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保质期还有10个月,他故意逗他的。 李则安并不知真假,嘴角微抖,干巴巴说:“没意见,只要今天没过期就行。” 这话赤·裸裸是在宽慰他自己。 谭既来很想笑。 但是他忍住了,冷着脸坐在李则安身边。 “衣服脱了。” 李则安听话地解开家居服的纽扣,露出左胸口处一块大号的无菌敷贴,和下沿流落的两道血痕。 谭既来就看了一眼,睫毛细不可查地开始颤抖。 他用夹子夹了一块医用棉球,吸饱了棕褐色的药水,轻轻把伤口处外溢的血擦拭干净。 李则安观察着他的情绪,小心翼翼地问:“我记得老高挺文绉绉的一个人,居然养哈士奇?” 谭既来点了点头。 李则安转动眼珠,又找话说:“还叫君子?是因为它乖,不拆家吗?” 谭既来一听就炸了,猛地抬起头骂骂咧咧:“谁说不拆?拆!它做完绝育,躺在狗窝里休养那会儿都拆!” 他说完怒气冲冲把用过的棉球狠狠摔进垃圾桶,又夹了块新的“哐哐”戳着,粗暴地蘸取碘酒,看的李则安心惊肉跳。 谭既来咬牙切齿:“还好那会儿我住13号楼,那房子没装修,条件简陋,它咬茶几、撕沙发随它去,我忍了……要是像这边装的这么仔细,它敢碰一下我的房子,我保证我会拆了它的骨头填墙角。” 谭既来很少这么暴躁。 李则安被逗得低头笑了一声。 然而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谭既来搞WSTO、折腾的最厉害的那阵子,他所有的个人信息都被挖了个底掉,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明码实价地售卖。 李则安就站在那片阴影里,确切地知道谭既来名下所有的资产,也知道他于年初卖掉了某套房子,与多年积蓄叠加在一起,用做WSTO创始起步的资金。 他安静看着面前的人。 因为谭既来认真专注地低头消毒,所以此刻从李则安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被汗水弄的微潮的头发、刘海儿下光洁细嫩的额头、和时不时轻颤的浓密睫毛。 这一瞬间,浓浓的酸涩感从心脏通达四肢末梢,李则安全身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喊着一个名字。 他无声地深呼吸,又眨了几下眼睛,企图缓和压制。 却徒劳无功。 谭既来毫无察觉他的情绪变化,轻轻揭开胸口被血水打湿的医用敷贴。 敷贴下是一条两三厘米的口子,与水平线呈四十五度的夹角,用美容线细细缝好。 由于刚被咬过,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迸裂一半,正慢吞吞地往外渗血。 谭既来直直看了几秒,喉结连番滚动,问他:“怎么弄的?” 李则安身上有好多伤疤。 之前他一一问过,所以能够辨认出这个不规则的伤口,既不是枪伤,也不是利器划伤。 李则安轻描淡写:“子弹打崩了玻璃,溅了一块扎到的。” 谭既来皱着眉问:“危险吗?” 李则安:“离心脏和动脉有段距离。” 一毫米也是距离。 总归他脱离了危险。 其实他掩饰地很好,然而谭既来还是听出了关窍。 他抬起头,红了眼睑的眼睛,对上李则安同样发红的双眸,带着闷闷鼻音,哑着嗓子问:“确定不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他没缝过口子,但傻子都知道伤口裂开流血,是挺严重的事。 李则安很轻松地笑了笑:“真的没事,我有经验。” 这话说的谭既来更难过。 他看到李则安眼睛鼻尖和唇峰都透着红,瞬间卸下所有脾气,认输了:“你总是有办法让我心疼。” 然后算了,不去计较…… 舍不得跟他计较…… 李则安听到后笑容消失,片刻后再也忍不住。 他低头找到谭既来的唇瓣,轻轻地啃噬,含混不清地一遍遍用力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歉意很多很多,多到不知从何说起,又该至何而止。 是该从四年前不告而别开始,还是说他就不应该在前途尚不明朗的时候招惹谭既来。 明明知道工作的特殊性和危险性。 明明知道跟他在一起,需要对方极大的付出和牺牲。 他抵着谭既来的额头,毫无保留地坦白:“确定关系前,我挣扎过很长一段时间。” “我本来打算等彻底退下一线之后再来找你。” “可是我又担心,那会儿你是别人的了。” “所以我想你为了我,忍耐几年。” “是我自私……” 说到最后,尾音发颤。 他不确定谭既来听不听得懂其中深意。 他想说好多事看起来是意外,是无可奈何,但其实是他很早之前,亲手做出的选择。 决定在一起的时候,他并不是不知道谭既来可能面对什么。 只是抱着侥幸心理,祈祷那几年能平稳度过。 他一个人拿着两个人的命运在冒险。 很遗憾,他赌输了,代价由对方承担。 他不敢想象谭既来会带着怎样的心情独自回国,面对父母。 也不敢想这几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只要一想,真的有窒息的感觉。 如果生活是一道选择题,曾经他选择得到,后来他想选放手。 曾经他潜在地选择委屈对方,后来他拼尽全力,也没办法换取对方不受这份委屈。 