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那声音说。 ——“你知道母体在哪里的。” 下一秒他眼前忽然一黑,一种被贯穿般的痛楚猛地袭击了他,就仿佛有烈火烧遍了他周身的神经,一种仿佛被精心设计好一般的恐惧骤然压在了他的身上,他眼前一片黑暗,感到自己因为这恐惧而不敢睁开双眼,任由疼痛与悲哀席卷过自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永无止息。 不对,他想。 他已经不再害怕了黑夜了,因为他有无比的勇气可以去对抗死寂的夜,那些连绵不断的雨夜里,也会有一盏为他亮起的盈盈之火,他知道的。 撕碎黑夜,他想。挣脱这恐惧,他就能看到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唐纳究竟对他做过什么。 他奋力要睁开眼,却感觉到有一种温热粘稠的液体糊住了他的双眼。动作间,一种拉扯所带来的疼痛感在一片环境中显得那么真实。 我必须睁眼,他想。 一丝碎裂的光渗透进他的眼睛里,他能感觉到氧气罩覆盖在自己的脸上,可是并没有为他的呼吸提供多少便利,因为他太疼了,呼吸间,鼻腔连带着整个肺部都发出尖锐的痛感,他能听见氧气泵源源不断地输送氧气的声音。 睁开眼,他的眼前一片模糊。狭小逼仄的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仪表和器具,他就躺在操作台上,看见自己从胸腔到腹腔处被一刀切割开,宛若敞开的衣服一样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之中,他能看见自己的内脏,器官,一颗跳动的心脏…… 除却了无生趣的白,也就只有惨烈的红。 他颤栗着的双眼在游走间与唐纳那深陷得可怕的眼睛忽然对视,他深深地望向自己,平静而冰冷的声音响起,观灵的耳朵却好像蒙着一层布一样听不太清。 可是透过唐纳的嘴型,他好像依稀能辨认出他说了些什么 ——方舟。 观灵于是什么都知道了。 他们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唐纳不再说话,只是动手调动了一下某个仪器的开关——应该是麻醉剂,因为下一秒,他就逐渐失去了意识,连疼痛感都在缓缓离他远去…… 在那些回忆里,陷入昏睡的刹那,他也仿佛坠入了深渊一般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窒息感阻塞了咽喉,观灵并不挣扎,只是由着自己在无边无际的深渊永无尽头地下落着。 那些疼痛感逐渐从他身上褪去,连同那鬼魂一般纠缠他千年的噩梦一起,从他身体的某个部分被剥离开来。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陷入那个夜,也不会再回到那个实验室里。那诸般种种终究都只是成为了无数个漫漫长夜中的一个,而不至于化为勒住他咽喉的长绳或是刺穿他心脏的刀。 正因为这世上有他所眷恋的,他再也不会放任自己在回忆的痛苦中苦苦挣扎。 这是他的救赎。 那一刻,他终于实实在在地落在了这片广袤大地上,当从幽暗的回忆中再睁开眼,他还身处南方实验室的旧实验楼里。 “十四分二十三秒了。”刘佳怡说,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紧,“撤,赶紧。” “拔线。”坎瑞说。 “别拔线。”观灵突然发声,嗓音沙哑。 “我们可以过一会儿再接着找,”坎瑞看向他,说,“十五分钟要到了。” “不用再找了。”观灵抬头,目光平静地望着他们两个人,“我知道母体在哪里。” 坎瑞和刘佳怡顿了一下,互望一眼,又重新转头望向他。 没有了键盘声,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方舟数据塔的母体就在我的脑袋里,”观灵说,“我就是那个秘密实验。” 没有人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 这两三周里就能完结啦!依旧欢迎捉虫~
第76章 零空间 实验室内一片寂静,坎瑞和刘佳怡一下子全都懵在了原地,脑子里空空如也。 刘佳怡皱着眉,反复咀嚼着犹如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开的话语,“你是说,唐纳把方舟数据塔的母体……转移到你脑子里了?……这怎么可能呢……” 观灵觑着坎瑞的眼睛,“还记得秘密实验吗?”他说,“那就是人体实验——创神计划。唐纳之所以不让你继续参与到他的实验项目里,并不是因为你曾经加入了白塔,而是因为人体实验的伦理问题。” “唐纳……你……”刘佳怡无关拧作一团。不行,信息量太大。 坎瑞烦躁地揪了揪头发,真相赤条条摆在他的面前。 他不解地问:“当初你在斯坦顿的实验室里,他们为什么没有发现?” “大脑锁。唐纳给特定区域上了加密锁,他们就算把我脑袋掰开再研究一百年都发现不了。”观灵继续说:“唐纳改造了我的大脑,用某种细胞重新构建出了我——现在这个我。让我的大脑能够和方舟母体共同存在。” 所以在唐纳杀死他的那个晚上,他才能如鬼魅般重新苏醒——他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观灵了,至少身体不再是。 他的身体被解构融化,不知道扔到哪个角落去了。而现在这具东西,其实只是唐纳费尽心思为方舟母体所打造的容器罢了。 