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现实中的青年清楚的感知梦境自我每一点细微的情绪变化,好奇却又退缩,逃避却又为对方的消失而感到愤怒,迫切的想得到一个答案,却又在面对之前忽而泄气选择了拒绝。 北洛觉得自己像变成了两个人,他好笑的看着梦中的纠葛越缠越深,清晰的体悟到梦中自我每一点每一滴的思绪,但结实的墙壁又将这些情感牢牢的隔绝在外。 从未见过如此粗制滥造的剧目,也不知编写话本的人是何方愚昧之辈,若是被他知晓,定要让此人后悔降生到这世间。 察觉到镜面心底那份几不可闻的瑟缩之后,北洛的唇角溢出一声冷哼。嘴上强调一万句“过去”也没有意义,那人的心底已经埋下了最初的动摇。 ——这不是他,也永远不可能是他。 如此果断,好像只要这么说,北洛就能真的把所有杂念都斩断得一干二净,不留余地。 事后想想,清醒得令人羡慕,天真得让人发笑。 七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北洛内心的祈祷,后来的故事再次回归了日常。 其实不论开头结尾,所有的梦境都是时间片段的重叠与展现,只是发生的事不同,观者也从没有真正以一个路人的角度去看待发生的一切。 再见云无月,玄戈陪同北洛进入人族。 阳平郊外山中潜藏的陵墓,河流溪水中深埋的莲子,兄长知晓这次出门他就是为弟弟服务的,弟弟说什么,他就帮忙做什么。收工之后询问出心细察觉的疑问,得到北洛遮掩的答案后回归往日的不言不问。 最后离开之时,白衣的辟邪王自然而不容拒绝的从弟弟怀中夺走了收纳莲子的布袋。 早先看到梦中的玄戈以云无月是天乾为名强制要求自己陪同之时,北洛还满目讽意——霒蚀君是天乾,他就不是了吗?未免太过明目张胆。 好在,后续的细节舒缓了情绪,像是流淌而下的水珠,落入心底微微一丝浅淡的凉意。 并肩而立的身影下行走向远处人族的城镇,画面到此结束。 黑衣的辟邪王闭上眼,下意识很重得向后靠去,背部压上坚实的椅背,实在而微痛触感传入脑海,强调着属于此间世界的真实。 他说不出自己的感觉,在某一个瞬间里心头传来一缕微微发堵的杂念。很微弱,飞速而逝,而北洛没有给自己留出深想的余地。 然而已经萌生的思绪不会因为压制或是不深思就可以根除逃避,它像是蛰伏的荒草,暗中生长壮大,待意识到之时,根须已然扎入心房深处,避无可避。 ——如果玄戈还活着…… 这个念头再次出现是阳平牌局结束的时刻。黑白装扮的兄弟同行在人族的街道之上,熙攘的人群,暖色的夕阳,拉长的身影。他们约好以后千秋牌的比试,梦中的自我甚至买下了两副牌带回天鹿城。 轻快的心情从石墙的另一边如水雾般渗透而入。 北洛站在画面的对岸,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模糊的光芒下,无关剧中人之前是否符合应有的形象,这一刻,独立与此的黑衣辟邪王不可抑制的生出念想。 如果玄戈还活着…… 问题没有走完就被硬生生截断了退路。 黑衣的青年从桌边站起走到窗口,傍晚的云霞映得天鹿城一片柔和的色泽,路上的行人已少了许多,巡逻的侍卫正在外间交班,新人上岗,旧人准备回去歇息。 青年站定了许久,复而缓缓闭上眼长长得舒出一口气。 有些念头很危险,他不能让自己滑落其中。属于北洛的王焰燃烧在天鹿城头顶的天空里,青年下意识抚上胸口,攥紧那处黑色的衣料,胀痛热意弥散于心脏之上,将理智一点点拉回脑海。 看到了吗,这才是真切的现实。 梦境渐渐回到了最初的步调。 透明而干净的月色顺着木质的窗框落入房屋,照亮昏暗的厅堂,在冷色的地面上圈出一片浅白的光晕。 今晚他看见了什么?相似的明月之下,阳平城客栈的屋顶上,有谁说起了海之外更远的世界,问起了十年后的世间是何种模样。 叙述与画面重叠上记忆,他从未和兄长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聊 结尾的波澜像一声曲音中弹错的调,北洛从恍惚中回过神。力道与温度,青年闭上眼, 梦里说,无论人界还是魔域,他们只要抬起头都会看见同一轮明月。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诗句在唇齿间走过,说起明月,青年忽然想问,不知道镜面另一边的兄长是否听过与之有关的另一段诗词? ——故人入我梦,明月长相忆。 念及此处,北洛垂下眼帘。诗句沉入水中,带动心底泛起一丝浅浅的涟漪。现在想来,那些荒谬的剧情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可以少花一些力气,不至于被欺骗。 再真实也不是属于他的故事,同名同姓同样相貌又能如何,那个人不是他的兄长,镜面的自我也不是他。 心绪落下,另一份隐秘攒动而起—— ——如果玄戈还活着…… 很长的时间里,疑问反复的出现,可在北洛的脑海中,它从来没有走完过后半。突兀的现身,利落的斩断,而后被理智塞回脑海中最是无声的底层。 八 ——故人入我梦,明月长相忆。 可望却难及。
