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之……” “萧祁。”我叹了口气,“你再纠缠,我立刻就杀了他。” 萧祁知道我做得出来这种事,还未说完的话立刻就哽在了喉间。 我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滚吧。” 说罢,我便躺下,面朝着床里,不再去看他。 萧祁还在床边站着,哀切的目光就落在我背上,带着温度,像是要将我盯出洞来。 我闭上眼睛,强逼着自己忽略他。 感受到我溢于言表的抗拒,萧祁轻叹,在我枕边放下了什么东西,而后转身走了出去。 直等门关上,我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略撑起身子,将方才压在身下的信纸扯出来,就着摇晃的灯火,将那字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直等到了天明,眼睛泛了酸,再瞧不清东西了,才将信纸折了几折,塞进衣襟里贴身收着。 “脏心烂肺的,又在算计我。” 我低声地骂,骂完了又笑,眼泪却忍不住落下来。 “还能再见。”
第60章 碎骨可愈心难医 天光大明时,我堪堪入眠。 只不过做了几个时辰的怪梦,也算不得安稳。 再一次惊醒时,我的床榻边围坐了一圈人。 看我醒了,他们立刻做鸟兽散,端药的端药,递水的递水,看着乱糟糟的,却也算井然有序。 我哑然失笑,还未开口,便听着人墙后头有人悠然出声。 “乱哄哄的,像什么样子。”连曲轩从九阙和雪蛟之间挤过来,低头闻了闻碗里的药,面露鄙夷,“哪儿来的二把刀,配的什么破药,还不快丢了。” 他眼皮一挑,将那一圈人都点了一遭,各自吩咐了差事,摆手叫人散了。 那散漫的样子,比我还像是主人。 我朝他笑:“你怎么比我还神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摄政王换了你来做。” 连曲轩扫了一眼略有凸起的锦被,从鼻子哼出声冷气儿,“可不比你神气些,谁让我有两条腿。” 他伸出手指使劲戳我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若不是钦北机灵,飞鸽传书到铁衣局,你打算拖到何时去?” “你拖得,你这腿可也拖得?” 我拉下他的手,略有些心虚地笑道:“这不是忙昏头了,一时没想起来嘛。” 连曲轩皮笑肉不笑地扯唇:“忙?你这一夜都忙什么了,是忙着痛哭流涕,还是忙着跟那萧二忆往昔。”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发懵,不知是哪个崽子通的风报的信。 连曲轩挑了挑眉,“我不光知道这个,我还知道尊主出息了,都会英雄救美了。” 他装模作样地往窗外望了一眼,又啧啧两声:“不知救的那东西,可承你的情了?” 我被他连珠炮似的话说得哑口无言,拉过被子盖住头,将自己囫囵个儿的埋起来,妄想逃脱他的说教。 连曲轩一把将我挖起来,强硬又不失温柔地拖着我坐了起来。 我见逃避无望,便认命地垂下头,任连曲轩在我耳边唠叨。 他喋喋不休个不停,听得我一个头两个大,偏生还反驳不得,满腹尽是憋屈,直到秦长欢推了门进来,才让连曲轩止住了声音。 秦长欢关上门,回身瞧见连曲轩撸胳膊挽袖子数落我的样子一愣,转瞬又笑,“哟,训孩子呢。”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冲着连曲轩摆手,“你说你的,我在旁边听听就成。” “……” 合着他不是来救我于水火的,是来煽风点火的。 眼见连曲轩还要接着说,我叹了口气,咬了口舌头,强逼自己流出泪来:“哥,我腿疼。” 卖惨这一套,对连曲轩百试百灵。 他瞬间哑火,面色不善地剜我一眼,“活该。疼死你也活该。” 他嘴上骂着,却还是抓起被子,垂头下来瞧我的腿。 我长舒一口气,却跟坐在桌边,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笑意的秦长欢对上眼。 我敢肯定,他定是又误会了什么。 我轻咳,压低了声音对连曲轩说:“秦兄还在后边呢,你寻个医官来吧,免得他误会。” 连曲轩手上动作停,口里不以为然道:“他就是个不开窍的木头,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也懒得与他多费口舌。” 得,这是又吃瘪了。 七窍玲珑心偏生碰见个不通情爱的榆木疙瘩。 你与他说花前月下,他琢磨着怎么将月下花卖了。你与他说风花雪月,他掰着手指头想这花能卖几吊钱。 也不怪连曲轩心里头有气。 我扫了秦长欢一眼,低笑道:“现在说得倒是硬气,别到时候又来找我讨招……嘶!” 连曲轩在我的伤腿上按了一把,疼得我险些跳起来。 我打开他的手,咬着牙骂他是庸医。 连曲轩眸光沉沉,伸出食指往我嘴上虚虚一点。 这是我再多嘴,他就叫我当场疼死在这儿的意思。 我缩了缩脖子,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看了半天戏的秦长欢笑起来,我甩了个眼刀子过去,他便折扇一展,掩住了脸,可那肩仍是在抖。 我蹙了蹙眉,声音压得更低:“你怎么就是瞧上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 “大抵是互补吧。”连曲轩直起腰,声音大了些,“你安生待着,我去给你配些药来。” 说罢,他便扭身走出了房间,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秦长欢,好像俩人不认识一般。 