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野知道德住这是听懂了他的话,也松了口气,说:“今儿你别睡太熟,若是夜里再有地动,主子肯定得叫人。” “我知道,你今晚吃了药早些睡,赶紧养好病要紧。”德住转顾张起麟,“你留心伺候着,风寒可大可小,别落下病根。” “奴才遵旨。” 而后德住又叮嘱了几句,才告辞离开。送走德住的张起麟转身回来,端了热茶给齐云野,道:“少爷也太谨慎了。” “谨慎些好。” 齐云野喝了茶,喉咙舒服了不少,才接着说道,“你以为今儿哈齐现是临时起意吗?还是那句话,奴才说什么做什么,背后多少都有着主子的意思。 甭管哈齐现是不是真的受了指使,大阿哥当时没拦着,那就是默许了。咱们主子是太子,也是大阿哥的弟弟,兄弟之间的关系,不好搞啊……” “奴才只知道,跟着哪个主子,就听哪个主子的话。主子没有的心思奴才就不会有。” “这就对啦。永远记着这一点,以后甭管去哪个主子身边,你都能有出息。” 张起麟低声嘟囔道:“少爷说得好像我以后会离开东宫似的。” “你觉得东宫好吗?”齐云野问。 张起麟:“那自然是好的。主子和善,小少爷们也好相与,主要还是有少爷您。” 齐云野抬手拍了下张起麟的大盖帽:“胡说八道!你可别害我!“ 到底是受了凉,起来吃了些东西,用过药之后齐云野就早早歇下了。 半夜果然又有地动,震感明显,齐云野就算睡得再死也被晃醒了。 张起麟想伺候着他起身,被齐云野拦了下来,反正之前大地震都没把毓庆宫震塌,这次不过是余震,肯定没事。 当然主要还是太难受了,没有西药退烧,中药起效慢,他好不容易捂出了汗,这会儿要是出去受了风怕是更难好了。 等震动停止之后,郑奉亲自跑了一趟,知道齐云野没事就赶紧回去当值。 在耳房休息了两天,齐云野终于熬过了这次感冒。 回去当值这日正赶上是中秋,虽然地震乌云仍在,但中秋家宴还是照常举行,只是撤掉了大部分喜庆装扮,歌舞奏乐也都停了。 康熙赐宴,有后宫主子在,哈哈珠子们都不会跟随。 白日里课程结束之后就都各自出宫去,只留轮值的二人在宫中。 从景山上下来之后,乾清宫就传了口谕,太子宫每夜可留哈哈珠子值夜,着令落锁后无诏不得出太子宫门。 有了皇上的旨意,哈哈珠子留宿宫中就不再是灰色地带,而是被正式允许的。 东宫惇本殿平日不常用,东配殿留作哈哈珠子起居使用,西配殿则留作日后会客准备。 第三进是毓庆宫,即太子起居之处。 平日里哈哈珠子们都在二进惇本殿配殿,留值时倒是会往第三进院落去,但也都只是在东耳房合住,西耳房仍是只有瑚图里一人。 马佳氏离宫之后,皇上又选了此次地震中不幸被砸伤头颅至今昏迷未醒的内阁学士王敷正的长孙王珉入宫,将胤礽的哈哈珠子补齐名额。 虽然理论上是十名哈哈珠子轮值,但当值最多的第一是瑚图里,第二就是德住。 中秋是团圆之日,瑚图里和德住的父母皆不在京中,所以只他们二人一起当值。 胤礽去了宫中筵席,这二人就在毓庆宫里一起赏月吃饭。 大抵是那日的话交托了底线,德住心中对瑚图里亲近了不少,也放下了疏离客套。 这晚二人聊了许多,齐云野这才知道,德住的祖母并非索尼所出,亦非索尼父亲硕色的其他子女所出,而是索尼叔父希福次子,即索尼的堂弟帅颜保与婢女所生。 德住的祖母从小并不受宠,也根本不是按照小主人那样被抚养长大的。 到了年岁原本打算随便婚配,是索尼觉得这个堂侄女太过可怜,才收到自己名下,替她选定了佟佳氏的夫婿。 索额图与这个婢出的堂妹并不亲密,只维持着年节过礼的关系。 德住家人都不在京里,他在京中一直住在索额图家,也是寄人篱下。 德住说,索额图是既舍不得让亲孙子进宫做哈哈珠子,又舍不得放弃跟太子的亲缘关系,所以才选中了自己。 听到这话,齐云野有心安慰,但又说不出什么别的,最后只端了酒杯。 德住却道:“你新病未愈,我自己喝就好。” “你少喝些,虽是米酒,但也醉人。” “只这一杯了。” 德住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咱俩总得有一个清醒的,若是一会儿主子回来咱俩都喝倒了,怕是要挨罚了。” “这倒是。” 齐云野笑了笑,转而去拿了旁边的清水。 “今儿家宴回来,怕是主子心情不会太好。”德住说。 “嗯?” “四阿哥的生母又有喜了,皇上要给她晋位,已经定了册封日子。” 德住轻轻叹了口气,“只有咱们主子没有额捏,主子不说,但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 乌雅氏要封嫔了,果然,历史在按照它既定的路线前进,只是不知道自己在这段历史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齐云野心中正在感慨时,有太监通传,中秋宴会结束,太子马上就要回宫了。
