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就是多嘴问一句,爷是打算给小爷请西席还是已经寻好了学堂?小爷如今也到了开蒙的年纪,爷忙着当值,顾不及小爷,但这开蒙的事还是耽误不得的。” 经陈忠这一提醒,齐云野才意识到,按照现在这时代的情况,齐全确实该读书了。 齐全是汉人,进不得八旗学堂。而且即便是日后让他跟着自己入了旗籍,齐云野也不想让他跟着那些正经的旗人们混在一处。 如今八旗学堂的汉师傅都不是名学大儒,而满师傅又大多对汉人还带着不小的轻视,那种环境,对齐全并不友好。 与其让他在学堂受气,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倒不如寻个好些的西席先生到家里来教。 念及此,他便说道:“这事儿我想着呢,不过上学这事总也要问过他自己的意思。且先不用太急。”
第13章 称病修养 康熙十九年十月初三,是仁宪皇太后的四十岁生辰。 仁宪皇太后出身蒙古科尔沁部,姓博尔济吉特氏,是世祖顺治皇帝的最后一位皇后。 仁宪皇太后膝下无子,以康熙皇帝嫡母身份被尊为太后。 康熙继位不久生母便故去,年幼时由太皇太后和仁宪皇太后轮番抚养照顾,是以对这位嫡母感情颇深。 在初二这日,康熙就提前下了谕旨,称十月初三乃皇太后寿诞,特不理政事,以尽孝于嫡母。 初三晨起,康熙携太子亲往慈仁宫请安,而后又与仁宪皇太后一起往太皇太后宫中。 后宫妃嫔及皇子公主悉数到场,庆贺太后生辰。 哈哈珠子是奴才也是外臣,这种后宫中的庆典他是没有资格参加的,这日太子不进学,他也就不必当值,在家里赖到日上三竿才终于起床。 小寒端了热水帕子进屋,伺候着齐云野洗漱梳洗。 “爷今儿可歇好了?”小寒说道。 “嗯,睡够了就是舒坦。”齐云野吩咐,“让方婶别忙了,我想吃涮羊肉,去买点儿肉和菜回来咱们一起吃。” 小寒回话:“这可巧了,小爷也说想吃涮肉,小满已经带着方嫂出去采买了。” 齐云野无奈摇头,说:“他平日里是不是总想着吃?我回来一次他胖一圈,你们可别老惯着他,再这样下去要出问题的。” 小寒却道:“要我说,那是爷您太清瘦了。小爷那样的才是正常,小孩子哪有不胖的,吃得多睡得好,才能好好长身体,等到了十岁上,抽条儿长个儿,自然就胖不起来了。 爷这几个月倒是猛长个儿,可这腰身是越来越细了,我总觉得咱这巷子口的风再大点儿都能把您吹飞了。” “我又不是风筝!还给我吹飞了……”齐云野笑道,“你可真是,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你就该跟小满匀一匀,让他多说点儿。” “家里有我一个话多的就行了。”小寒说,“要是他再话多,咱这院子就该吵翻天了。” “你也知道啊!”齐云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对了,上次让你留意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寒:“人家一听咱们家在这儿,就都摇头,说不敢伺候主子。 我又不好随便跟外人说咱们家的情况,就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爷真不考虑把小爷送去八旗学堂? 其实小爷去那儿也没什么,就假称是爷在关外的亲眷家的孩子,难不成真有人会去关外查吗?” “不是怕查,是那八旗学堂的环境当真算不得好。” 齐云野道,“而且我问过齐全,他也不想去学堂,还是请个西席到家来吧。慢慢找着,总能找到的,在找到之前你们先教他认字,这也并不耽误。” “爷心里既想定了,我就不多嘴了。” “你该说的也都说了。”齐云野拢了拢衣领,“天凉了,给齐全的冬衣该准备了。” “我想着呢,爷放心。” 吃了热乎乎的涮羊肉,又歇过一个中午,齐云野就开始教齐全满语。 从晨起时就隐隐觉得肩颈发胀,原以为是睡得不舒服,结果到下午时演变成了周身酸痛,只教了齐全半个时辰,齐云野就挪去榻上偎着,让他自己临字。 齐全写好了一篇满文字,送到齐云野身边:“哥你看看,我写得怎么样?” 齐云野伸过手接了,却觉眼前一片雾蒙蒙,他晃了晃头,不仅没把视线晃清楚,反倒把头给晃晕了。 “今儿不学了。” 齐云野勉强坐起身,一手撑在榻桌上,低着头说,“你去找小满玩一会儿,让忠叔进来一趟。” 齐全摸了摸齐云野的手,吓了一跳,连忙跑出去喊道:“忠叔!我哥病了!” 陈忠和小满小寒都跑到屋内,一看齐云野已经烧得浑身滚烫了。 陈忠立刻安排道:“小寒去同仁堂请乐大夫,小满去把窗户关严,拿厚被来,再让方嫂先腾个炉出来把姜汤熬上。” “没那么严重……”齐云野轻声说道,“别一惊一乍的,再吓着齐全。” “我的爷,这会儿您就别逞强了。”陈忠把齐云野抱到床上,替他脱了外衣安顿妥帖。 “哥,我没被吓着。”齐全蹭到齐云野的床边,握住他的手说,“你好好歇着,我在这儿陪你。” “乖。”齐云野手中稍稍用了些力,握着齐全的手渐渐睡了过去。 乐显扬一听是齐云野病了,连忙跟着小寒上了马车。 