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布雷恩警官。”艾斯卡十分自然地打开车载系统写入“二号”程序,“接着你想去哪?如果想再闯一次修德克里夫基地,我会制定一个更完善周详的计划。” “不必了,我不认为发生了那么大的骚乱之后蛾曼还在那里。” “那你有别的目的地吗?” 罗克沉默着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我想去看看托比。” 艾斯卡犹豫着说:“米勒警官已经去世了。” “我知道,我想去他的墓地看看。说起来,他殉职后我一次都没去看望过他,他肯定会坐在墓碑上骂我。” 这种对死者状态的描述一度让艾斯卡非常困惑,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说:“我查到米勒警官下葬的墓园地址,但我认为靠近那里存在一定的风险。” “你觉得有人会认为我既是个残忍杀害局长的凶手,又对死去的搭档感情深厚到愿意在逃亡路上折返回去怀念吊唁?” “调查局的人可能不会这么想,但警局里的同事很难说。”艾斯卡说,“他们都了解你,弗兰克警官、潘恩警官、贝克小姐知道你对米勒警官的感情。如果他们提到这一点,那么墓园和你的家、你常去的地方一样,会被长期监视。” “我知道了,开车吧。” 艾斯卡不再多说什么,风险是风险,行动是行动。 重新踏上旅途,罗克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犹如死后又重生了一样。准确地说,是艾斯卡又死了一次。 习惯很可怕,习惯了艾斯卡每次损坏后修复一新,似乎损伤也不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罗克禁止自己这么想,如果不能把艾斯卡当成有生命的人,那他就永远无法真正获得想要的“生命”和“灵魂”。 “调查局的人有在继续追查我们吗?”罗克望着车窗外的风景问。 “只是发布了通缉令,案件调查似乎在停滞状态,反而是警局里有人提交了查看大范围监视设备的申请。” “谁?” “弗兰克警官,但申请被驳回了,理由是这个案子不归警局管。弗兰克警官很想为你洗脱嫌疑。” “他看起来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干好自己份内的活就够了。” “显然你对他的了解并不正确。” 罗克又沉默了,最近他越来越沉默寡言,仿佛游离于这个真实世界之外,活着的感觉那么不真实,连前方的太阳也像是假的一样。他对弗兰克不了解,对别人也一样,他所认识的人和事物都有可疑之处。 罗克迎着阳光,感到脑子里一阵针刺般的疼痛,忍不住捂着额头休息了一会儿。 “你怎么了?布雷恩警官。” “有点头痛。” “需要我帮你检查吗?” “不要,别再对我的脑子做任何事了。”罗克揉着太阳穴说,“放点音乐吧。” 艾斯卡调到音乐频道,一首旋律舒缓的曲子传了出来。
第95章 迟到的吊唁 水晶树林纪念花园距离这里很远,开车至少得一整天时间。 罗克偶尔因为窗外的景色过于无聊而打一会儿瞌睡,大部分时间还是醒着和艾斯卡聊天。 他们聊球队,聊比赛,也聊某部电影或者游戏里的情节。艾斯卡什么都知道,即使不知道也可以花几秒钟学习,用一两分钟看一部电影、小说,玩出游戏的最佳结局。 “你真讨厌,让我连炫耀的机会都没有了。”罗克说,“难道你真的没有不懂的事吗?” “我可以假装不懂。” “还是以前的你比较可爱。” “以前的哪一个我?” “还记得你第一次和我去调查偷盗案吗?那个预设合作模式的你就经常会说我不明白。” “那不是我。”艾斯卡否认,“那是设定好的程序。” “是你难忘的过去。”罗克跟着电台里早已经换了好几首曲子的民谣哼唱。 天色渐渐暗淡,远处已见高楼的轮廓,好在墓园位于城市边缘,不必进入人多的地方躲避监视器窥探。 艾斯卡把车停在一家客人不多不少的快餐店外,想去为罗克买一份晚餐。 这里也有烤香肠,但品尝过机械厨师精准调味的水准,人类厨师在用餐时间匆匆忙忙端出的食物已经无法得到好评。 “现在太晚了,墓园已经关门了。”艾斯卡说,“我们在车里睡一晚,等天亮再去。需要我买点什么吗?” “买什么?” “比如花束,米勒警官生前喜欢的东西之类。” “哦,是的,我需要你替我买点东西。” 他把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艾斯卡:“按照上面写的买,我先进去等你,你应该能自己找到托比的墓在哪吧。” “你要先进去,怎么进?” “当然是翻墙进去,墓地没什么好偷的,所以一般来说管理得都不严格。” “可是……” “我想单独和托比待一会儿。”罗克说,“拜托你,几分钟就好,东西买齐了你就过来。” 艾斯卡立刻妥协了,这是罗克第一次请求他,而不是命令或者商量好按计划行事。他想和已故搭档单独聊聊的要求非常合理,只是艾斯卡担心他一个人行动会出意外。有了前几次突如其来的袭击,连艾斯卡这个超级智能也变得不自信起来,明明已经确认没有跟踪者却还是一次又一次被找到,对方的科技手段有更胜一筹的迹象。 快去快回。 艾斯卡找到最近的加油站超市,罗克则身手矫健地抓住黑铁栅栏,翻身进了墓园。 夜晚的墓园一片死寂,活人早已离去,只剩阴冷的空气和亡者的幽魂。 