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还亮着灯,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怎么想都不对劲。 曲沉没敢贸然敲门,他绕着不大的屋子转了一圈,突然听到一个高亢的喊声。 “谢爷、范爷,您俩也来了呀。”这声音沙哑粗粝,油腔滑调,像五十岁多的男人。 “桀桀桀~”一阵怪笑声过后,一个尖细的声音开口,“您这两声爷,可折煞我俩了。这不我们那不孝子今晚拜堂,上来人界吃点香火。”这声音跟开了混响似的,语调跌宕起伏,说不上的怪异。 “巧了!我这有两柱上好的香烛,这就给您俩点上!”话音未落,里面传来翻找的响动,接着就是擦一声,像是火柴划过火柴盒的声音。 “别别别,您这太客气了吧,我们怎么好意思呢……”尖细的声音明显很愉悦,却还要装模作样推脱。 “有啥不好意思,太不把我老币当兄弟了吧。再说,这本来就是给您俩准备的。” “怎么说?” “今早文婆拿过来的,特地叫我烧给您俩。这么多年把孩子拉扯大不容易,这个就当聘礼了,您俩别嫌弃,这也是君亦一片孝心。” “桀桀桀~太懂事了,那就——谁在外面!”尖锐的声音猛然厉喝。 曲沉吓一大跳,向后退了半步,踩到了一截枯树枝。 他心底一咯噔,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见一黑一白两个影子透过墙壁飘了出来。白的瘦高,吐着长舌,头上顶着“一见生财”的高帽,手执一根哭丧棒。黑的矮胖,凶神恶煞,头上的高帽写的是“天下太平”,手上缠着粗粗的锁链。 曲沉瞳孔瞬间放大,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这、这、这是黑白无常? “呦吼!你小子怎么跑这来了!”茅草屋的门“嘭”一声撞开,一身破衣烂衫的小胡子男人走出来,人是邋里邋遢,语气是吊儿郎当,听这沙哑的声音,应该是刚刚在屋里第一个说话的人。 “桀桀桀~”白无常发出一阵怪笑,“进来坐坐。” 随即,他被一黑一白架了起来,拖进屋子。 屋内特别简陋,最里边靠墙摆着张木床,上面铺着稻草,中间是个粗糙的木桌,放着茶壶、茶杯还有两支点燃的香烛。 曲沉被按在屋里唯一一张凳子上,随后小胡子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 “既然来了,不要拘束,喝!”小胡子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把杯子往曲沉方向推了推。 杯壁上布满茶垢,杯中晃荡着棕褐色液体,表面还浮着油光。 曲沉看得一阵反胃,不肯去拿茶杯。 苍白的手将茶杯端起来,白无常又发出怪笑,另一只手搭在曲沉肩上:“桀桀桀~长辈的茶,要喝。”说着还把茶杯往曲沉嘴边递。 曲沉忙撇过头,瓮声瓮气道:“不用了,我不喜欢喝茶。” 白无常神色一凛,尖细的声音刺耳:“不喜欢?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挑食!”话音一落,不由分说的把茶往曲沉嘴里送。 眼看装着不知名液体的茶杯越来越近,曲沉吐意愈发强烈,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挣开白无常的钳制,一把将茶杯打掉。 随后凭借着这股劲,他又把桌上的东西通通扫落在地,甚至将那张摇摇晃晃的木桌都掀了。一地茶水和碎瓷片,可怜的香烛还被倒下的桌子砸了个稀巴烂。 这一切发生的突然,仅仅几秒间,破屋就一片狼藉,曲沉没敢瞧屋里另外三个不知人鬼的东西是什么表情,拔腿就往外冲。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夺门而出时,一声硬物敲击的声音响起,接着后脑勺传来一阵刺痛。 尖锐的声音如爆鸣般响起:“老范!有你这样打孩子的吗!” 曲沉眼神逐渐涣散,直直向前栽倒。 在即将和地面亲密接触的瞬间,一袭红衣飘过,一只手捞过他的腰,将他抱了个满怀。 “孤……君、亦?” 那是一个冰冷的怀抱,却让曲沉莫名安心。 意识消失之际,他感觉到一只粗糙皲裂的大掌跟拍西瓜似的拍他的头。 沙哑的声音道:“你给他输阴气了?这是脑震荡……治标不治本……估计以后会更傻……”
第5章 是的,好鬼 曲沉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他变小了。 短手短脚的小曲沉坐在婴儿车里,四肢不断挥舞着,嘴里咿咿呀呀的叫个没完,像在催促着什么。他把胖嘟嘟的手指头塞进嘴里,一大滩口水就顺着手臂啪嗒啪嗒流下。 “别催了,快好了。”尖细的声音嚷道,“老范,煮快点,瞧给孩子急的,手指头都要啃掉了。” 小曲沉听到声音无比兴奋,手脚用力的蹬着,嘴里无意识的念着音节:“Ma~ma~a~” “来了,来了!”尖细的声音逐渐靠近,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小曲沉的面前。那个身影太高大,小曲沉只能看见白色的裙边和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白影端着一碗东西,小曲沉的目光全在这个碗里的食物上,他不断的伸出小肉手,去抓碗,碗却总在快抓到前被拿远。 “又不是饿死鬼投胎,急什么。”尖细的声音带着笑意。 随后一个勺子伸到小曲沉嘴边,小曲沉急忙张开嘴,“嗷呜”一口,却扑了个空。 “欸,吃不着,馋死你,桀桀桀~” “咿~啊吧……咿呀呀~”小曲沉挥舞着圆滚滚的手臂,要去够头顶的勺子,但怎么也抓不到。他委屈的嘴一瘪,作势要哭。 