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出话,只用指尖勾了勾半吐未吐的花蕊,心头宛若被人拨开花瓣,露出那柔软花心来。 他唇畔带着笑意,右手向上拱去,在我惊呼声中,小白花骤然抽苞吐蕊,花瓣张开,继而散开。落英缤纷,洋洋洒洒,落的我与他满头都是,好不浪漫。 这副场景虽然看起来似极了戏法,但我心下波涛四起,深知这远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要想改变其中,符意洲必然妖修极深。
第74章 朱砂痣 谈话结束,我推门走出正殿,却见鱼虾小厮们警惕极了,他们个个视我如同洪水猛兽,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被我吃了。无须多言,符意洲知晓我不喜打扰,便遣退一众伺候的人,擅自为我准备了一处偏殿。 翌日,当我醒转时,头顶碧蓝色的帷帐飘拂,空气中海腥味夹杂着熏香气息,我躺在床上,略略有些发怔,顿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虽说眠也有情,但我躺过不同的榻,没有一张是固定的。无数次辗转反侧,我或孤身一人而眠,或是云雨结束,身边躺着不同的人,最后自己昏昏睡去。 什么时候才可以有一张自己的榻呢?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突然传来“嘭”地一声,我吓了一跳,内心认定符意洲此人未经我的允许,断然不会闯入房中。望着缓缓打开的门扉,我神色狐疑,确定不了来者是谁。 大门敞开,门外之人身着全黑长衫,腰间空无一物,唯余袖口与裾摆绣着正红。他形骸放荡,头发半束不束,一丝碎发斜斜挂下,与脸上灿着亮金的鎏光面具相得益彰,映得人英俊非常。 我心中狠狠一跳,一个轱辘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也不穿鞋袜,朝那人跑去,口中喊道:“你怎么来了!” 行动远比话语诚实,我动作仓促的过头,他反手虚虚一搂,将我勾在怀中。虞情微微斜着头,面具下深邃的双眼只看着我,唇边露出笑意来。 我伸手去摘鎏金半遮面,他本想躲,但抱着我还是远不及我灵巧,没两下就被我扒住下巴摘下面具,拿在手中把玩。 我打量着半遮面,笑道:“这东西你还带来人界了?” 虞情不答,右手揽着我的腰,左手轻而易举拿下面具,以一个吻回答了我所有的话。 外面有鱼虾游过,我本想挣扎挣扎,结果虞情如何都不放手,只是专心致志地用他的气息去填满我的胸腔,吻闭,我被他那长驱直入的霸道架势弄得脸上酡红,气喘吁吁。 虞情一手抚上我左腕,恰恰好摸到那新婚贺礼白玉镯,道:“想我了吗?” 我磨磨牙,本想否认,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唔。” 虞情拢起我垂下的鬓发,说:“睡到日上三竿还爬不起来,怎么这么懒?”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随手拢起如瀑般的青丝,他却一拍我的臀,抬抬下巴,道:“去那边,我帮你束发。” 我将信将疑:“你还会干这种事?别把我头发扯断了。” 不是我质疑虞情,只是他的长发没有一次是规规整整束入冠中的。 身为魔界魔尊,虞情平常起居必然有人料理,荭雨心细,李广玉手巧,就算是不苟言笑的舜华来给我束发估计都比他做得好。 虞情长眉一拧,道:“怎么,跑出去玩了几个月又遇到哪只小野鸡了?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我有点心虚,但还是接了他的话:“听的听的。” 坐在镜前,我看着镜中虞情垂眸认真束发的眉眼,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他的手指附着剑茧,却不佩剑;眉目如狼般森然,却又带着温情。虞情极具侵略的英挺五官被一丝笑意中和了,那火热的指尖擦过我的后脖,激起一小串细密电流,而后安安分分将黑发拢起。 虞情用木梳梳开我的长发,反复几次便利落地束了起来。 “半扎高发,其余的放在肩后。”虞情低沉的声音贴着我的耳畔说道,“初见时就觉得你适合披发,可偏偏要戴个笨重的玉冠。那时也不知道是谁成天板正着张小脸,神色冷冰冰的,明明这么漂亮,却要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他双指正正好卡在我下颌处,镜中,我与虞情对视,他轻轻搔挂着我的脸颊,动作狎昵,若情人私语。 我脸颊有些发热,想避开视线:“你那时就在打鬼主意了?” 虞情不让我躲,双手收紧,将我缚于怀中,不满道:“什么叫鬼主意?这叫一见钟情,正所谓人间无数都不敌金风玉露。” 又是好一通吻,虞情将我唇珠含肿了才放开,我无言望着镜中眼神湿漉漉、双唇润红的人,手中紧了紧,又想到要与他剖白的事。 我难以控制好措辞,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已经忆起远溪镇的事情,只踌躇道:“我后来……” 虞情啧了一声,不耐地说道:“好不容易养了几个月养好了,现在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我有口难言:“那必然与你有关。” “与他人的不是要事,与我有关就让你如此踌躇?”虞情挑了挑眉,神色似乎被取悦了,他垂下脖颈,如饱食后餍足的野兽那般在我颈间蹭了蹭,调笑道,“让夫人如此难堪,不如遣了本尊去无白道扫地。” 我胡乱嗯了一声,听了这话却心思微动,瞬间想通其中关窍。 虞情的话宛若拨云见日,解开我心中全部阴霾——既然他想要我坦诚,不顾虑其他,那在面对他时我应当是最放松的。 因为就算是天塌下来都有虞情给我兜着。