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起勇气睁开眼,低头看了看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他轻巧地翻过掌心,隔着防护服生疏的紧紧握住那只手。 秦乌的视线始终注视着道路前方,下颌崩得很紧,放在身侧的手却毫无保留地回应时黎知。 多日盘旋在胸口的乌云瞬间在两只手交握的那刻消散,秦乌现在才想明白,他在很久之前就对时黎知心动了。 最后休整两天,再次确认江平已经是一座“空城”后,车队准备返回柳山。 应了时黎知之前的要求,秦乌开着车在城内转了一圈。 熟悉的街道和建筑物在眼前走马观花般闪过,全被落在车后。 江平已经没有活人了,只剩下满街的数量惊人的怪物。 他们听见车引擎的声音,扬起血肉模糊的面容盯着车子看了一会儿,扭头追过来,没跑两步便被落在后面。 “走吧。”时黎知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便知道父母多半是不在了。 此时转转也就是全了他一个念想,下次再回来指不定是多久之后了。 “嗯。”秦乌没说多余的话,从口袋里拿出还散发着热气的豆浆。 等时黎知接过后便拨动方向盘调转车头,换了个方向朝城外的高速去。 也不知道秦乌是什么时候装进口袋里的,时黎知颇为惊讶地打开包装袋,就着吸管小口啜饮。 牙齿不自觉地咬住吸管,他没什么胃口,早上吃过一小块面包后就吃不下其他东西了。 现在的热豆浆也是 喝两口就喝不下了,但是为了不让秦乌察觉,他全程扭头朝着窗外看。 殊不知后视镜早就将他完全暴露了。 镜子里映出的那张小脸估计都切不下二两肉。 脸颊边原本还剩了点婴儿肥,现在也瘦没了,显得时黎知的眼睛更大。 知道时黎知还在想着因为他而死去的池雅,这道心里的门槛秦乌无法替他过,但是—— “喝完了把垃圾给我。”秦乌不允许时黎知连一杯豆浆都喝不完。 “……哦。”时黎知极慢地回话,抱着豆浆,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拔出吸管,仰头灌下了那杯豆浆。 满口的豆子香气稍稍抚慰了他的难过。 放下杯子时,车子正巧经过垃圾站,时黎知按下车窗,准头非常好的将豆浆杯丢进垃圾池。 关窗时看见垃圾站边上停着一辆很熟悉的机车。 白色的车身上沾满了发黑的血迹,车把手的位置梢有残缺。 不知道在这里停放了多久,时黎知正想仔细看看,突然眼皮一跳,一下子记起来。 这是秦泽以前最喜欢的那台机车,在秦泽丢弃它之前,时黎知还亲眼看见过秦泽开着机车撞死了一个环卫工人。 这辆车估计就是那个时候被丢弃的,时黎知两手合拢遮住嘴,长呼一口气,热气模糊了视线。 他当时还去派出所报了案,还没来得及查案,江平区就到了末日。 促使他同秦泽分手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这件事。 价值观不合还可以调节、迁就,但是人品不行却是永远没办法解决的。 看出时黎知心情不美丽,危莉跟雷容铭默契的没有开口讲话。 但是他们眼看着队长跟队里最小成员的正常相处。 总感觉,好像无意中吃了一嘴狗粮?
第三十八章 讨饶 返回柳山基地后,所有出外勤的队员都可以去物资部领取奖励。 特战队由于去城中转了一圈,车子最后到达基地。 “黎知,要去拿物资不?”危莉率先下车,身后跟着刚刚康复的汪新,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穿了一个多月的防护服,危莉都被闷白了,裸露的手臂白得发光,发根长出一截原生的黑头发。 “也是衣服吗?”时黎知解开安全带下车,刚站到地面,脚下有股不真实的触感。 脚软了几秒,若无其事地跟上危莉的脚步。 “不止,会有好多好玩的,也有各种各样的零食。”危莉想吃巧克力,她很久没吃到丝滑的巧克力了。 光是想想就让她馋虫大动,不过一般情况下,巧克力制品是轮不到他们基地的。 “那不发衣服吗?”时黎知愁眉不展,冬天非常怕冷 没有厚衣服真撑不住。 “你掉衣服堆里啦?一点追求都没有?”危莉拎他的头发,非常努力的把握分寸,拎完想起回头看眼队长。 猛地对上队长冷漠的目光,眼角抽了一下,识相地松手。 是很暧昧啊,黎知跟队长咋回事啊?去之前队长也没管这么严吧? “哟,黎知的头发长这么长啦,跟你说,我剪发技术一流,我来给你整个帅死人的发型吧。” 雷容铭没轻没重地揽住时黎知的肩膀,把后者相对娇小的身体带得直接撞进他怀里。 危莉右眼皮一跳,没留手一巴掌拍在雷容铭宽厚的背上: “要死了你,快松手吧,也不好好看看,你剪出来的都是鸡窝。” 他俩凑一块陶腾得很,雷容铭跟危莉顶嘴,被危莉揪着耳朵教训,半天也没走出去几步。 “秦乌,你想去领什么呢?”时黎知揉了两下酸涩的后脖颈,脚步悄悄后错,渐渐跟秦乌平齐。 “我不用。”秦乌下意识伸手虚扶在时黎知后腰。 从时黎知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他利落瘦削的下颌。 “你不想要厚衣服吗?”时黎知梅开三度,手冷得缩进袖子里,只剩红红的指尖露在外面。 低着头问问题好像不礼貌,时黎知不怎么情愿地抬头,正巧瞥见秦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眨巴两下眼睛再看,又觉得是错觉。 “想要。”秦乌的答案,时黎知非常满意。 为了表示他的激动,他从袖子中探出手,朝风度翩翩的秦乌竖了个标准的大拇指。 其他的他做不到,太冷了,竖大拇指是他最后的倔强。 