小寒本就是个话多的,这一着急,更是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这几个月齐云野的情况都说了个干净。 从他越来越瘦说到睡得不安稳,再到回家时总是发呆,最后连找不到合适的西席而不得已自己教齐全,每次回来都累得不行这等事都说了出来。 乐显扬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等进了屋诊脉查看之后更是忧虑不已。 他开了方子给小寒,让他去抓药,而后又给齐云野扎了几针,等着起针的工夫,乐显扬拉着陈忠到了屋外详细询问。 陈忠的描述跟小寒几乎不差,乐显扬听后轻轻叹气,说:“这哪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想的事啊!” “家里就爷和小爷俩人,小爷还在闷头吃睡的年纪,所有事都搁在我们爷心里。” 陈忠道,“我们有心想劝着爷,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儿这病起的急,乐大夫您看,这病要紧吗?” “他这病起得可不急,总也有小半月了。” 乐显扬说,“怕是之前身上就不爽利,一直撑着熬着,今儿中午用了羊肉这等发物,涮锅吃得冒了汗,被邪风一吹,冷热相冲,这才起了烧。不过说到底,要是身子不虚,也不至于烧起来。” “前几日倒是听爷说觉得肩膀有些酸胀,说是读书读得累了,只让小寒给他捏了捏,一会儿就舒服了。” 陈忠有些懊恼,“这也是我们疏忽了,刚才爷烧得都迷糊了,还说自己没事呢。” 乐显扬道:“他看着通透,实际上就是个糊涂人!” 陈忠:“乐大夫这次可得好好说说我们爷,他能听您的。” “让我劝不如让你家小爷劝。”乐显扬朝屋里努了努嘴,“你看看屋里,你家小爷会照顾人呢。” 齐云野烧了一整日,到次日接近晌午才醒过来,齐全一直在旁陪着,直到看见齐云野睁了眼,才扑到他身上抽着气说:“哥你可算醒了!” “吓着了?”齐云野伸出手摸了摸齐全的头,“不怕啊,哥没事了。” “嗯,我没怕。哥身上是热的,我就不怕。”齐全抬起头,“我才知道哥你已经出过痘了,那就更不怕了。” 齐云野笑笑,说:“起来吧,我想喝口水。” “好。”齐全刚端了水给齐云野,就有人走了进来。 齐云野看了看他,说:“恕我病中眼花,您是……?” “在下乐凤鸣。”那人说道。 “原来是乐三爷,我眼拙了。”齐云野道。 “你既病着就歇着好了,铺中事忙,家父得去那边照应。我也略通些医理,便来照看你。”乐凤鸣坐到矮凳上,给齐云野诊起脉来。 少顷,他说道:“瑚爷身子内里亏虚不少,还是得安心静养才是。” “嗯?” 乐凤鸣道:“我看见您进宫用的腰牌了。家父早有猜测,只是不曾点破。” “罢了,本来也没想瞒多久,早晚是要知道的。” 齐云野看了眼外面天色,知道自己大概睡了挺久,便道,“看来是错过今日当值了。” 乐凤鸣说:“我已替你写了请假的文书,今儿一早就让小寒送到宫门口了。你这病至少得调养三五日才行,不能逞强。” 齐云野看乐凤鸣如此说,也就没再坚持,他也确实是想歇一歇了。 吃过药后齐云野又睡了一小会儿,再醒时天色已擦黑,他怕夜里睡不着,便没再睡,只靠在床上看齐全替他拿来的书。 小寒送了晚饭来,见齐云野神色恹恹,好歹是忍住了自己的话,只告诉齐云野白天他睡着时曾有一位宫里人来看过,听小寒的描述,应该是郑奉。 齐云野只说知道了,他现在暂时不想去多想太子会如何,先把自己身子养好才是重要的。 又过了一日,齐云野才被允许下床在屋内稍稍活动。 当然,此时即便是让他出去,他也是走不大动的。 身上乏得很,多走几步就提不上力气来。午后又有宫中太医前来诊脉,齐云野知道,那是胤礽在表达他的关心。 太医走后不久,乐显扬也忙完铺面上的事,过来查看。 齐云野寒暄道:“这次劳烦乐掌柜了,还累得小三爷在我这儿停留。” 乐显扬道:“这是哪的话?我收了您那么多银票,便是让我住在您家给您看病也是应当的。” “乐爷玩笑。当初我说过了,那钱——” “别说当初,现在听我说。” 乐显扬指了下身边的乐凤鸣,说,“我有四个儿子,只有这个儿子从小跟我学医理,算是得了我的真传。 以前他曾想过科举举仕,是以四书五经虽比不上大儒,但也勉强可说是通晓。你不是要给你弟弟找西席吗?这就是现成的。 你每年给我的钱就当束脩,凤鸣给你家当西席,顺便替你照看身子,这样我也不白拿你那些钱。” 齐云野笑了笑:“您这话说的,莫不是我身子不大好?若真如此,您也别瞒我,我对生死一事看得很开。” “倒是没那么严重,只是你身体底子本就不好,需要好好调养。” 乐显扬说道,“咱把话摊开说明白,您还得给我照看着风向呢,是不是得好好保养?” 齐云野长出了一口气,说:“您是真没拿我当外人。” “你我既投缘成了忘年交,自然就不忌了。” “您说的是。”齐云野道,“既然您发了话,我也不推辞了,只是小三爷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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