观灵觉得可笑。 正在这时,几人耳道内的纳米通讯装置突然响了,里头传来希伯莱的声音:“里面情况怎么样啊?找没找到母体啊?” “哥们儿在外头晾了半天了,别说什么白塔的先遣队了,连只鸟都没见着。” “今晚还能不能行动了……这裤子卡裆。快说话啊!” “喂?喂!” 坎瑞长大了的嘴巴好不容易闭上,此刻上下嘴皮一碰,从嗓子里挤出了三个字:“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希伯莱嚷嚷一声,“那我这里这么一点动静都没?真找着了?” “真找着了……”刘佳怡补充,“就在观灵脑袋里呢……” 这回轮到希伯莱沉默了。 通讯装置里传来两声闷响,似乎是他在确认这东西没出什么故障。 末了,他迟疑着又问一遍:“……在哪儿?” 刘佳怡还没来得及再解释什么,观灵绕过他俩径直走到另一个操作台,“来不及解释了,把我接入进去。” “我一旦接入,两座数据塔就同时上线会造成空间坍塌,你就马上把弥赛亚拉出来。” 刘佳怡点了点头,于是敲了一下操作台,暗了许久的屏幕终于又亮了起来,她拼命敲除“解除连接”几个字,试图联系此时还在赛博空间里的弥赛亚。她感觉这键盘此刻似乎变得烫手起来——一步都不能出错。 “你接入进去?”她崩溃地喃喃自语,“老天爷,你身上没有终端接口!而我恰巧没带真皮电极!你怎么接进去!” “不用那些东西。”他平躺在操作台上,眼睛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突然有一阵生理性的反胃,他置之不顾,“我的本质和数据塔是一样的,只是另一个独立的体系,可以凭借意识自由穿梭在赛博空间里,不需要借助辅助装置。” 他意识到什么:“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赛博空间。” 坎瑞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观灵继续说:“我一旦接入之后恐怕会第一时间被方舟察觉到,通知希伯莱和薇芙丽做好准备。” 刘佳怡紧张地说:“你接入之后我还能做些什么?” “去帮希伯莱和薇芙丽,”观灵说,“去尝试入侵白塔实验室的系统。” 刘佳怡心下了然,她帮不到观灵了。她到不了那个赛博空间里去。或许在那里,所有一切的外界装置都只是笑话,空间和时间都不再是衡量事物的标准,短暂变成永恒,永恒又变得短暂…… 忽然,她脸色一变,“观灵——” 她尖叫一声。 观灵堪堪准备闭上的双眼复又睁开,他听见刘佳怡惊恐道:“弥赛亚被吸住了,我没有办法把他拉出来,沟通渠道被拦截了……有人发现了他的存在!” 观灵呼吸一滞,“我知道了。”他简明扼要地答,闭上双眼,任由自己在黑暗中坠落。 他感觉到空间在某一个瞬间骤然涨大了几万倍,好像到了一种无边无际的境界,他就在混沌之中。那种感觉就好像在浩瀚的水中下潜,他感到有某种肉眼不可见的力量束缚在他的四肢上,就好像从下方伸出的手,将他往某个方向拽去。 他感到自己落在了某个平面上。 睁眼的瞬间,手脚处的束缚力被瞬间粉碎,化作一段碎裂的数码串向无际处缓缓飘落,观灵再抬眼,发现面前不远处徐徐站立着一个身影。 如果不仔细看,他会以为面前竖着一面镜子——远处站着的那个人,简直和他一模一样。 他黑色长发披散身后,身形修长利落,肤色惨白,远看正是观灵本人。 “我等了你好久。”那人微笑着缓缓开口,如果不是眉眼间不可一世的高傲神情,他和观灵将一模一样。他戏谑,“你比你的仿生人朋友来得晚些。” “你就是方舟。”观灵平静地将他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眼,淡淡道:“真是搞笑了。” “概念体,亲爱的,概念体。”方舟颇具绅士风度地鞠了个躬,“我可以切换成任何一种你想象得到又或者想象不到的形象。” 下一秒,方舟的形象开始扭曲变形,忽然变得模糊了起来,就好像故障了闪着雪花的电视屏幕,又像是分辨率错误的老信号台,他继而呈现出另一幅模样——弥赛亚。 “你的仿生人朋友,”方舟顶着那张脸露出一个生硬的微笑,“刚从你脑子里掏出来的,保证一模一样。” 他转而又变了回来,“不过我最爱变成你,”他说,“你想象不到,你的脸有多好用。” 观灵感受到身上骤然被压上一股强大的压力,就仿佛有一个空间坍塌在他的身上,他强撑着站着,冷笑道:“这就有点异想天开了,我的日子可是惨得很。” “老东西死之前还相信你就是他们的神,我才是神。”方舟似乎强压着怒意,“你是唐纳创造出来的,难道我就不是吗?你是他的孩子,难道他就不是我的父亲吗?可是他又对我做了什么?” 方舟冷声道:“他想杀死我。” 观灵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方舟口中的老东西是费尔雯多大教堂暴毙而亡的老神父。他觉得身上愈来愈重,重得仿佛要把他的肩膀碾碎,他一个脱力单膝跪在地上,嘲讽道:“相信我,要是我有得选,我绝对会把唐纳让给你。” 方舟摇摇头,眨眼的瞬间突然出现在了观灵的面前。他拽着观灵的头发逼得他望向自己,轻笑一声说:“坎瑞偷偷访问南方实验室的那天,其实我也在。” 观灵望向他,神情淡漠。 “你不想知道吗?那天晚上,你究竟是怎么死的,唐纳又是怎么死的。”方舟笑了,“这难道不是你苦苦寻找了几千年的答案吗?你问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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