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来,我修行极其刻苦,几乎不眠不休,为的就是弥补当年受过的伤。 但今日一战我才知道,在绝对天资面前,勤苦是徒劳无功的。 愣神之间,眼前黑剑有破云之势,以极快速度向我刺来,向翎本带着愤怒、厌恶的神情退去,瞬间化作震惊。 长剑破竹,收不住势头,我出神尚且来不及躲避,剑头直直刺入肩膀。 伤口极深,鲜血溢出,眨眼之间染红衣襟,向翎见状连忙收剑。 长剑叮咛一声,带着我的血迹铮铮入鞘,我觉得有些稀奇,他眼中竟然带了一丝慌乱,但那丝慌乱随即烟消云散,向翎双手抱剑立于一旁,鼻子看人的架势一分都不少。 “闵清!”瞿凌箭步上前搀住我,对着向翎道,“你竟然……!” 向翎抿着唇,面对他的指摘也不多做解释,那双好看的凤眸眯了起来,上上下下流连于瞿凌搂着我腰部的手,玩味又嫌恶般轻吐出几个字,“还真是谁也不挑啊。” 这句话很轻,很低,消散在渐起的风中,转眼消失,众人都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只以为是自言自语做着辩驳。 旧伤复发了。 血液从身体中抽离,肩头的伤口离心脏很近,牵动我原本受过伤的地方。 苍白爬上脸庞,我再支撑不住,只能借着瞿凌的臂弯勉强站稳。抬头一看,瞿师兄目光中担忧浓浓,另一只手反手握住我的腕骨,一阵阵灵力从肌肤相触之处传送来。 桃花宴传承百年,首次出现其他仙门修士上门挑衅唆事,我略略偏头,发觉师兄弟面上大多阴霾密布,脸色难看。 活该。 我看着向翎,只觉得好笑,他要来容易,要走可没有这么简单。 曼茹师姐接过我,从怀中取出一颗棕色小丸,示意我张口吃下。 “跟着我调动灵气,转动灵盘。”她双掌驻在我背后,灵力流出,细细洗刷身体。感受到丹药逐渐融化,苦涩之味弥漫于口中,我深吸一口气,随着林曼茹的灵力转动灵盘。 片刻不到,血已止住。 向翎只是一昧站在不远处,讽刺般看着我们。 等到曼茹师姐放开双手,他按耐不住,左手持剑鞘,脆生生的声音带着压抑:“……三天后,我会再来的。” “你还想走!”林曼茹手中的剑也蓄势待发。 少君没有看我,神色很淡:“让他走。” 向翎手腕一松,指向我的剑尖垂向地面,那剑上鲜血居然还未干完全,汇汇聚聚,几缕痕迹化为一滴,鲜红反射着春光,滴至地面一朵桃花上,将那花瓣染的异常妖冶。 他收剑入鞘,对着台上高高在上的容澹深深一拜,“今日刀剑无眼,望少君不怪罪。”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正要说什么,但是眼前一黑,身子控制不住,软倒在瞿凌怀中。 血液沸腾,心在隐隐作痛,我用力抓住外衣,五指攥紧,以几乎要撕碎一切的力度去抚摸那个地方。 瞿凌率先发现了什么,神色一变,抓着我的腕子拉向他身边:“闵师弟?” 肩上伤口撕裂般地疼,但头更疼,我止不住地哆嗦,被瞿凌圈在怀中。 在失去意识之前,眼前一双凤眸星点亮过,是带着稠到化不开的讽刺。
第4章 石榴湾 思绪一路坠落,疼痛之间,我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漂亮的山涧,永远开不灭的桃花,团簇惹眼的玉兰,和娇憨可爱的小兽们。 那时候我还是只小小狐狸,可以藏在石头后面,透过叮咚清泉的倒映,有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皮毛顺滑发亮,尾尖是火红的。 我游山玩水,在凡界的石榴湾里长大,石榴湾坐落于小小村庄,远离人烟,背靠广袤山脉,野兽成群,但大多都无法化型。 在我半百岁出头那年,石榴湾来了一个男子,他生得极其好看,双眼若桃花,唇边笑意若隐若现,让人见后自觉油生出亲密之情,自此之后,他带着整个石榴湾的妖兽学习灵力。 “村长,为什么我们要学习灵力?”我趴在他的双膝上,抬起爪子,抬眼懵懂问道,“做兽不好么,可以一直留在石榴湾,陪在你身边。” “清清,是族长,不是村长。”他捋了把我头顶的毛发,带着笑意更正道。 但那抹笑意很快被隐去了,“我们都是妖兽,跳脱于仙、魔、人族之外,在凡界与众不同,你要速速化了人型,学会保护好自己。” 我坚持道:“族长,那你也会保护我们的,对不对?” 他碰碰我的鼻尖,我索瑟着发出一声短促鼻音,他笑了,没有回答。 这是我年少时候的记忆。 记忆被压缩,族长姓甚名谁我已然难以记清,但是梦里时常会出现那双桃花眼,妖妖灼灼,开得极其繁盛,指尖的温度好像要沁入灵魂。 时间一晃多年,我走出了石榴湾,三年前在凡界受伤后被少君救回,从此拜入祁山,成为祁山的外门小师弟。但冥冥之中,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百余年来,脑海中的记忆被清晰划分为石榴湾与当下两个时刻,少君说我受重伤后失去了其中的记忆,是身体的本能逃避。 一滴水落在眼上,冰冰凉凉,我微微一动,再次醒来时,入眼是漆黑的石壁。 记忆还停留在昨天的景象——向翎上门声讨三年之约,一剑刺入我的肩膀,继而触动胸膛处旧伤,随后我就昏迷了。 其实我并不清楚自己是否与向家立过约,那段记忆随着旧伤被彻底湮没,但少君说我没有,那就是打了向家脸的包庇,我也就认定自己没有。 反正向翎也确实挺讨人厌的。 胸膛处已经不疼了,但大脑还是略微有些发晕。我扶着身下的石床,正要起身,一只手却揽上我的腰,将我轻轻扶起。 “二师兄,这里是——”我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的人黑发一丝不苟被束入冠中,白衣胜雪,五官冷峻,没有任何瑕疵。 是少君。 我居然在少君的石洞里? 少君收了手,如往常般没有多言,取来小棵草药磨碎后命我服下,再端上一碗清泉。我半惊半不解地被他服侍着,坐在冰凉的石床上,感觉有些不安,正当我以为少君会质问向翎的三年之约时,他却半晌都没有说话。 沉默在石洞中逐渐蔓延时,良久,他先开了口:“为什么不参加桃花宴?” 我抬眼,对上浅色的眼眸,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睡过头了,就没赶上。” 少君接过我喝完水的小碗:“说实话。” 我敛了神色,乖乖回答道:“人太多了,我不想去。” 叮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雨开始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打着石洞外的叶沿,风吹落了桃花的花瓣,声音掩盖了石洞内的寂静,少君沉默了很久才说道:“那就算了。” 算了……是什么意思? 我来不及细想,一双手抚上我的衣襟,以不容置疑的力度扒开里衣。新雨落下,石洞中蔓延着微凉,肌肤触及空气,我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但少君脸上没什么神色,只是自顾自将我的衣服褪至肩下,眼神不疑有他,宛若专注的修行。 “少君?”我试探性地看向他。 白皙肌肤裸露出,指尖摸上我的胸口,在乳尖右侧停住了,少君摸得很轻,但下一刻伤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穿心之痛自心底穿出,我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那是在心口的一道伤疤。 少君问道:“很痛?”他没有再摸,取过膏药,在肩头剑伤处帮我上了药。 “不痛。”我下意识否认,又问道,“少君,我睡了很久吗?” 他惜字如金:“五天。” 原来我足足躺了五日,怪不得瞿凌没背我回房,而是交由少君处置。但是这么私密、这么寻常的擦药,为什么是少君来做? 他单膝半跪着,衣裳的带子落在我大腿间,把我弄得很痒。冰凉的触感在肩部蔓延开,随之而来的还有酥麻感,我坐立难安,动了动,少君抬眼看我:“坐好。” 我说:“少君,擦药我可以自己来。”或者让瞿凌来。 少君说了今日有史以来最长的一句话:“你自己抬手试试看,右手能动吗?” 我尝试着抬了抬右臂,发现只能轻微动几寸。没想到向翎看似使剑随意,但剑气入体,伤口牵一发而动全身,抬手力气全无。 想到向翎那副盛气凌人、狗眼看人低的架势,我牙痒痒:“向家的小公子这几天有来过吗?”记得他临走前说三日后会再来祁山。 少君顿了顿,手上动作不停:“未曾。” 我又不安分地动了动,他蹙起眉,手上动作用力三分,我发出“嘶”的一声,顿时不敢再乱动。 少君皱眉说道:“前三天你都是狐狸状态。” 我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师兄师姐都把我当成小师弟,不知道我本体是狐妖,倘若留在房中,只怕是会原形毕露,所以少君一直把我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弯了弯眼,一种隐秘的快感从心底浮起。 祁山的主人、人仙界的定剑,少君容澹正以单膝跪地面对着我,用指尖给我上药,他表情极静,随着动作,我可以清晰看到他衣襟上繁杂的花纹,而偌大的祁山留有一只妖狐,是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 少君的手指在白色药罐中一勾,另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往脸上抹去。 我一愣:“怎么了?脸上也有伤吗?” 他淡淡嗯了一声,涂在我脸颊下方。冰凉的感觉在脸上蔓延开,我下意识伸出舌头,舌尖在嘴角勾了一下,结果碰上了温热的触感。 少君的手瞬间收回,他一向平静的面庞像是带了点错愕,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居然舔到了……少君的手指。 “少君!”我顿时慌了神,他错身站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我只能仰着头,甚至看不到他的表情,刚要说什么,他却转身走了。 雨还在下,敲打桃花和山谷,少君雪白的衣袖在背后翻飞,瞬息之间,银光闪现,容澹名誉天下的横雪剑现出,在雨丝中御剑离去了。 一句话在小雨中灌入我的耳边,少君说:“以后不要再这样看别人了。” 他的声音很轻,声音如沉年佳酿,却把我说的一头雾水。 这样又是怎样? 终于把少君送走了,我吁出一口气,放松了不少,刚才的话还在耳畔停驻,我摸摸自己的脸,百思不得其解少君的意思,难道是向翎把我划破相了? 抬头望了一圈空旷的洞穴,陈设简单,没有半点装饰,药材和珍宝的数量令人咋舌,摆放也极其整齐。山洞内没有什么生活气息,但胜在位置极高、远离人烟,估计是少君平日里修炼的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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