我下意识看向秦长欢,恰巧他也看我。 四目相对,两两无声,彼此眼里皆是疑惑。 我疑的是俩人之间闹了什么别扭,连曲轩居然都舍得不搭理他了。 秦长欢疑惑的,大抵就是连曲轩又在闹什么脾气。 “你哥咋了?” 果然。 我揉了揉眉心,哭笑不得地摇头,“你与他日日腻在一起,你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去。” 也不知我这话说得何处不对,秦长欢倏然起身,急得手里的扇子都要摇出火来了,“你可莫生气啊,我与你哥哥可是清清白白的。” “……我没生气。” 秦长欢觑着我的脸色,就差把“不信”俩字儿写脸上了。 我朝他招手,把他叫到床边来。 等秦长欢坐稳当了,我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秦长欢一边龇牙咧嘴地说我沉,一边纹丝不动的任我靠着。 “说实话,我兄长他为何生气了?” “我真不知道啊。” 我轻啧,伸手在秦长欢腰间掐了一把,“你知不知道?” 秦长欢疼得连连抽气,“我说!我说!祖宗你可快松开我!” “快说。”我松开他,支起耳朵听着。 秦长欢皱起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觉得,他是因为自个儿没喝过我,觉着面子上过不去,才不敢搭理我。” “?” 见我不信,秦长欢又道:“就前日,我跟你哥哥喝酒,结果才喝了几坛酒,这厮就搂着我不撒手了,我叫了好几个镖客才将他拉开的。” 说罢,秦长欢笼好了折扇,在掌心中重重一拍,“他这人脸皮儿薄,肯定是因为这事才磨不开脸的。” 看着他深信不疑的样子,我强忍着笑给连曲轩找补,“他酒量可不差,怎么可能几坛酒就喝昏头了。” 秦长欢显然是听进去了我的话,垂眸认真地琢磨,脸色一会儿一个样。 “那——”他忽然看向我,认真地说,“莫不是连兄思你心切,错将我当成了你?” “……” 体会到了连曲轩的心情,我被他气得笑了出来。 见我笑了,秦长欢往门边瞥了一眼,又扭头回来与我说悄悄话,“要我说,连兄也是个体面人,你与他在一块儿,也算不得是特别亏。” “更何况你这成日里刀尖舔血的,有他照应着不也更方便些。” 我眯起眸子,凉凉地看着他:“秦兄,若你那镖局散了,做个媒人应当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秦长欢不言,展开折扇掩在唇边,将轻快的笑一并闷在下头。 瞧着他这不知愁的样子,我破天荒地心疼起了连曲轩。 我才与秦长欢说上这么几句,就险些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成日里与他腻在一块儿的连曲轩还没被气死,也算是奇事一桩了。 “秦兄,其实你知道连曲轩没有喝醉,也没认错人吧?”我看着秦长欢,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 我不信秦长欢真是个眼盲心瞎的,真瞧不出连曲轩的意思。 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话音落下,秦长欢的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眸中也有一闪而过的惊慌。 不是厌恶,不是吃惊,而是伪装被拆穿后的惊慌。 他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只是没胆子接受,所以才装傻充愣,拿我做幌子。 我捏住他的脸,强迫他直视我,“你在害怕什么?” 秦长欢扬了扬眉毛,唇边荡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我没怕。” “既然不怕,那是不喜欢?” 秦长欢摇了摇头,“非也。” 我费解地拧起眉,“不怕,也喜欢,那为何还闹成这样?” “小玄之啊,你是旁观者,可你也未必事事都看得清。” 秦长欢轻摇香扇,那副姣好的风流面上骤然落了层阴沉,“我还有使命在身,我的家国尚在飘摇,哪里还有时间去管那些情情爱爱。” 我仍是不解:“虽是如此,可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怎么会——” “我不想将他扯进来。”秦长欢略笑了笑,“他与你不同,他无背景,身边儿也没几个可用之人,这等事与他说了,也不过是叫他徒增烦恼。” 他偏头望向窗外,语气忽变得飘渺,“我已有打算。” “若是成了,我便风风光光迎他入国,若是不成,”他顿了顿,唇边笑意更深,带了两分寒意,“若是我败了,那就葬在火里,成捧灰,做回真木头。” 原以为秦长欢是最没心没肺的,活得最无拘无束的那个,却不想他也在暗自筹谋。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拍拍秦长欢的肩膀以做安慰。 他倒是神色无异,仍是那么副笑眯眯的模样。 他道:“说了半天我了,不如也来聊聊你自己?” 我一愣:“我有什么好聊的。” “聊聊你与他们。” 秦长欢左手伸进我的枕头与床榻之间的缝隙里,好半晌后扣出块黑色的平安扣来。 他将平安扣放在掌心,递到我面前,“聊聊它。” 我垂眸盯着那平安扣,良久后才想起来这是萧祁临走时放在我枕边的。 这平安扣并不是什么极好的料子,有裂纹也有杂质,也有些许时光侵蚀过的划痕,不好看,却一眼就勾住了我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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