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直言道:“我想起来了,远溪镇的所有事情。” 谁知虞情只是蹭了蹭我的脸颊,懒懒“嗯”了一声后便不再多言。 我有些奇怪,道:“我本以为你会很紧张的,毕竟我们曾经……”往事颇多,难以解释,后半句话我没说出却不言而喻。 虞情笑了笑,修长的食指正正在我心头伤口处叩了叩,不答我的话,只道:“你恨我吗?” 我一怔,本想答不恨,经历方才的释然,又转念说出:“或许是恨的。”毕竟那记伤每到月圆便会痛,成了我修行的枷锁。 “但除了恨之外也有爱。”虞情那手沿着我的衣摆滑下,摸到腕子处,与我十指相扣,“你现在还坐在这里,也接受了我的吻。” 他神色有轻佻,也有将全局尽在掌握的恣意,我心中一动,不理他癫狂的话,讲述了自己重下远溪镇、遇到蛮蛮,以及秘境魔种一事。虞情静静听着,只攥着我的手,期间眉心很轻地皱了几下。 我话说得很慢,却条理清晰。铺垫了一长串后,我却觉得不满足,又说道:“在回忆起全部后,我想过你我的剑伤,向、关两家的人命,远溪镇旧事,还有容……这一切牵扯太多了,我如何都没想到无白洞居然与自己有关。” 我心情有些复杂,收不住话头,定定看着虞情,说道,“我要原谅你吗?我不知道,但我心里是喜欢的,它遏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哪怕万劫不复也想和那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的魔尊共入地狱。” 日月同天,正道当头,我或许应该如容澹顾全大局,身为妖兽,我理应与符意洲共筹领地,但当自己别了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不为别人,单单是作为“闵清”,我最想做的是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这是离经叛道的爱,但情不知所起,一旦开始便覆水难收。 我控制不了。 虞情如墨般的黑眸看了我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人魂分离时,他倏地转到我面前来,宽阔的身影刹那遮住镜面,让我眼中只剩他一人。 他用力捉住我的双手,擒住我的唇珠,舌尖窍开白齿,直入其中翻倒。那排山倒海的感情被倾注在了这一个吻中,我感受着虞情的气息于唇齿间包裹住我,将我彻底环绕、吞噬,而后征服。 静谧中响起靡靡水声,虞情不断翻搅着,勾勒过口腔每一处,他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去亲吻,用最大的力度去占有,好像这样就能将我揉入血骨。 我半闭着双眼,鼻尖不住蹭过他的鼻梁,断断续续地回应他。 殿内微凉,水气潮湿,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远溪镇的那场大雨,它来的仓促而猛烈,淅淅沥沥,打湿小镇全部翠竹。 那时我刚刚下山,正逢少年时,不懂人类的爱恨情仇,神情漠然也不加掩饰。彼时有这么一个魔修,他教我什么吻,什么是双修,又悄然拨开我不曾勘破的情感——在这之中,爱最是沉重,它生出嗔、恨、念,惹出纠葛。 虞情如赤红的朱砂痣,久久印于心头,从此毕生难忘。
第75章 化原形 唇分,虞情手指刮着我的脸颊,静静地看着我,过了很久,他鼻尖与我相触,低声说道:“我也是。” 这句话如石子投入湖面,在我心中激荡出万千波纹,我深吸一口气,忍住想再去亲他的欲望,转了话题道:“……我还需纳入魂瓣,这可能要三年至四年,沉睡的时间会很长,或许比清醒的时间还长。” 虞情道:“我听妖王说了。” 他抵住我额间,又道:“如果可以,本尊宁愿你不想起来,然后用天下人的命来换你的魂瓣,就这么一直陪着我,哪也不许去。”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却在其中捕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不解道:“怎么,是不好的回忆吗?” “是,别的不谈,那会让你痛苦万分。”虞情眸中闪过冷意,一手拈了我的鬓发慢条斯理地玩着,说,“至少你现在心里只有我,若是想起来了其他几个,估计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我眼睫微动,道:“那又如何?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也不甚在意。” 虞情表情晦暗不明:“但愿如此。” 看着虞情不快的模样,我又回想起了天锁囚中梦貘的梦境——容澹抢婚突兀,与他的大战激烈。那场景刺红而鲜明,犹在昨日,结局的最后,容澹半阖着沾血的眼睫,在雪地中扔了剑,只静静看着我。 那眼神宛若跨越数年,直要望进我的心里。 我眉心一跳,心道,那不过是些祁山回忆罢了,不会动摇我的。 早膳是清粥小菜,白粥软糯,菜色清淡极了,不见半点荤腥。虞情有些嫌弃,挑挑拣拣半天才将好菜都夹给我,口中啧道:“明明是龙宫,待客却不见海鲜,怎么如此抠搜。” 灵光乍现,我突然想起虾兵蟹将看我畏惧的目光,便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把龙宫的小厮抓来吃过吧?” “这倒没有。”虞情舔了舔牙,笑道,“试过,被龙王拦下了。” 敖广看我的眼神意味深长,表情又一言难尽,昔日妖妃戏言竟是一语成谶,我只觉得自己从此再也不忍直视龙宫众人。 用过早膳,我又与虞情说了符意洲需为我纳魂之事,他微微颔首,道:“纳魂要紧,万般都不及你身体重要,期间我会与他配合,为你传火息养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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