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了抬爪子,他不耐烦地将我一把抱起,放在腿上。枕着温热的胸膛,我呆呆看着云海吞月,道:“你很强。” 料想他人必然谦虚一番,男人却不为所动:“如何算强?这硕大天庭终究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我动动狐耳,试探问道:“你想要什么?” 男人看着我:“强到睥睨天下,三界之内无敌手。” 我敏锐地察觉了什么,心道,此人身份必然不凡,又问:“为何?” “没有为何。”他看我一眼,双手大张,向后躺倒,整个人几乎要落入苍穹,“有趣罢了。” 我寒毛竖起,勉强才能立住,堪堪问道:“…那你与容澹比如何?” “你还认识容澹呢?”男人以手枕着头,衣襟在空中飘动,随意道,“百年前的剑局曾对上过三局,一胜一负一和。” 我刻意道:“那你还差得远呢。” “天庭剑局,百年一度,如今的他必不是我敌手。不过听闻容澹今年并无打算,只派小徒入局……”男人啧了一声,“惊才绝艳,大有所成,如此高的评价,真不知道他被下了什么迷魂药。” 我一怔:“……小徒?” 惊才绝艳,大有所成,这便是容澹在他人面前对我的评价吗?我局促地夹着尾巴,踩着他的肩膀,狐尾扫了个圈。 男人摁着眉心打转:“容澹之徒,怕又出个一张嘴吐不出三句话的哑巴。那日没细听名字,似乎与我有些相似,叫什么青……” 他毫无歉意地说:“啊,忘了你是只傻狐狸,也不懂这些。” 名中带“青”,恣意妄为,实力极强且与容澹战成平手,除他之外,天庭估计再无第二人——方才种种怀疑烟消云散,猜测在此刻画上句号,我以手扒拉住他的脸,看着男人恶劣的笑意,龇牙怒道:“虞情,你才是哑巴!!” 太岁星君之子,虞情是也,此刻这个男人正躺倒在我面前,神情丝毫不见惊诧。他架开我的爪子,任由我在空中乱挠,若有所思道:“你便是容澹之徒?真没想到是只狐狸。” 我张口咬在他手腕上:“比试中我必不会留手!” “随时奉陪。”虞情像逗弄猫狗般挠挠我的下巴,“谁在意这些。” 我刚想再辩,却见他指向东边天空,道:“看,东方七宿。” 云海散去,夜空清晰,我辨认着那若隐若现的星宿,听虞情给讲箕、尾、心、房、氏、亢、角七宿构成的东方苍龙宿。他的声音很沉,直沁入人心,我半眯着双眼,将脑袋贴在他身上渐渐睡着了。 虞情摸摸我的尾巴,低声道:“春分已至。” 满月下,一黑衣男子小心抱起怀中狐狸,默念一诀,绝云气,负青天,在苍穹中肆意穿行。月光倾泄而下,笼罩碧玉长廊,覆盖瑶池云涯,最终散至每一处不为人知的角落。
第121章 赴剑会 三日流逝,剑会遥遥在即。 这段时日我像是掩耳盗铃般跟在虞情身边,刻意躲避着容澹。不同于前者,这个名号响当当的太岁星君独子性子属实独特,我与他去看了日出,闯了无数次小厨房,却从未见他修行过。 我不提,虞情不说,身上也从不佩剑,好似不甚在意修为,真是一个古怪的人。 清晨,旭日东升,灿阳映入眼帘,我睁开双眼,却被压入一人臂下。虞情啧了一声,半眯着眼,沙声道:“跑哪去?” 我嗷了一嗓子,想爬起来却被他压得结结实实,只能无奈道:“你不去剑会吗?” 闻言,那墨眸睁开一条缝,似是半梦半醒地看着我:“怎么,你来我这东躲西藏不就是为了避开剑会吗,如今后悔了?” 我心口不一:“……只是好奇罢了。” 虞情从榻上坐了起来,半挽着长发,随手束了起来,道:“想去便去,有什么可狡辩的。” 我张张嘴,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脑中正转着反击他的话,却见一根手指戳着我的额头,虞情又说:“起来,更衣,带你去剑会。” 他声音很低,“真好奇容澹知晓你在我这三日会是怎么样的神情。” 我没有听清,问道:“什么?” 虞情随口道:“没什么。”便摁着我的脑袋把我拽下床。 天庭剑会,百年一遇,实属仙界大事。 一路走去,桂殿兰宫彩云环绕,素白仙气中点了些许灵动,更衬得仙君个个俊朗,仙子美目传情。远远望去,云生结海楼,其上点缀众仙宝器,再看,众星拱月中可见一长剑矗立——想来这处便是剑会试场了。 等我和虞情走近了,只听一人洪声道:“与会三百人,缺两人。” 我抬头看去,玉帝眉峰如剑,神色威严,食指点向一身材滚圆的男子,问道:“李广玉,那还未到的两人是谁?” 李广玉抹了把额上的汗,刚要去翻卷宗,却听众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不用翻了,我们已经到了。” 滚圆的男子松了口气,将双手揣进宽袖,眼神感激地看向始作俑者。此言一出,无数双眼睛齐齐投向声音的源头。被所有人注视的感觉属实难堪,我略微侧过头,躲避众人视线,而虞情微微一笑,抓住我的手腕,将不情愿的我向前牵,边走边道:“本不想来的,但实在好奇今年崭露头角的剑修。” 这话锋芒毕露,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一众剑修忌惮的目光——虞情此人张扬外露,但又实力不俗,着实招恨。 “你就是闵清?” 我怔了怔,向声音源头看去,发现那男子正是南天门左护法舜华。