上一次来墓园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父亲去世的葬礼吧。 他在当天接到电话,一位几乎从未见过的远房亲戚忽然发现耐特还有个儿子,于是费尽心思找到联系方式通知他来参加葬礼。 那天下着雨,气温很低,罗克正为一个八岁女孩的谋杀案忙得不可开交,并不打算出席葬礼。是托比让他放下工作,说服他亲情和案子一样重要。 托比和他一样全心全意投入工作,却比他更懂人情世故的重要。 自己呢?罗克忍不住想,出院后的第一件事是开车到警局,冲进局长办公室要案子办,一次都没想起去墓园看看已故的搭档。 有时他会察觉自己的薄情和父亲如出一辙。 罗克投身在夜晚的薄雾中,穿行于一排排宁静冰冷的墓碑间。 这里躺着无数曾经鲜活的人,死后却化作如此沉默的石碑,或许这也是生命的一种转化,因为看透世间的真相而日益冷硬。 罗克在一棵树下找到了托比的墓碑,应该是警局的同事为他竖立的,他的亲友似乎也没有露面。墓碑平平无奇、线条简洁,上面写着名字、生卒年份和一句墓志铭——“你的勇敢将被永远铭记于心”。他当然是勇敢的,要不然不会一个人走进那个仓库,谁都知道里面肯定有危险。 罗克轻轻抚摸墓碑上的字,擦掉一些灰尘和泥垢。 不管他生前人缘有多好,死后依然会被渐渐遗忘。 “伙计,你过得好吗?”罗克低声问,“是不是在责怪我这么久才来看望你?” 墓碑不会说话,也不会责怪他。 罗克在墓前坐下,看着地上枯萎的花朵。最后一枝花是谁放的,也许是玛丽琳,只有她会记得一切——每个人的入职日、生日、婚礼,和忌日。 “我什么也没有带。”罗克说,“不过有人去替我买了。我想你大概不会寂寞,因为亨特那老家伙也来了,不知道他在不在这里,或许会比你的墓更豪华一点吧。” 他自言自语,好像真的在和一位沉默寡言的朋友叙旧。 “我也过得很好,有了一个新搭档,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一开始我总是忍不住拿他和你比较,说实话,他根本不如你,像个傻瓜似的喜欢喋喋不休,还像所有的毛头小子一样抢着开车。虽然有警校毕业的顶尖成绩,可一到办案的时候就绊手绊脚。对了,他还喜欢背各种条款和规则,告诉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甚至不让我一边吃早餐一边开车。”罗克说,“托比,我很想念你,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人们总是难免要面对永别,有时是因为死,有时是因为……” 他停顿了一下,遗憾地说:“我应该带点酒来,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在枫酒酒吧庆祝破了湖畔凶杀案。我太高兴了,喝得烂醉如泥,你也喝了酒,却还是很清醒地把我送回家。那是我们刚搭档不久解决的最大的案子,凶手差点就逃脱了,幸好我们及时找到证据。铁证如山,他现在正在监狱里过好日子。” 罗克说着说着笑起来:“托比,我一直想灌醉你,看看你这冷静的家伙喝醉了会是什么样。可你从来不给我这个机会,每次都是你扛着醉醺醺的我回家。要是现在我手头有一瓶酒,我一定会全都浇在你头上。” 墓碑没有回应,死人也不会醉。 罗克忧郁地望着那块石头,他感到冰封般的寒冷,仿佛置身于一片冰冻的黑暗之海,海水淹没他的身体,冰水冻结他的心。 忽然,一件外套盖在他的肩膀上,罗克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艾斯卡。 只有艾斯卡给他御寒的衣服他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 “布雷恩警官,晚上很冷,你在这里会着凉的。” “我很好,一点也不冷。”罗克说,“不过你的衣服为什么会有温度,你打开体感了吗?” “我一直开着。” “那你也会冷。” “我即使冷也不会生病。” “关掉吧,让我感觉好受一点,有酒就好了。” 艾斯卡把一个玻璃瓶递给他,不是啤酒,是一瓶荡漾着琥珀光泽的威士忌酒。 “你变聪明了,我没有让你买酒。”罗克意外又开心地接过来,打开瓶盖闻了闻。 “我只是觉得你悼念米勒警官的时候会想喝点酒,可店里的啤酒都是冰的,我就买了这个。” “谢谢,这会让我感觉暖和起来。” “喝酒并不能让你暖和,只会让热量更快散掉。” “不要说教。”罗克制止他,自己先喝了一口再递给他,“给我表演一下什么是让热量更快散掉。” 艾斯卡接过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罗克拍拍身边的空地,示意他坐下。 “这是我的前搭档托比·米勒。托比,这就是我的新搭档,他叫艾斯卡·怀特,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互相问个好。” 艾斯卡听话地对着墓碑说:“你好,米勒警官。” 墓碑沉默依旧。 “他对你肯定有很多意见。”罗克说,“毕竟你代替了他,而且干得还不错。” “我不能代替他,而且我也不想代替他。”艾斯卡认真地说,“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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