如何觉得不靠谱,黑泽莲始终把陀思妥耶夫斯基当成自己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虽然对方日常吐槽他的香水这一点,令他很不爽,还有在他和女孩子玩闹时,经常会打断他。 “你别告诉我手机丢了,或者是欠费停机了。” 让黑泽莲没想到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竟然很不要脸地点了点头。 “……不可能。”黑泽莲一怔,继续说道,“我在出事前,就把我父母留给我的全部遗产都送给你了,后来我盗空了港黑的金库,那些东西也都送给你了。所以你不可能存在经济上的问题。” 开什么玩笑,死屋之鼠的首领,天人五衰的成员,就算是没有他的那些资助,又怎么可能会没钱? 但陀思还是一口咬定:“现在就是没钱,手机停机了。” “……” “不仅没钱了。”顿了顿,又补充,“也快没命了。” 提及后一句话,黑泽莲才想起来他们要做的正事。 如果陀思没有说谎,那距离他暴毙的时间,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 虽然刚才说了“火化你还是超度你”的风凉话,但只要有活下去的希望,黑泽莲还是会选择救他的。 啧,真麻烦。 “那我找一下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他是个名侦探,应该能一眼看穿解决方式。” 黑泽莲掏出手机,刚要打电话,被陀思按住了手。 “怎么?”他抬眼瞥了一眼陀思。 “我和侦探社有一点……”陀思无奈地摇头,“小误解。” “哦?既然是小误解,那就趁这次机会解开就是,我会帮你说好话的。” 按在他手指上的那只手没有松开,还慢慢地擦过了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我看不是小误解,是你真心实意地坑过别人吧。”黑泽莲扬了扬眉,“你总是在给自己树立敌人,这样下去会孤立无援的,就不担心吗?生存于世,任何人都不是独立的个体。” “孤立无援?我怎么会孤立无援?”陀思轻声笑笑,“不是还有你在么?” “行吧。”黑泽莲轻声叹了口气,“你就是算准了我不会不管你……” 确实。 他怎么可能不管朋友的死活? 当初受陀思的教唆,盗空了港黑的金库,造成了港黑极大的赤字,事后他被抓到,森鸥外追责,曾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交代出共犯和被盗取的金库下落,所有的事就一笔勾销。 但即便是港黑干部尾崎红叶的刑讯小队出手,也没能从他的嘴里撬出一个字。 他绝对不会出卖朋友。 …… “你应该多少知道点情报,该去哪里找你的影子吧。”黑泽莲推了一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陀思,“自己稍微站着点,别全部压在我身上。” 对方赌气似的压得更重。 他只能摆摆手:“算了,随便你了,快点告诉我坐标,再这样下去,你死了我还得给你善后,日本墓地很贵的。” “噢。” 有时候连黑泽莲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异能力任意门确实好用。 上一秒他还在酒吧的街上,下一秒已经来到了地心赌场的入口。 【地心赌场】。 指示牌上的字写得很潦草,更像是鬼画符。 爱玩爱浪的黑泽莲从前光顾过不少赌场,但从来没有来过这家赌场。倒不是因为它不出名,而是因为它的坐标不固定,每天都会发生变化。 现在它的位置,出现在了横滨的一家废旧的地下停车场。 “阿陀,我们下去吧。” 陀思已经变得很虚弱了,大概是影子离开身体太久了,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走路都是弯的。 “你站直点走路。” 陀思无辜地眨眨眼睛:“弯着不好吗?” “……” 在他们踏入地下停车场的那一刻,大门就立刻砰一声关上了。 黑泽莲回归头看了一眼,刚才的入口已经被封死了,变成了一堵光秃秃的墙。 脚下的地面也开始移动起来。 应该是坐标又发生变化了。 为了不被别人找到这里,地心赌场的老板时刻都在调整它的存在感——比如昨天能让它出名,今天就能让它销声匿迹。 “黑泽,你知道地心赌场为什么以此命名吗?” 不用陀思解释,黑泽莲大概也知道了。 ……太热了。 与高温相伴的,是缺氧。 他的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连呼吸都觉得开始变得费力。 漆黑的长廊尽头,有唯一的一道门。门口设有一个类似酒吧吧台的装置,站着一个穿西服的侍者。 莹白的光束打在年轻侍者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下午好,不过这里,”侍者开口说道,“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哦。” 黑泽莲礼貌地说道:“……打扰了,我们有东西忘在里面了,想进去找找看。” 见黑泽莲没有离开的意思,侍者这才朝他摊开了手心。 “通行费是三千万日元,客人,您选择现金还是刷卡?”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别说是三千万日元了,黑泽莲浑身上下连三千日元都拿不出来,只能转头看向一直在拽他头发的陀思:“你的卡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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