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荟像是被他的执拗击溃,继续比划:“我乃天界......” 天界? 这一句话还未比划完,阿荟表情突然痛苦起来,她张着嘴像是要求救,可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几根手指倏然有了诡异动作,像是被人硬扳着往后折,连带着手臂都被翻过,她重重跌落在地,手指和手臂依旧维持着被扳向后的动作。 这动作不可能是她自己做的......她身后好像有个隐去身形的玩意儿,正在对她进行着某一种惩罚。 萧竹见此场景怔愣原地,方才的愤怒早被这场面吓得无影无踪,他就站在原地,两只手伸出少许,却不知要如何帮助倒在地上的阿荟。 园子里的人闻声赶来,很快找到方法,用力把她要往后扳的手臂和手指往前压,而阿荟在人群之中盯着萧竹,嘴唇上下开合,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便陷入昏迷。 萧竹看懂了,她说“你走”。 面前忽然抬起一片白,无深不知从何处赶来,手臂抬起挡在萧竹眼前,垂眸低声安慰:“莫慌,这里你能看见的人都是大夫,阿荟不会有事。我先带你回屋休息。” 萧竹抬眼去看看他的双眸,怔怔地点头,脑中都是阿荟说的那句“无深身上背负着一些必须要做的事”,那应该是些,他不可触及的事。 他跟着无深回屋,脑子里很乱,在身后惊慌声渐渐弱了之后,才逐渐清晰了些。 阿荟方才比划了两个至关重要的词——“飞升”、“天界”。 萧竹坐在桌前,手里不知何时捧着一杯茶水,大概是无深给他倒的。 他喝了一口茶,方才的慌乱被茶水冲走——如今世道有魔有妖,仙门宗门数不胜数。他没见过天界是如何的,就不代表那是不存在的。 既然是与天界有关的事,那就更与他无关了,甚至最好不要接触。 无深方才出去了,回来时给他带了一盘糕点,放在桌上后,还安慰他不必多想,园子里的大夫会好生照顾阿荟。 萧竹没有说话,只盯着他看,没把打算离开的事告诉无深。 他面前这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和尚,指不定哪日会做些他意想不到的大事呢,那可比他的嗓子重要多了。 心里突然想起无深给他藏的秘事,那大概是一件关乎于他们可能曾经相识的旧事,他掂量掂量,觉得这事也不太重要。 *** 离开原本计划在半个月后,阿荟这一打乱,萧竹无心再留,治不治的似乎对他已经不重要了。 当夜,趁着园子里的人都睡了,萧竹留下提早写好的字条,背着来时带的行囊、长剑和骨灰坛,走得不声不响。 他关门时动作极轻,无深在睡梦中拧了拧眉,没有被吵醒。 无深平日醒得会比萧竹早一刻钟左右,因此翌日清早醒来没看见萧竹人时,还有些纳闷,以为他今日是饿得早了,早早爬起来出去找吃食。 在他起身后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块麻布,与萧竹衣服的布料相似,就像是从他身上割下来的。 无深紧蹙眉宇,拿起那块麻布,麻布两边有割痕,那是利器留下的,显然是萧竹用剑割的。布上的字也是萧竹的字迹,写得不多,只留下“墓葬,告辞”四字。 意思明确,就是往天心门去了。 无深知道方向,但他得先确定萧竹是何时离开的。 他问了园子里起得最早和睡得最晚的两个人,结果都没看见萧竹,都以为萧竹此刻还赖在被窝里。 无深想起阿荟昨日昏迷这事,心想萧竹怕不是认为阿荟昏迷与自己有关,心里过意不去才走的。 无深找到阿荟,问得小心:“昨日萧竹是与你说了什么吗?” 阿荟心知他为何而来,只摇摇头,同他打手语说:“昨日萧竹只是与我随意聊了聊天罢,我晕倒与他无关。” 无深处处找人问,怀清刚出屋就知道萧竹昨夜独自离开的事,同时十分疑惑:“他不是说再治半月后才要走?没与你商量?” “什么也没说。”无深的愁都挂在了脸上,心里燥,对着人却没半点不耐烦,“师伯,你给我抓几服药吧,我拿药去寻他,路上给他熬。” “成。”怀清答应下,扭头进屋,带着小孙女一齐抓药。 衣袖被人轻轻扯动,无深转身,阿荟对他比划问:“你为何执意要与他一块?你应当去做些自己该做的事。” “我该做的事就是找到他,带着他把嗓子治好。”无深蹙眉道,“他从前不是哑巴,是因为我才成了哑巴,我此番出寺游历,就是为此而来。” “你不该在他身上浪费你的时间。” “什么叫浪费时间?”无深看完她所说,脸上出现一丝不解,缓缓将疑惑道出:“你在拦我?” 阿荟似乎有些慌了,眼睫轻轻颤抖,没有比划,躲开视线后用摇头否认。 无深自然发现端倪:“昨天萧竹和你......不对,你和萧竹,聊了什么?” 怀清说,昨日萧竹明明把要离开的时间定在半月之后,可他昨晚就走了,走之前出的事,也只有阿荟骤然昏迷一事,再之前,便是与她“随意聊了聊”。 “为什么他和你聊完,当夜就走了?”无深把所有重点都放到了这位昨日忽然出事的主角身上,他语气分明很轻,却叫听的人生出一阵被压迫的错觉。 园子里的人都在各自忙活,无深对阿荟所说声量不大,没人注意到他们之间危险的氛围。 豆大的汗珠从阿荟鬓角流下,她想抬手抹掉,可无深直直盯着她,她不敢有多余动作。 “是你叫他走的。”落下的一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阿荟在慌乱中抬了头,在与无深对视的那一刹,像是有寒冰刺中自己,冷得牙齿都在打颤,她没法摇头撒谎,也没法点头肯定。 她的反应证实了无深的猜想,无深眸中寒冷更甚,语气肯定:“是你。” 他没关注阿荟之后会如何,扭身走进怀清屋内,拿了药,他马上就出发去找萧竹。
