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 胤礽扯了扯齐云野的袖口,“小雪人的兄弟姐妹与小雪人一样,都孤单。” 齐云野蹲下身,给胤礽紧了披风:“主子冷了吧?奴才陪主子回去。” “瑚图里。”胤礽盯着齐云野的眼睛说道,“今儿下午宜额捏生了个皇子。” “这是喜事。主子又有弟弟了。” “汗阿玛说要把他送到太后宫里去。四弟在贵妃宫里,因为他出生时德额捏还没资格抚养他,可是宜额捏可以自己养五弟,汗阿玛也不让他在自己额捏身边。我额捏不在了,可他们的额捏都还在,却还是不能被亲额捏照顾。他们比我还——” “主子。” 齐云野开口打断了胤礽的话,即便这是僭越,是错误,但他也得打断,“皇上做的任何决定都是有理由的。 在皇宫里,奴才有奴才的规矩,主子也有主子的规则。 刚才那些话,不论您心里是否这么想,但说出来就一定带着对皇上决定的质疑。您是皇上的儿子,是大清朝的太子。 您学过了礼记,老师也讲过何为孝何为忠。子不言父过,臣不彰君恶。有些话您不能说。” 胤礽拽住齐云野的手,低声说:“你说的道理我明白。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所以才同你说的。瑚图里,你别生气,也别跟我讲道理,好不好?” 齐云野看着胤礽的眼睛,心想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 他不过就是个孩子,哪个孩子没有点儿情绪,自己哄着点儿不就行了吗! “好。”齐云野最终还是心软了,“主子可以说,但不要随便跟什么人都说。” “嗯!我知道!”胤礽终于又露出了笑容,“小雪人的秘密只跟大雪人说!” “天色不早了,主子回去吧?” “好。”胤礽仍旧拉着齐云野的袖口。 满是天灾人祸的康熙十八年终于走到了末尾。 太子读书每年只正旦和自己生日可以休沐两日,除此之外就只有除夕下午可以休息。除夕夜所有哈哈珠子均不必轮值,是以上午课程结束后便各自归家。 午后,齐云野散值出宫,在宫门口见到了前来接他的齐全。 “不是不让你来吗?”齐云野语带责备,“等了多久了?冷不冷?” 齐全说:“平常不来,今天也得来。最后一天我接你散值,明年你第一天上值我也要来送你。这叫辞旧迎新。” “哪来的歪理!”齐云野拉着齐全上了马车。 齐全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齐云野,说:“给,我刚才特意绕去安儿胡同找小宛买的。” “你怎么也叫小宛?人家比你大!” “哥不是也这么叫吗?”齐全说,“而且小宛也让我这么叫他。哥你赶紧吃,还热着呢。” “一起吃。”齐云野捏了一块烤肉塞进齐全嘴里。 等车到了家,一包烤肉也被分吃了干净。驾车的小厮扶着二人下了车,垂花门旁边候着的管家立刻往门里招呼道:“爷和小爷回家啦!” 齐云野还是没习惯这称呼,但人家叫的也没错。他现在算是自立门户,上面没有长辈,对于这家的仆人来说,他就是家主,自然就是“爷”。 在外人看来,齐全和瑚图里明显不是一家人,但齐全又喊瑚图里“哥”,明显也是主子,所以是“小爷”。 前几天齐云野和齐全亲自去挑了些下人。原本随着宅子赐下来的有二十个名额,齐云野嫌人太多,就要了六个。 家里现在一个管家,一个厨娘,两个小厮负责随身伺候,还有两个做些扫洒琐事。 这在门口招呼的管家叫陈忠,三十多岁的年纪,齐云野叫他忠叔,厨娘姓方,就叫方嫂,其实年纪尚不到三十岁。 那两个小厮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会些拳脚功夫,也识字读过书,清瘦些的叫小满,壮一些的叫小寒,这名字是他们上一个主家给起的,听说家里的丫鬟小厮都是按照二十四节气起的名字。 后来主家在地震之中遭了灾,顶家男主人死了,就只剩下孤儿寡母,于是遣散了不少下人,小满和小寒就是那时被放出来的。 负责扫洒的两个人都是无人要的,一个腿脚不利落,走不快;另一个是能听不会说。齐云野看他们可怜,就把他们带了回去。 关起门来没那么多规矩,除夕夜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饭,齐云野给每个人都发了压岁钱。 哈哈珠子其实没有俸禄,但太子经常给赏,齐云野吃住大多在宫里,平常也不花钱,给的赏就都留着,一年下来也攒了不少,不仅是不缺钱花,甚至可以说是颇有积蓄。 宫里主子手里漏出一点,就够普通百姓过一年的了,这一点齐云野早就知道。 外面钟声响起,打更人也敲起了梆子,子时已到,康熙十九年就这样到来了。
