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不光有烈火,还有滚滚的浓烟。 生死关头,谁都是那么渺小,他们也不例外。 …… 那个墙洞还是被堵了。 言月没有刻意为之的本事,倒像是天意。 想起了在林中抽的那一场卦签,我骂了一声。 去他妈的天意。 浸满了水的衣料裹了手,我搬开那根不算十分粗重的焦木。 这料子太薄,我还是被火烧到了。 很疼,所以我掉了几滴眼泪,只是因为手疼。 …… “往西墙去吧。” “日后山高水长,我们再也不见。” …… 我走了。 有没有人出来,有谁出来我都不知道。 那也跟我没关系了。 自此后,天高水长,我与谁都难再相见。
第103章 番外1 本尊看不上跛子 残秋过去,便又是一年冬。 天色朦胧,已是黄昏。 我站在廊下,看着雪落下,隔着薄冰,惊动其中几尾红艳艳的肥鲤。 三个月前,我领着钦北他们几个来了此处。 这儿是温玉成从前的封城。 也是曾遭我血洗过的地方。 只是如今温喻之已被家谱除名,更是生死不知,温家少主的名头落在他头上,他得了实权,便也不再计较那些。 听闻我到了此处,更是辟了一座高山,在山顶上修了座八进的大院,供我居住。 对于他这点子示好,我自是照单全收。 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更何况他如今能有这等好日子,我功不可没。 于情于理,这点好我都受得。 这地方不错,住着也舒坦。 只是山实在高,平日里想进趟城,一来一回得用上半天,久而久之,我便也不愿下山去了。 无聊时,便跟钦北他们几个打打牌九,逗逗闷子,这日子倒是也能消磨。 本想着今日也那样过,却不料早时进城的雪蛟带来了几个人。 他们皆着白衣,打着红伞,像是雪地里的一点梅,扎眼得要命。 为首的人漂亮得雌雄莫辨,着了一身青衣,是这点艳色中唯一的清爽。 可他缎子似的黑发用白玉簪子束得松松的,刻意留几缕不安分的头发散在腮边,勾出些轻浮,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安分的。 他站在院门边上,远远朝我抛了个媚眼,脆生生地自报家门,“奴家名唤青檀,奉温少主的令,来请尊主去城中吃酒,还望尊主赏脸,随奴家往山下去。” 盯着未停的雪,我轻笑着摇摇头:“这儿没有什么尊主,温玉成要巴结,不妨往别处去。” “能说出这话,想来是尊主近日连并未留意城中之事。” 青檀柳嫩的腰肢轻摆,款款上前来,伸出青葱似的手指便要来抚我的脸。 我身边站着的钦北和九阙都不是死人,一瞧他这动作,一人推一人踹,配合得十分默契,硬是叫他没能近我的身。 青檀惊呼一声,风筝似的落进雪地里。 雪蛟在一边傻乐,又装模作样的,叫他带来的那些人去扶他。 青檀身上沾了许多雪,头上的簪子不知甩到什么地方去了,头发散下来,瞧着有些狼狈,面上却不见愠色。 他被人扶起来,娇娇地嗔一声:“二位大人真是凶,奴家不过是见尊主丰神俊朗,想亲近些,大人们就想要了奴家的命么。” 他声音脆甜,尾音打着几道弯,听得三人硬生生打了个寒颤,纷纷扭头去看泠鸢。 泠鸢也没叫他们失望了,掐起腰冷哼一声,“没脸的贱骨头,什么人都想沾染,只叫你摔一跤都是轻的。” “若不是看在你主子的面子上,方才就将你的肠子踹出来了。” 她又啐一口:“你有屁就快放,惹恼了老娘,老娘就将你扒光了扔出去,非叫你送死在雪里不可。” 泠鸢的口才我一向是放心的,青檀遭她兜头盖脸一通骂,也不想着再讨巧卖乖,麻利的将信封递进雪蛟手里,便带着人躲得远远的了。 我自雪蛟手中拿过了信封,用手指捻了捻,觉得这信太厚了些。 难不成温玉成与我有什么彻夜难诉的贴心话? 我不信。 我拆开信封,拿出了两张折起来的纸。 最上头的是一张告示。 ——幻胥宗发出来昭告天下的告示。 不过是说幻胥尊主远游,现下幻胥宫中由他胞弟坐镇,若有人寻仇,只管去北凉打山门。 光是瞧着那不知是何人誊抄的字迹,我就能想象出言月说那话时轻蔑的语气。 不愧是我玄之的弟弟。 我轻声笑了,又去看第二张宣纸。 瞧清了其上的字迹后,我面上笑意微凝,抬眸看向青檀,意味深长道:“温玉成这手字倒是不错。” 青檀轻咳,不敢抬头看我:“奴家,奴家是个大字不识的,不知尊主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可有人知道。” 我撕了那封写得克己守礼的信,将旁人誊抄的告示命人收好了,扭身走进屋子。 “天寒地冻,本尊添件大氅再走。” …… 我们终是进了城。 不知是谁知道我畏寒,在马车里放了许多暖融融的手炉,还铺了厚厚的软毯。 行过一路,下车之时,我竟出了一身汗。 我都是如此,更遑论是体热身康的雪蛟几个。 “热死了,活像进了蒸笼。”九阙擦了把汗,如是说。 钦北淡淡点头,拿帕子给他擦汗。 看着他们在人来人往的城主府门口你侬我侬,我一脸木然的移开眼,又撞见雪蛟掐着泠鸢的腮帮子偷香,我脸更木了。 有伤风化。 我这么一个最不成体统的人看着,都想说他们一声不成体统。 