第7章 仲夏天热,中午更甚,萧竹昨夜启程到这会已经喝没了大半壶的水。路上没什么遮阴的地方,顶多偶尔有一两棵大树。 没有遮阳的草帽,所幸路上遇到个荷花池,池里荷叶多,还近岸,伸手便能摘下一片。荷叶只能盖个头,但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算来,他被无深带去怀清那治疗,前前后后也有二十多天。无深向来不是多话的,可这人突然就不在身旁了,萧竹居然有些不习惯。 习不习惯的也无所谓了,自父亲去世,他就是孤身一人,如今不过恢复原样。 离开园子后的路显然没有来时那么燥热,来时的路荒地多,偶尔有地方立着几棵大树,绿草寥寥无几。而现在路程绿草不少,水池也不少,从园子出发,他先是遇到了荷花池,现下又遇到了另一个周边围着芦苇的池沼。 池沼有些大,不深,往前的路在池沼对面,他没有船,也肯定不能因为要快就把一身衣裳弄湿,只能绕着走。 他没急着走,先把芦苇拨开,捧水洗了把脸,凉快了一阵,顺手拔了两根芦苇拿着玩,才绕路继续前去,希望待会可以遇到人家或驿站,这样就能讨些能喝的水。 池沼周边除了芦苇,没有多余的草木,萧竹绕路走了大半,回过头还能看到他方才待的地方。 池上方才还空无一人,此刻却有人蓦然出现,那人脚踩一叶扁舟,手中长棍成了船桨,扁舟已快要划到尽头。 有人行船至对岸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那人是个秃头,阳光打在圆圆的脑袋上,反光反得十分眼熟。 萧竹回过头来回神,他取下那顶荷叶帽,用芦苇根拍拍额头,心里念着“幻象消失”,戴上荷叶帽,重新回头。 那边的秃头已经靠近了岸边,他顶着木棍上岸,转身对池面上的扁舟念念有词,随后棍子朝扁舟上轻点一下,偌大的扁舟骤然消失......不对,不是消失,是变小了。 那人蹲身捡起飘在水中的小小扁舟,他甩尽小扁舟上的水,纳入袖中。 萧竹愣了神——他穿的也不是宽袍大袖,那小小的扁扁的袖子,装进去,那小物件不会掉出来吗? 难不成,那是传闻中的袖里乾坤? 难怪他身上总是没多少东西。 正想着,站在岸边的人往前走了两步,离水稍微远了少许,抬眸朝萧竹这边望。 望两眼便罢了,可他却是一直看着,步子也不挪,仿佛是在等着萧竹。 不是假设,无深就是在等萧竹。 萧竹没有先意外他怎么在此,他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被荷叶挡住的头发,里头没有太热,可这也足够证明今日阳光有多毒辣。 自己有头发、有荷叶帽都能热得不行,他个秃头岂不更难受? 萧竹连忙把荷叶帽取下,向着无深那边跑去,心中腹诽:“明知道自己是个和尚,怎么不会学别的和尚,拿顶斗笠盖盖头。” 眼看着萧竹越跑越近,无深也朝他走了几步,一个“萧”字才从口中冒出,就见萧竹在他面前抬起双手,把他的荷叶帽摁在自己头上。 萧竹个子没他高,给他戴帽子时,还得垫脚。 这就让他们之间有些太近了。 无深因此一直看着他带着责备的双眸及微皱的眉宇。 他平时几乎没这样近看过萧竹,若非这次,他好像发现不了少年的双眸与常人有些不同......里外形状其实没有差别,有差别的是颜色,他的眸色不似旁人那样黑或棕,远了瞧不见,近了才能看到,黑色里头夹着些不明显的紫红色。 很特别,也很漂亮。 萧竹已经站直,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疑惑这人怎么突然呆了,怕他没反应,还对着他“啊”了一声。 无深回神,抬抬头,余光看到那些绿色,喃喃道:“绿的。” “你个和尚又没有媳妇,也不会与哪个姑娘成亲,绿的又如何。”萧竹当即对他比起手语,随后又拿他光着脑袋晒太阳事来说教。 荷叶帽不在萧竹头上了,晒太阳的要换做他,无深一边看着他的说教,一边拉着人往前走,直到走到一颗大树的影子下才停。 许是心里有点气,用手语表达的数落并不能好好衔接,无深能看懂他在数落自己,却因此看不懂其中几句。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不必一句一句去问。 说教够了,萧竹比划得双臂有些发酸,他甩甩算是活动筋骨,才问他:“你是踩着棍子飞过来的吗?怎么追得这么快?” 无深道:“连走带跑,这才赶上你。” “我原本以为我走得够早够快你就赶不上,赶不上就跟不着,没想到你还是跟来了。” “不快点怎么跟得上你。”无深垂着眉眼说,手伸进一边袖子掏了掏,掏出一块油纸包裹的东西,“你的蜜饯还在我这,没还给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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