第10章 同仁药室 在家里过了年,初二一早,小寒就驾车把他送到了宫门口,开始了新一年的陪读生活。 或许真的是新年新气象,太子亲自给哈哈珠子们做了夜间轮值表,每十日一轮,这其中德住值四夜,瑚图里和额楚、多西珲各值三夜,王珉值两夜,其余五名哈哈珠子各值一夜。 这是正经必须留宫轮值的,其余若是想留宿自然也可以。 再加上哈哈珠子原本是轮值保证每日八人陪侍上书房,这样算下来,瑚图里每月能有三到四个完整的休沐日。 轮值班次出来之后,胤礽特意召了瑚图里陪侍午饭。 皇子上书房有一个时辰的进膳时间,虽然传膳、用膳到撤膳这整个过程也需要不少时间,但一个时辰也是有富余的,这用膳时间其实是包括了饭后休息的。 让人撤了膳之后,胤礽屏退其余人,才示意瑚图里上前说话。 “原是想除夕那日就提前说与你的。但那日看你急着出宫,便没多留你。这轮值班次……” 胤礽端了茶盏,“就像你说的,奴才和主子,都各有各的规矩。 自从太和殿大火之后,汗阿玛严肃宫规,虽然是准许了哈哈珠子留宿,但留宿的哈哈珠子都不能迈出太子宫半步。 而且,汗阿玛还同我说了食不过三的规矩,汗阿玛说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口味喜好,我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喜好。 我虽对你最为亲近,但却不能让外人看出来,这轮值班次便是如此。 德住是哈哈珠子的首领,最为稳重,他多一些;额楚和多西珲是满军旗上三旗出身,你虽出身比他们略低些,但于我有两次救命之恩,所以跟他们一样;王珉的祖父如今仍在昏迷,境况不好,让他在我身边多值一日,是彰显汗阿玛对汉臣的抚恤。” “奴才明白。”齐云野说。 胤礽问:“你有没有不高兴?” “奴才没有。” 胤礽叹了口气,说:“你总是这样。当初我不得已让德住做了哈哈珠子首领时,你也是这样懂事。我很害怕,瑚图里,你是不是不在意我?” 齐云野直接跪地:“奴才自然是在意主子的。奴才心里只需要想着主子好,可主子心里要装更多的人和事。” “冠冕堂皇。”胤礽说,“你起来吧,我有个东西给你。” 齐云野道了谢起身,胤礽便命郑奉将一方盒子送到齐云野手中。 “拿回去到无人处再看。”胤礽叮嘱道。 “奴才谢主子赏赐。” 待胤礽在榻上暂歇之后,齐云野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回到住处,他让张起麟先去准备下午骑射课要用的衣服,自己则坐到榻上打开了那个紫檀木盒。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一小两个木雕人偶。人偶没有脸,但齐云野已经看出来,这是按照那日他堆的两个雪人做的。 木雕的工艺不算精致,肯定不是内务府营造处的匠人做的。 年前那段时间胤礽手上时不时冒出些小伤口,他只说是天气寒冷,拉弓射箭时不小心划的,可现在看来…… 齐云野用手轻轻摸过那两个小木雕,在心中无声叹息,皇子每日寅时即凌晨三点起床,学习满蒙汉典籍,学习骑射,还要接触西方科学。 一直到酉时末也就是晚上七点才能结束一天的课程。 胤礽这孩子,确实太孤独,也太辛苦了。雪人留不住,他便做了个木头人,可他要的哪里是木头人? 他要的明明就是来自伙伴的关心和陪伴啊。但转念间齐云野又自我疏解道,人家家里是真有皇位要继承,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 齐云野将那木盒子小心收好,放在自己出宫的随身行李之中,当晚回家后就让陈忠寻了个带锁的箱子放在寝室之中,把那木盒锁了进去。 康熙十九年二月初五,德嫔乌雅氏产子。 乌雅氏所生的这个孩子虽然如今尚未序齿,但齐云野知道,这孩子就是康熙的六阿哥,也是雍正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去年五阿哥出生,京城地动,太和殿失火,都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康熙为了五阿哥不被人非议,才将他送至皇太后宫中抚养。 而六阿哥出生时已诸事太平,德嫔又已有了资格抚养亲子,是以六阿哥出生后一直养在德嫔的永和宫中。 宫里人代称主子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因为皇帝孩子并不是出生就序齿,要长到三岁左右才会经由内务府提告,经皇帝确认之后排序。 所以直到此时,虽然后宫之中已有六名皇子,却只有大阿哥胤禔、皇太子即二阿哥胤礽和三阿哥胤祉。 其余未到序齿年纪的皇子女只依照其生母或养母所居宫室称呼,如胤禛因养在贵妃膝下,所以被称为景仁宫阿哥;如今刚降生的胤祚则被称为永和宫阿哥。 原本是一母所生,如今却分了高低亲疏,不知等胤禛懂事之后,听到那永和宫阿哥的称呼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或许真是过了一年长了岁数渐渐懂事,此时的胤礽终于有了些当兄长的意识。 郑奉来向太子禀报礼单时,齐云野正陪着胤礽下棋,听得那长长的礼单内容,他不由得笑了出来,屋内只有三人,齐云野也就松快些,直接说道:“主子这是想通了。” “自然想通了。我既是兄长,就该有兄长的样子。日后他们若是能亲近我,也就不会如我一般多思忧虑。” 自己有过那样的心酸,所以不愿让弟弟们再经历。 齐云野有些欣慰地点了头:“主子心善,小阿哥们自然会亲近主子。只是主子日后还是要寻个由头,把三阿哥和景仁宫阿哥那份补回来才是,不然怕是会勾起攀比之心的。” “你当我不知?” 胤礽笑了笑,“我送去永和宫的与之前四弟出生时的礼基本持平,只是今年将我已戴不下的金镯加进去了而已。若是日后四弟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生得早了,他出生时那镯子还在我手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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