真是…… 我暗叹,形单影只的抬步进了城主府。 刚到此处时,我往温玉成的府邸来过多次,这管家也记住了我这个比他主子还神气的人。 见了我,立刻礼敬有加的将我迎进了前堂。 吃酒不是个幌子,美酒佳肴一应俱全,竟是真在前堂中摆了不醉不归的架势。 他有心,备的是我爱的三江春。 我只嗅了一口,便被勾得走不动路了。 温玉成从内室出来,瞧见我便笑,朝首案一指,道:“你是贵客,且去上座。” 我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发觉那首案的旁侧,有一张多出来的小桌。 我挑了挑眉,扯唇冷笑:“不知今日是本尊来吃酒,还是你请了旁人,要本尊来作陪。” 被我戳中了心思,温玉成轻咳了声,却掩不住心虚的样子,倒是跟青檀有异曲同工之妙。 便说是不经念叨。 我才这般想着,便见那道烟青的身影也晃了进来。 他与温玉成十分熟稔,进门来瞧也不瞧我,凑到温玉成耳边轻语几句,便将人急匆匆唤走了。 我未跟上去,只到了首案坐下,倒了碗三江春偷馋,等着瞧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酒未过三碗,温玉成便又回来了。 身后跟着青檀,青檀后头还跟着个穿着黑色斗篷,戴着兜帽的男子。 他将头垂得低低的,却难掩身姿高挑。 我扫他一眼,嗤道:“本尊以为你能带什么绝色来,却不想是个见不得人的。” “不过是活不下去了,来我这儿讨口饭吃的人,你何必留意他。”温玉成淡笑,同我说完了话,又挥手叫那人过去。 那人极是听话,慢慢走到了离我几步远的小桌边坐下。 因为腿脚不好,他步子迈得小,一走一动间,黑袍掠起,露出了一双莹白若玉的手。 手指上带着层握刀才能留下的厚茧,不难看,只是手背上些许烧伤的疤痕平白破坏了美感。 我看了一眼,便不再瞧他。 吃酒。 吃酒才是正经事。 …… 待九阙几个崽子到齐了,这场温玉成做东的宴也就开始了。 他坐在下首,身侧伴着个青檀,两人喝酒逗乐,好不快活。 瞧着他,我托腮哼笑:“豢养伶人,若是叫温钊知道了,不得活撕了你。” 温玉成摇摇头,也扯起唇笑,只是那笑里却似乎含了些嘲弄,“温喻之下落不明,他一颗心都挂在他身上,哪儿能留意我。” “便是我此刻将天捅出个窟窿来,他顶多也就是搭梯子去瞧瞧那窟窿里有没有我那二弟。” “从前温钊偏心了你那么多,如今补给他一些,也无可厚非。” 温玉成轻啧:“你又不是他,怎知他从前是真偏心还是假偏心。” 眼见这厮要扯出前尘许多事来,我忙叫青檀给他添酒,止住他的话头。 真偏心还是假偏心,都不关我事。 温玉成喝过青檀添的酒,抬头又看向我,问:“那你呢?你不在意?” 他问得没头没尾,我却听懂了。 我不想答,便只闷头喝酒。 似是要报我方才戳他肺管子的仇,温玉成不依不饶,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惊得九阙砸了酒碗,钦北深皱起眉头。 直叫泠鸢瞪眼,雪蛟更是直接握了刀,吓得青檀慌乱地扯他的袖子。 他却仿佛没察觉到周遭的骚乱一般,非是要我说个一二三出来。 那般执拗。 那般刻意。 心思昭然若揭。 可我还是给了回答。 “你又不是本尊,怎么知道本尊的心思。” 话落,有一点刺耳的瓷器碎裂声在我身侧响起。 我偏过头,发现是那个黑袍人不慎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力气不小。”我凉凉一笑,抬手又灌下一碗酒。 那人没回话,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任手上的血滴滴答答落下。 像是理智回笼,又像是怕我看出什么,温玉成命人奏起丝竹管弦乐,又招呼了一起子舞姬进堂。 他欲盖弥彰的把戏太拙劣了。 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叫他混了过去。 直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天已大暗,我起身向他辞行,他终是露出了最后的一点心思。 ——他叫我留下。 还美其名曰是见我醉了,怕我雪夜回程,遇着什么不测。 “你有那么好心?怕不是要趁夜,叫本尊死在你这城主府里才是。” 我笑骂,惹他白眼:“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爱留不留。” 他也懂什么叫以退为进。 只是前头的戏演得太过,倒叫这点子欲擒故纵显得可笑。 不过我若是不留,今夜不知谁人又要泪空对月流,所以我装痴,顺势在此处住下。 温玉成将钦北他们安置在西苑,又将我安排在东阁。 东西相对,中间隔了个温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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