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老朽想委屈小哥带着神物一同东行,到晋昌去验一验病患的体征,想必于疫病大有助益。” 说罢,孙真人竟微微俯首,向他行下礼去;惊得林貌赶紧摇手,连说不敢,与红拂一齐将药王扶了起来,才又赶忙回礼答应。 ——不要说治病救人的天经地义了,就是冲孙真人与红拂姑娘请他喝的这碗好茶,这样顺路的事也该做一做啊。 · 三人盘桓到了傍晚五点,林貌才借故推辞,说是要另寻房间住宿,写信向长辈求取神物。出门在外本就该有些防备心,因此红拂与真人也不觉奇怪,稍稍挽留几句后便将大手子送出门外,只额外送了一串玉质风铃,叮嘱他睡前挂在门口,若有危难自可庇护。 林貌告辞而去,施展幻术隐蔽身形,随意找了个僻静无人的树荫,展开大门后一脚跨入了现代。 时空门的另一边设置在客厅,此时依旧是空空荡荡,寂静无声。看来房相公替君上出征直播网站,尚且没有折返。林貌左右望了一眼,赶紧脱下背包拉开拉链,放出被困了足足一个下午的狸花猫。 可怜皇帝陛下连受惊吓,心情动荡,饥渴尤甚。而今好容易得见天日,登时撒腿狂奔,一个急刹,冲到饮水机旁吨吨吨大喝清水,还用尾巴啪啪拍击地板,以此发泄不安。 如此几口喝完清水,至尊渐渐平复了震动骇异的心绪。他舔一舔嘴巴,抖干净胡须上残余的水珠,长长打出一个饱嗝,终于有心思考虑方才放在脑后的细节。 狸花猫翻身跳上餐桌,居高临下的俯视林貌: “你要与孙真人同行?” 果然是当政多年威重令行的皇帝,虽然语气不缓不急,没有透露出任何起伏的情绪,但林貌稍一留神,仍然听出了言语后隐约的叩问,尖锐之至: 既然明知孙思邈孙真人居心叵测,随时觊觎着至尊珍贵的胡须与毛发;那为何还要与虎谋皮,公然与药王同行?旅途中只要稍有不慎,圣上一世的清白岂非不保? 这样狂悖荒谬的举措,究竟是何居心?普天下之忠臣孝子,难道能这样置君父荣辱于不顾吗?何等大胆之至! 这样的逼问气势汹汹、直击根本,由不得大手子不谨慎应对。林貌仔细思索片刻,小心交代了自己那“治标不如治本”的思路——与其仓皇逃离,被另外的高人识破行藏,逼迫着剃毛拔须;还不如与药王一齐料理了这怪病,从此永无后患,可以放心游历。 “……再说,凉州的病患何尝不是陛下的子民?”林貌义正词严:“所谓人溺己溺,君子以天下为己任,又怎能见死而不救?” 这最后一句高屋建瓴,气势磅礴,大概是想上上价值用道德高地向圣上施压;但可惜至尊久经魏征王珪的打磨,什么指桑骂槐引经据典阴阳怪气各色手段早已熟稔在心,哪里瞧得上这样浅薄轻巧毫无底蕴的话术?他只是瞥了大手子一眼,轻而易举便看穿了言语下的漏洞: “救济病患就一定要与孙真人同行?防疫站不是有全套的治疗指南吗?” 所谓陪同孙药王救济病患,不过是充当提供防治知识与药物的经验包而已。林貌本人对寄生虫的了解接近于零,只要相关手册与药物到位,有他无他有甚区别? 大手子的眼神稍稍漂移,心想真是知道得越多便越不可爱,陛下居然连“防疫站”的职责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果然再也不是当日那个清纯无知、纯洁可人的小猫咪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君臣猜忌至此,实在让人心寒。 他心寒片刻,只能咳嗽一声,稍做掩饰:“孙药王毕竟不太懂现代的知识,还是要随时讲解一番……” 猫猫陛下直勾勾盯着他。 十余年冲锋陷阵无往不利的百战名将,其目光真比刀剑还要锋锐。林貌硬顶了片刻,终于是扛不住了。 “——好吧好吧,在下确实也有点私心,想在途中与红拂姑娘再聊一聊东瀛的事情。”他咕哝道:“在下在网上放了这么多年的嘴炮,一时手痒也是有的嘛;而今好不容易有个实践的机会,怎么能不试试呢……红拂与虬髯客是多么好的合作对象啊,错过了太可惜了!” ——说白了,每一个在网上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作者,难道不都是抱着某种改天换地的梦想么?而今实践梦想的宝贵机会摆在面前,终于可以假借他人之手施展在网文中梦寐许久的蓝图;如此良机,又怎能白白错过! 谁能抵抗在现实中微操战略游戏的乐趣?谁能拒绝自己十几年苦心编织的梦想?反正大手子是做不到的。 ——再说了,就算林貌私心作祟,也不过是想挑唆着两位剑仙占据东瀛而已……难道占据东瀛,又是很大的罪过吗? 林貌决心已定,不但不愿悔改,还特意狡辩了一句: “在下可是口口声声劝说红拂与大唐合作,共同瓜分矿产土地的收益。莫非陛下不喜欢外藩的土地与金银吗?” 猫猫陛下:………… 狸花猫默默移开了眼睛。 “下不为例。”它冷酷的说。 · 在于陛下达成共识后,林貌拎着背包进了卧室,向王恕咨询寄生虫的事宜。猫猫陛下则呆在客厅,静静等候代自己出征直播的忠臣,聊表君臣相知的心意。 下午六点一刻,汽车的轰鸣准时在前院响起。狸花猫走到院门,刚好看见从车前慢慢踱回来的狮子猫。 相比于日常在刘博士处所受的刺激,今天房相公的情绪倒是要稳定很多,只是猫脸上神色恍惚不定,似乎是亲自体会了不小的震撼。 