那会儿他才后知后觉明白,爱一个人爱的彻骨时,甚至会希望对方不要那么爱自己。 少爱一点,伤害就会少一点。 这种感觉在他得知WSTO这个组织后,攀达到顶峰。 他在世界上最阴暗角落,看着谭既来披着战袍,站在聚光灯下,站在战场前线,站在他身前。 他眼睁睁看着谭既来替他吸引最重的火力,把自己活生生变成斗牛士手里的红布,飘摇、脆弱、危险。 他控制不住生气,可惜找不到立场和资格。 困惑间,他又好像是模模糊糊地在生自己的气。 到最后这份没有存在基础、乱七八糟、却无处不在的复杂情绪,化成强烈的心痛。 他心痛谭既来不懂得爱护自己,心痛他把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痛到所有都过去之后的当下,他依然十分难过、歉疚。 但他弄错了一件事。 他所思所想所说,谭既来每个字都懂。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轻吻得到了谭既来用力地回应。 他被牢牢勾住脖子,短暂地失去平衡,倒向沙发深处。 混乱的呼吸和纠缠里,他听见谭既来轻轻说:“如果是为这个道歉,那不需要。” “我一直都知道做你的家属意味着什么,却没能从始至终,做到理解和支持。” “我也有过后悔,也很抱歉,当初我不该耍那么多脾气,导致你萌生了提前退出的心思。” “如果你没申请提前换岗,面对突发情况时,我们也不会那么措手不及。” “而且从来不是你自私。” “是我愿意等。”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短,但写了很久呜呜,我不是故意晚更的!!
第83章 分寸 四年时间足够谭既来把所有一切想清楚。 曾经他很想改变李则安,想让他为了自己离开原本人生的轨道。 后来他发现,这样的自己就像一个挂在李则安身上的沉重包袱,在他往前走的时候,时不时需要蹲下身处理安抚的巨大累赘。 谭既来讨厌这样的姿态。 明明承诺过,要做他黑夜行路的伙伴,并肩同舟的战友。 所以不久前,他从束缚他自己也束缚别人的包袱里挣扎出来,努力做他成熟的伴侣。 至于李则安提到的放手。 谭既来认真说:“我从来没想过放手。” 现在回想,他确实有很长时间、很多机会选择放弃。 他甚至都搬离过这个家,一个人独自生活。 放弃看起来很简单。 但对谭既来来说更难。 他抚摸李则安侧颈新添的伤。 说是新添,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以至于重新结合的皮肤肌理与脖子的肤色所差无几。 谭既来目光从伤疤上挪开,看着李则安的眼睛:“不要再说放弃,真的很让人难过。” 李则安伸手覆盖他的手背,无比珍惜:“再也不说了。” 谭既来哑声说:“上次你也答应我永远不提,刚刚你就食言了……” 李则安没说话。 谭既来觉得自己像个包袱,李则安也觉得自己像个沉沉的包袱,给谭既来原本顺风顺水的人生,捆绑几道沉重的锁链。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如果能选,他想给谭既来卸下所有枷锁,自由自在。 但这个瞬间他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给对方肩头又平添一块大石头。 所以最沉重的背负是他的态度。 谭既来需要他全力的支持,而不是退堂鼓。 此刻李则安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感觉心口的伤剧烈尖锐地疼。 他抓着谭既来的手,落下几个吻,一边吻一边絮絮道歉。 这一生,他再也不会放开这只手。 沙发的靠背和抱枕被扔到一边,腾出更大的空间。 李则安从谭既来手里接过还夹着碘酒棉的镊子,很熟练地消毒,然后随手从带回来的背包里摸出一块儿医用无菌敷贴,简单地贴在胸口。 谭既来缩在逼仄的角落,眉心拧出“川”字纹:“这样可以吗?” 李则安抚着伤口,活动了一下左臂:“可以,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他又低下头,摸索找到谭既来的后脑,五指张开掌控,把全部的他扣向自己。 他蜻蜓点水在谭既来眉眼鼻尖和脸颊带过,然后辗转到唇角舌尖,慢慢侵略。 谭既来抓着他半褪的棉质家居服,在密不透风的亲吻中,大脑变得空白。 最后残存的理智,是他被李则安扣着手时,回应似的用力捏了一下。 谭既来呼吸变重,胡乱喃喃:“没事吗?这次不用三个月?” 李则安在他耳后落下一串吻,舌尖扫过他耳垂,换来谭既来轻轻蜷缩颤抖,越发抓紧他的手。 他轻声安抚:“我有分寸。” 其实他没什么分寸。 只是太想爱怀里的人,也想回应他给的爱。 抱着谭既来的时候,李则安下巴垫在他的肩膀。 他叫着谭既来的名字,半睁着眼睛,模糊的目光又看到家里的陈设。 四年前谭既来强势决定装修的色调,选了那会儿流行的轻奢灰。 他确实不太喜欢,他想象中的家是明亮敞透的。 但他更想谭既来开心,最终按照谭既来的喜好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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