勺子近了,小曲沉刚瘪下去的嘴立马撅了起来,努力往勺子方向凑。 可勺子在碰到嘴的一刹那,拐了个弯…… 尖锐的声音放肆大笑:“桀桀桀~吃不着。” “哇哇哇——”再次被耍的小曲沉也不酝酿了,脑袋向后一仰,哇哇大哭,嘹亮的哭声震的人耳膜疼。 “别哭!别哭!”尖锐的声音急了,慌忙安抚,“吃吃吃,张嘴,啊——” 勺子停在嘴边没有再动了,还示好般的碰了碰小曲沉的嘴唇,小曲沉眼底擒着泪花,张开嘴,终于委委屈屈的吃上了面糊糊。 可这好不容易哭来的面糊糊,用“恶心”两字都不足以形容其味道,刚进去一口,小曲沉哇的就吐了。 “怎么吐了!不要挑食!”尖细的声音不满的警告,“来,张嘴,啊——” 勺子又凑到嘴边,这次变成小曲沉扭着头不肯吃。 两根手指无情的捏住他粉嘟嘟的脸蛋,强行撬开他的嘴,塞入面糊糊——小曲沉哭的更大声了。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在这一声接一声嘹亮的哭声中,曲沉悠悠转醒,两眼放空的平躺着。 刚刚好像记起来一些小时候的回忆,就是……不太美好。 他的眼神逐渐聚焦,看见木条断裂的床顶,破了个洞的屋顶。 曲沉猛地坐起身来,朝门口方向看去。果然,烛光下,红衣的男子坐姿都没有多大变化,面无表情,目光淡淡。如果不是头上的大洞还透着微光,他都要以为自己梦回昨晚了。 “感觉怎么样,头痛?头晕?恶心?耳鸣?”孤君亦先开了口。 曲沉没想到孤君亦居然还先关心他身体,内心五味陈杂。 他摇了摇头,嗫嚅道:“我没事。” 孤君亦如果要伤害他的话,有无数个机会动手,可事实上除了屋顶上吓了他一跳,间接害他滚下去外,并没有对他造成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在昏迷前他还看到了孤君亦的身影,极大可能就是孤君亦将他从那三个东西手中救出来,带到这里的。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实在想不到如何委婉询问他是人是鬼,就开门见山直接问:“你还是人吗?” 孤君亦:“……” 曲沉立马体会到其中的歧义,赶紧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你……你还活着吗?” “死了。”孤君亦面色无波,像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一样,“是鬼。” 得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曲沉只在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倒没有多大变化。 “是好、好鬼吗?” 孤君亦面不改色:“是的,好鬼。” 曲沉差点脱口而出“尊嘟假嘟”。一挠头,搞不懂自己为啥要用这么做作的说话方式。 曲沉:“不都说厉鬼才会穿红衣服吗?”越凶的穿的越红,孤君亦这身绛红色衣服,不得是厉鬼中的厉鬼! 孤君亦:“……我死的时候就穿的这身。” “尊嘟假嘟?”妈呀,这次真没忍住。 孤君亦斜睨了他一眼,曲沉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了“无语”二字。 “……千真万确。” “咳咳……”曲沉左手握拳,抵在嘴边,假咳了两声。打量一翻孤君亦的衣服,这才发现,他的衣服不是简单的绛红色长袍,袍子的袖口下摆都有金丝勾的暗纹刺绣,款式看起来也庄重典雅,应该是一件礼服。 曲沉脑子一转:“难道是婚服?” 孤君亦点了点头。 曲沉表情逐渐被同情取代:“也就是说,你死在了成亲当日?” “嗯。”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死在洞房花烛前夕,红事变白事,着实可悲啊。 不是说死了不去投胎都是因为执念太深嘛,莫非孤君亦就是因为没结成婚,所以才一直不入轮回? 思索到这,曲沉试探的问道:“你一定要找人成亲才行吗?” 如果是要拜堂才能化解执念啥的,他虽然一个男的,也不是不能帮忙,就当是报答救命之恩了。 孤君亦沉默半晌才开口:“我不会逼你跟我成亲。” “这次我是乐意的!”曲沉赶紧表明意愿。 孤君亦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道:“你安心在这儿养伤吧,要是恢复记忆了,想走随时都可以。” 说完顿了几秒,补充道:“记得跟婆婆打声招呼,从大门离开。” “呃……好。”曲沉心虚的瞄了眼屋顶的洞,衷心称赞道,“你真是只好鬼!” 孤君亦:“……” “你下午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曲沉忍不住问。 孤君亦:“你摔下来的时候。” “欸!那我怎么没看见你呢?” “怕吓到你,没有现身。” 曲沉将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寻思出来了不对劲,狐疑的问:“那你后来为什么突然现身了?”还用那种眼神看他,差点没把他吓尿了。 孤君亦眼神闪躲了一下,沉默几秒才闷闷道:“……你弄坏了我的屋子。” 曲沉:“!!!” 所以真是故意吓他的! “天快亮了,快去睡觉吧。”孤君亦又转移话题。 “……好。” 难得在孤君亦淡定的脸上看到尴尬这个表情,曲沉莫名觉得好笑,也不点破,听话的爬上床,盖被子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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