第27章 番外 参商-2 一念流连,一念望断。 【断望】 身处这一刻时你无法想象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 命运引领着时间一步步向未知中既定的方向走去,它从不停步,更不会回头。 很久之后回想起来时他才忽而觉着,原来对着那如泡如影的梦境讽出一声“荒谬”,终到末了竟也成了一出无望的奢求。 一 天鹿城的侍卫们最近都在私下窃窃私语。 “……你们说,王上最近是不是身体不适?” “不清楚啊,感觉王上的精神状态比平日差了许多。” 应磊走过的时候呵止了这些蔓延的留言,但强行压制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不如说,侍卫们谈聊的疑惑也都是应磊为之忧心的。 连先王妃都出于关切询问过情况,可事实上应磊自己对此也一无所知。 黑衣的青年站在空荡的离火殿前厅之中,他保持这个姿态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长发垂落身后,眼眸微闭,如一尊雕像般无声无息。 应磊唤了一声。“王上?” 没有得到应得的回声。 数息之后,青年好似如梦初醒一般睁开眼眸。应磊隐约察觉到了某些极为复杂的情绪从王上灰色的眼眸中一闪而逝,像是雨天阴沉的雾霭,灰蒙而压抑,黯然中带着少许无声的叹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王上好像在失落。 但是一切收敛得太快了,下一秒北洛的神色已然回复了平日的淡然与沉默。王上没有注意到应磊的存在,他好似陷入了沉思。 “……王上?” 黑衣的辟邪王这才发觉到房中还多了一个人,他略带诧异的转过脸,应磊脸上混杂着担忧与疑惑的表情映入眼帘。 北洛眼眸微闪,他知道属下想问什么,但他不能回答,也不会直言相告。 满腹的疑问被王上轻描淡写的挡回,侍从并非鲁莽无知的蠢物,王上清楚的划出了界限,泾渭分明,他没有越过范围的资格。王上是强大的,强过天鹿城中的所有人,他若真遇到了难解之事只怕也不是旁人能出力相助的。 身为属下,如果无法提供帮助,那只能尽可能为王减少其他烦心之事。 护卫离开之后,厅堂中再次只剩下北洛一人。 他的警惕性真是越来越低了,竟然连有人进入都未曾察觉。这不是一件好事,梦太过真实,抽离了他对外界的感知,而且这玩意似乎很耗费精神,是因为睡觉时也在做梦的关系吗?就好像这些日子里头脑从未得过真正休息,青年揉着眉心,隐隐有些酸胀疲惫。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一时失察。至于和梦境的内容有没有关联…… 今日他看见了什么?凌星见,完好的鄢陵。 再次看见记忆中无损的城镇,花摊街道,热闹非凡。梦中的自我给与人族提醒与警告,尽管觉得梦中的自我和他并非同一人,但客观来说,这一日那家伙的表现可圈可点。 至少完成了应尽之事,换位思考,北洛也不确定自己能比对方做得更好。 久违的,他回复了几分认同之感。 曾经的不习惯,日子久了,总有一天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一个慈幼坊的孩子围上前,盯着黑衣之王手中的卡片露出好奇的神色。“这是什么?” 北洛抬手翻出一张夹在指尖,正反螺旋着展示在孩子们眼前。“这是千秋牌,人族的牌戏。” 女孩听不懂,老老实实发文。“牌戏是什么?” 北洛的眉眼略略柔和,指尖一勾,纸牌回到袖中。“是等你长大了才能接触的东西。” 孩子们发出齐声失望的叹息。“现在不行吗?可是上面的图好好看。” 黑衣辟邪王面对这波可爱的撒娇丝毫不为所动,他淡笑着抬手摸了摸一个孩子的脑袋。“小孩子该回去好好读书习字,别成天想着玩。” 一个男孩偏过脸,听完这话才意识到牌戏与玩字是联系在一起的。“诶,原来王上在玩吗?” “……咳。”北洛轻咳一声,啧,一不留神说漏了嘴。 和盈站在一旁观望了半天,闻言轻笑缓步上前,帮着自己家王上解围。“来吧孩子们,该到读书的时间了。” 临走的时候,一个孩子还恋恋不舍得扯了扯北洛的衣袖。 “王上,等长大了之后您一定要教我们呀。” 目送一群孩子远去,青年低下头,看着手中薄薄的纸牌。 他是不是带了个不好的头呢? 恍惚间,镜面另一边的世界里,纸牌叠在手中,哥哥初涉牌戏,认真而下手果断,弟弟在一旁观得饶有兴致。结束的尾声间,阳光下,谁的眉眼神色平静沉稳,带着几分少见的柔和。 ——家兄。 两个字眼溢出唇齿,青年回忆着梦中的声调,明明都是第一次说出这个词,为何对岸的存在就念得如此自然流畅,是因为他所唤之人就在身畔吗。 青年闭上眼,自嘲一笑。 他也真是魔障了,没事胡思乱想些什么?不过是两个字罢了有什么难的?只不过刻意比不得随口放松来得自然而已。 再者,他的天鹿城里已经没人能够承担这个代称了,两个字眼说得再顺畅也没什么意义。 他和他终是不同的。 抬手将牌收入衣带,青年站起身,转回向离火殿的方向。 二 夜长庚的出现如同一粒落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流淌的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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