前面几个人越走越安静,时不时诡异地悄悄往后看,看完又凑在一块交头接耳。 低着头的时黎知没注意,他正努力地伸手去摸后腰处秦乌的手,摸到了就十指相扣握住。 真的很奇怪,为什么秦乌的手就是热的,时黎知脑洞大开地想,他是背着所有人吃了暖宝宝吗? 去物资处领了好几套厚衣服,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零食——多半是危莉塞的,她说非常好吃。 这一大堆东西在时黎知的怀里停留不到两分钟就换到了秦乌手上。 什么都不拿也太奇怪了,显得时黎知像个浑水摸鱼的,于是秦乌给了他一小袋巧克力拎着。 这也很像摸鱼,时黎知在心里吐槽。 放好厚衣服和厚棉被,秦乌得去朱红色大楼里汇报工作,时黎知睡不着觉,索性换上厚衣服出门。 找危莉问了苗苗休息的房间,时黎知犹豫了一下,决定带着那袋巧克力过去看望她。 穿过一条路直通的回廊,时黎知拖着疲惫的双腿站在外客休息室的大门前。 这块区域全是临时搭建的板房,蓝色与白色的墙皮交织,像是另一种形式的防护服。 从江平基地来的人不少,宿舍的房间不够用,加上不清楚这些人身上有没有携带病菌。 综合考虑之下,暂时将他们安排在板房居住。 而苗苗是池雅要求救助的人,基地分了她一间单独的屋子。 板房区打扫得很干净,地面上的碎石子全被清走了,特殊材料制成的墙壁上也被擦得一尘不染。 甫一踏进板房区,时黎知闻到了浓浓的消毒水味,还有小孩子声嘶力竭的哭泣,分不清是从那间房传出的。 还有小孩母亲娴熟地哼唱摇篮曲,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哼,小孩子哭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时黎知就这样站在门边一直听着,久到负责送餐房的人员推门进来。 “您是?”送餐员肩上挎着很大一个泡沫保温箱,防护服下的脸上充满疑惑。 “我是特战队的时黎知,来看望一个人,您知道苗苗住在哪间吗?” 这里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时黎知深呼吸一轮,在送餐员疑惑的目光中换了种表达方式: “就是单独住一间的那个女孩子。” “哦哦,你说她呀。”送餐员恍然大悟,“你去换身防护服,我带你去。” 苗苗的房间在板房区的最里面,时黎知接过送餐员递来的饭菜盒子,屈指轻扣了三下门。 “来了。”里头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 房门被打开,青春的面容跟声音逐渐重合,时黎知记得,自己曾在江平医院见过她。 “哦,是你呀。”苗苗呆愣了一瞬,露出个牵强的微笑。 才几天不见,她的脸色憔悴了很多,与照片上的模样相去甚远。 “这是基地分发的巧克力,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我想你可能会喜欢,就带过来了。” 相对无言,时黎知原本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池雅是唯一的变数,不仅他觉得意外,苗苗也是一样的感受。 “……谢谢。”苗苗看了时黎知很久,颤抖着手接过餐盒和巧克力,眼泪毫无预兆地掉落。 她睁着大大的杏眼,眼眶更红了,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下,一颗一颗砸在餐盒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抱歉,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苗苗知道这是池雅自己的决定,那个时候时黎知已经意识不清了。 小雅姐之前对她说的“我不走,我来不及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小雅姐早就做好了跟江平基地共存亡的准备了。 “我不知道…原来她那个时候就跟我道别了,为什么我当时没有听出来,是我的错……” 时黎知不知道苗苗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可是看见苗苗哭,他的心脏非常难受。 像被某只不存在的手狠狠攥住似的,令他喘不过气,他知道,这是池雅现在的心情。 “没关系,小雅姐不会怪你的。”时黎知抱住这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 苗苗伏在时黎知的肩头嚎啕大哭,眼泪沾满了肩背处的防护服。 陪着苗苗吃完一顿食不知味的饭,时黎知全程没表现出一丝不耐烦。 任由苗苗逻辑混乱地讲述以前在江平医院的回忆,看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哭完又往嘴里塞了很多巧克力,含着甜滋滋的巧克力,她终于止住了哭泣。 “你走吧,我已经没那么难过了。”苗苗抽了张纸,用力擤鼻涕,把鼻头都搓得红红的。 情绪稳定了很多,她觉得小雅姐说的是对的,时黎知是一个很好的人。 “有事可以找我,或者找医疗部的曲医生。”时黎知的眼中是沉静的悲悯,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我一个大姑娘能有什么事儿,在哪儿活不是活,没必要对我上心。”苗苗笑着摆摆手。
59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