皇帝陛下立即迎了上去: “玄龄,今日觉得如何?” 听见至尊出声呼唤,房玄龄如梦初醒,终于慢慢转过头来;只是目光呆楞,神色依旧怔忪。 狸花猫皱了皱眉,心下略有不解。他往日曾在李哲处直播过好几回,但除了认数字算加减玩一些无聊之至的玩具之外,似乎也并没有遭遇什么意料之外的冲击。怎么房相公不过去了一次,便如此震撼莫名呢? 他迟疑出声:“直播时……有何异样吗?” 房玄龄注目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他喃喃道:“整场’直播‘,多半时候,都是那李哲在读什么’评论‘,其余一切如常……” 看着一脸茫然的陛下,房相公长长出一口气,不再出声。 ——怎么说呢,如果刘博士带给相公的还只是某种罕见的精神刺激,那么李哲所念诵的什么“网友评论”,就真正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其逆天之至,委实大大出乎于房玄龄皓首穷经半辈子的知识储备;以至于他词穷力竭,居然再也找不出话语来形容, ……有时候,一只猫上网还真的是挺无助的呢。 ---- 林貌:我只不过做了全天下的写手都会做的事,我有什么错?值得斤斤计较吗? 猫猫:下不为例,喵! 下一章会有另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出面。
第34章 瓜洲 对于专职负责寄生虫病防治的兽医站来说, 辨认小小的肉虫自然不成问题。当天晚上王恕就打来了电话,说这应该是普通的绦虫属,只是长得特别长而已。 “说实话, 国内现在根本搜集不到这种尺寸的绦虫标本了。”王恕好奇的在电话里打探:“你在哪里找到的?南亚农村吗?” 大手子哪里敢详细解释, 含糊两句后糊弄了过去, 只是托王恕送一本寄生虫病的防治资料过来,最好再推荐一款好用的显微镜。 · 作为一代杏林魁首,孙真人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很高;但纵使再怎么心胸宽广, 眼瞧着大手子眉飞色舞的炫耀他那小巧玲珑的便携式显微镜时,还是难免有些疑虑。 “小哥,你说这东西能将细微之物……放大千倍?” “当然。”林貌自信点头:“所谓视芥子如须弥, 便是如此。其实何止千倍?只要调配得当,就是放大近万倍也是轻松的……” 传统光学显微镜的放大极限大概在两千倍左右, 不过兽医站的新设备应用了特殊透镜, 外加电子技术的进步,可以在相当程度上突破极限。除了极为细小的病毒以外,一切宏观生物都不在话下。 他不说这句保证还好,说出这句保证后孙真人的目光愈发微妙了。他刚才仔细检查过那传闻中的“显微镜”,虽然也对其精巧绝伦的内部结构大感惊叹, 却实在没有看出什么玄奥神秘之处——这玩意儿连神光灵气都一概缺如,不过就是个精致的铁坨坨而已, 又怎么可能会有神效呢? ……所以,这少年郎该不会是被自家长辈给忽悠了吧? 什么“放大万倍”?就是天庭照妖镜,也未必有此等神力。 眼见真人目光狐疑, 大手子本能的要为现代技术的光辉成就辩护。但他显然没法仔细讲解数百年来光学领域的伟大兴革, 一时竟不知如何措辞。还是红拂察言观色, 立刻拔下自己的一根发丝, 双手捧了上去: “眼见为实,真人不如先看看这个吧。” 王恕送来的显微镜是所谓的傻瓜特供版,只要在载物台上夹好发丝,仪器就能自动调整焦距与光程。孙真人按照指示在目镜里仔细看了一眼,立刻便是悚然色变,连连抽气,看得林貌颇为得意,面上略微浮起了笑容。 虽然显微镜与自己毫不相干,但这拿着现代技术做显眼包的妙事,果然还是永恒的爽点。 他极为矜持的开口:“真人可看见什么了么?” 孙药王抬起头来,神色依旧震动: “小哥这件神物,真正是精妙绝伦!老朽坐井观天,太过于自以为是了……唉,想不到连这么细小的字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林貌愣住了。 ——什么字迹?怎么还会有字迹呢?难道是镜头上标签没有撕? 红拂侍立在侧,及时开口补充: “在下冒昧,先前曾用剑气在此发丝上雕了’三人到此一游‘六个字,以供检验……” 林貌:………… 好吧,现在轮到大手子悚然色变,连连抽气了。 · 验证了神物的效用,孙药王再不耽搁。他取了村中的井水、土壤、草叶,留待检验;而后请林貌一同到瓜州城中诊治,分辨真正的病因——身为隋唐当之无愧的医术领袖,孙思邈不但深谙环境对病症的影响,还隐约总结出了循证医疗的意识:不能仅仅因为病源地的异常就匆忙做出粗糙的判断,一切诊断都必须落在病人身上才行。 相较于林貌靠一双脚底板从五行村走来的苦楚,剑仙的法门可就要轻巧多了。红拂用白纸折出了三只又壮又高的野驴,驮起三人后脚下生风,撒着欢直奔九重云霄,风驰电掣一路奔腾,当真比雷霆还要迅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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