第8章 事事齐全 太子回宫后果然召了瑚图里说话。 齐云野打千儿请安,郑奉则搬了矮凳来让齐云野落座。 打发走了外间伺候的太监,太子才终于有了表情,他耸了耸鼻尖,道:“你吃酒了?” “不是奴才,是德住。” “嗯。” 胤礽这才缓和了表情,把榻桌上的月饼递给他,“赏你的,吃吧。” “谢主子。” 齐云野今天一块月饼都没吃,一来他是真的不爱吃,二来也是他知道胤礽肯定会给他,留着肚子吃胤礽赏的那个就行了。 毕竟主子赏的吃的不能剩。 胤礽倒是没有厚此薄彼,让郑奉也在旁边坐了,拿了月饼吃。 胤礽确实心情不好,郑奉和齐云野想着法儿地哄他,不知怎的就说到了入宫前的事情。 郑奉是八岁时候入宫的,入宫前已经记事了,不过他是穷苦出身,也没见过什么好的,就只挑着家乡邻里之间听来的话本讲。 其实小孩子哪能把那些说书人讲的话本故事都复述得清楚呢? 实在想不起来的地方就现场编,齐云野看他编得稀奇古怪却还能合上逻辑,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瑚图里,你笑什么?”胤礽问。 齐云野忙欠身回答:“主子恕罪,奴才是看郑公公说得这么精彩,有些好奇他家乡的说书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不知道这故事由说书人说出来会不会更有趣。” 郑奉道:“那定然是比我说得好的。莫说是在奴才的家乡,便是在相邻的十里八村,这说书人都是叫得上名号的!” 胤礽笑了一下,说:“下次轮值出宫时你去看看不就行了?” “奴才正有此意呢。” 齐云野道,“就是不知道何处去寻这有趣的说书人,是在郑公公家乡?” “在的。”郑奉连连点头,“那说书人总说故土难离,他不会走远。少爷若当真想看,往祁县郑家村去就行了。定然能寻到他!” “哐啷”一声,齐云野手中的茶杯落地,把胤礽和郑奉都吓了一跳。 齐云野连忙要跪,却被胤礽拦住:“行了,又没有外人,白日里还没跪够吗?郑奉去收拾了就行。” 郑奉连忙起身把摔碎的茶盏收拾利落,而齐云野也稳住了心神,回话道:“奴才失仪了,谢主子宽恕。” 胤礽问:“好好的茶盏端手里都能摔了,你是还不舒服吗?” 齐云野:“没,奴才的病已经好了,刚才只是手里打了滑。” 原本胤礽回宫时就已近戌时,三人又说笑了这一阵,也到了该就寝的时间。 齐云野看胤礽脸上已有了倦意,便让郑奉带着小太监来伺候他更衣洗漱,自己则回了耳房,由张起麟伺候着沐浴。 齐云野什么事都能将就,唯独洗澡不行。夏天每天都要洗,冬天最少也要两天洗一次。 好在他自穿来就进了宫,这事被太子允准了,也就没人敢多说什么。 泡进热水之中,齐云野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祁县郑家庄,那是胤礽的停灵之所。 刚才那一瞬间,齐云野仿佛看到长棚灵柩,看到了胤礽的跌宕一生。 张起麟给齐云野揉着太阳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少爷,方才郑奉送来了安神香,说是主子赏您的。” “嗯。”齐云野含糊地答应,而后说道,“你去帮我把安神香燃上吧,我再泡一会儿。” “嗻。”张起麟看出齐云野今日兴致不高,尤其从太子身边回来之后更甚。他不敢问,只能小心地伺候着。 听得张起麟离开的脚步声,齐云野掬了一捧水泼到脸上,而后仍觉不足,便干脆憋了气把自己彻底浸入水中。 温度穿透皮肤,许久之后才将心底鼻尖的酸涩冲淡。 胸腔之中的憋闷感愈发明显,直到忍耐不住,齐云野才猛地起身,而后伏在木桶的边缘大口喘息。 张起麟听得声音迈步进来,吓得声音都发了颤:“少爷这是怎么了啊?您可别吓唬奴才。” “没事。” 齐云野喘着粗气说道,“别跟别人说。我就是想事情一时想左了,让热水泡一下醒醒神。” “您就是再想左了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作践啊!”张起麟用帕巾给齐云野擦着脸上的水,“您快别泡了,奴才伺候您出来吧。” “真没事。”齐云野已经喘匀了气,他笑着敲了一下张起麟的大盖帽,“不许乱说话,听见没有?” “您好好的奴才就不乱说。” “瞧给你吓的!行啦,我不洗了,去拿寝衣吧。” 自这一夜后,齐云野又恢复了以前那种云淡风轻的模样,张起麟提心吊胆了数日,最终暗自下了结论:生病的人容易脆弱。 不管张起麟怎么想,这事算是过去了。 过了中秋,八月十九日又下起了暴雨,暴雨连着下了三天,直到二十一日才逐渐停了下来。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此时的雨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好在工部、太医院和钦天监等处的官员对震后防疫倒是上了心,一批批药物分发下去,虽然确有瘟疫趋势,但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这次大地震的余震一直持续到九月份都时有发生,胤礽倒是逐渐习惯了,遇到夜里余震晃动,也不曾像以前那样黏人。 很快就到了十月。 康熙十八年十月十三日,乌雅氏挺着六个月的身子接受了册封,成为如今康熙后宫第八位有封号的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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