他今日一身白,腰别双刀,不闻虞情所言,目光只看向我,道,“等你许久了,来试试。” 虞情上前半步,挡在我身前:“看门的也来剑会?” 这话讥讽,着实有些刺耳,但舜华反道:“招太岁了,来去去邪。” 玉帝显是对二人挑嘴皮习以为常,面色不以为意,只道:“既然人数已经齐了,那便开始吧。” 说罢,远方浑厚灵力瞬间凝聚,紧接着,空中屏障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灵屏光芒万丈,幽深遥远,众人上前,见灵力吞吐着深黑大洞,我心中却是一惊——原来此次剑会竟要前往秘境! “等等。” 脚步和心跳皆是一顿,我没有回头,却知晓那是容澹的声音。 众人屏息凝神,而容澹声音无波,视线停在我与虞情交叠在一起的手上,微微蹙眉道:“闵清,你过去三日在何处?” 纵使所有人都知道我与容澹的关系,但他此番提问,简直将我的窘迫、我与他之间的裂痕公之于众。用力握紧双拳,我骤然看向坐上容澹,心中发冷,刚想说话,却听身边虞情朗声道:“在我这。” 我讶异瞥向他,又听他笑道:“同修行共论道罢了,你说是不是——清清?” 虞情这一句“清清”亲昵至极,不待心中惊涛骇浪平息,我又见虞情缓缓凑近,我与他肌肤相触之处很热,很烫,似是被点着了。而那深邃眼眸近在咫尺,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少见的安静,紧接着,虞情睫羽微微垂下,突然,他贴近我的脸颊,用鼻尖轻柔地蹭了蹭我的鼻子。 这个动作如兽兽亲热,早已越界,万般喧哗中,我身体一震,心绪起伏,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在做什么? 我不知该将视线放在何处,胡乱闪躲间,竟是捕捉到一双银眸。 见状,满场哗然,玉帝愕然,李广玉拼命抹着额头的汗,众人议论纷纷。不同于在场众人,他的视线很淡,似是没有归处,又似乎要将尽头落在我的身上。 四目短暂交错,我竟在其中触到了一些从未感知过的情绪,它很陌生,亦遥不可及。 我不懂此刻容澹眼中的意味。 等回过神,我才发现自己早已被虞情牵着走入秘境了。摇摇头,我定心凝神,抛开脑中七七八八的念头,仔细观察场中景象。 这是一处巨大的洞穴,远望上去,不见其端,约莫几十人之高。脚下中央大坛凸起,周围万般佛像环绕,坐莲者神色慈悲,披裟者不怒自威,百余双目皆聚向坛内众人。 就在众人不解时,玉帝声音缓缓在秘境中响起:“七十七年前,少君下临云崖历练,无意窥得此处洞穴,其中洞相鬼斧神工,佛像巧夺天工,着实罕见。” 一人上前抚摸片刻,惊道:“这些佛像掌心袖下皆有刀痕,余百刀,这般景象难道是人为——有人一刀刀雕出来的?” 玉帝不为所动,似是未听到议论声:“……入佛像深处,壁龛俨然,拱券华美,从头至尾洞穴一千七百七十七所,各个灵力充沛,却带邪气,若进入一刻钟,便会经历幻境,身处险恶。” “此秘境虽诡异,却有灵,其中一洞穴藏有至宝,得至宝者便得本次剑会头筹。” 这规矩古怪非常,果不其然,人群中有人叫道:“剑会比的是剑,为何用这至宝来分出胜负。更何况仙界广纳天地灵物,何等至宝没有?” 天帝道:“不比以往秘境,此次与会者可争夺至宝。”言下之意,相互比试、抢夺怕是必不可少了,“至于这头筹至宝……” “——是金龙之麟。”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千年以来,龙、凤、天庭三足鼎立,互不干涉,如今天帝放言秘境头筹是龙麟,那是何等的麟,又是哪位龙子的金麟? 我有所感知地望向众佛中心,曲径通幽,不知深处,唯一可确认的唯有不安跳动的心。龙麟固然吸引人,但幻境同样险恶,一千七百七十七个洞穴,至宝只有一个,恶境却不知其数。 更何况此次秘境本质是天庭剑会,与险境斗,也要与人心斗。 身旁,虞情摸摸下巴,看着面前迅速分为三三五五的与会者道:“还真是有趣,要从临云崖下找到洞穴,又有人迹……想来想去便只有人界了。” 黑暗中,他双眸分外明亮,与此同时,我心中形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对上虞情视线,我脱口而出:“天庭难以处理这片龙麟,亦不愿物归原主,如此一来,只能借着剑会的幌子将烫手山芋放到他人手中?” 虞情眼中尽显危险之色,沉声道:“怀璧其罪,怕也只是‘借’罢了,这群老不死究竟怎么想谁也料不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在我小臂上,神情若有所思,“但我很好奇,容澹为什么会不要这片龙麟?” 语毕,偌大的洞穴壁上火光依次点亮,示意剑会已然开始。橙红浅光下,诸佛或慈悲,或狠恶,或淡然,或狰狞。石坛中心,三百名与会者分开站立,不同人群间边界清晰可见。 虞情语气有些遗憾:“清清,看来我们已经迟了一步。” 众人虎视眈眈,而在视线聚集中心,我与虞情一前一后站立,如同被狼群驱逐的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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