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片原本是圆形,现在左边不知道受到什么冲击,被打弯一个小豁,形状像差几天满月的月亮。 “怎么回事?” 谭既来看了一眼,就开始不安。 这半年他也算“枪林弹雨”里过来的,感觉那个弧度很像子弹擦边。 李则安原本不想提,因为提了又要平白惹人后怕担心。 “有次打架,胸口中了一枪。” 他摸着那枚残碎的铜片,继续说:“还好有它,帮我卸下了大部分力道,也让子弹改变方向,擦着心肌划过去。” “卧槽!”谭既来脸色都变了。 他想去检查李则安胸口:“我看看。” “看不见,”李则安抚摸白色的敷贴,“恰好是同一个位置,之前的旧疤看不见了。” 谭既来情绪变得更差。 李则安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很轻松:“没什么事,因为铜片挡了一下,弹道不深,流血也不算多。” “后来我也戴着,直到回来之前,我去抓财团高层,在他们的建筑工地打架,链子被钢筋挂断了。” “确实没办法戴了,就请谭斌帮我找了个盒子保存。” “总算没丢。” 卫生间还持续不断传来烧水的声音。 客厅里却安安静静。 谭既来低声问他:“你这次回来,应该退下一线了吧?”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受不了了。 李则安沉默一会儿,慢慢说:“年龄到了后,按惯例我应该会调回国内转岗。” 谭既来松了口气:“那就好。” 李则安眼神一转:“可是我还没敲定我的去留问题。” 谭既来神经竖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别紧张,”李则安笑了笑,“我是想问问你,WSTO,你还打算继续做下去吗?” 好问题。 他不提,谭既来也要找机会跟他说。 他最初搞WSTO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就是帮李则安破案的。 南美那边政商结构复杂,黑幕重重,已经不是警察可以解决的了。 说白了,他们需要强有力的国际政治外援。 他充当了这个外援,拉来数千万的资金,调动全世界的舆论,侦破了Compound-X的案子。 然后呢? 总不能说他的目的达到了,WSTO就此谢幕。 他面对镜头,大声喊出的理想、理念,难道因为一个人的回归,就可以尘封不提了吗? 肯定不行。 谭既来交拧着手指:“目前大部分杂事,都是陆瑶在打理,我回归学校搞科研多一点。” 他抬起头,对上李则安的眼睛:“但是我还是WSTO的总干事,任期五年,这点不会改变。” “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还是会去做,全力以赴。” 李则安“嗯”了一声,抚着他的肩膀,又开始笑着拍马:“我们的谭干事很伟大。” 谭既来没有反驳他的玩笑,双手扣住他的腰,认真说:“所以我一直想谢谢你,因为有你,我变成了更好的人。” 他向内追求人生的价值,向外探索真理的外延。 谭既来觉得自己特别幸运,在还很年轻的年纪,就在许多大佬的指引下,找到了最适合自己也是自己最喜欢的土壤,然后生根,成长。 李则安摇摇头,指尖擦掉他眼尾因感性而产生潮湿。 他亲了亲这双明亮的眼睛,低声告诉他:“不需要谢我,你本来就是很好的人。” 他要申请调岗。 去对接理事会与WSTO的工作。 经过南美那案子,两个组织某种意义上达成默契。 许多目标,它们需要互相依存和借力。 两人洗过澡。 李则安帮他吹头发。 谭既来头发很多很密,黑黑亮亮。 洗发水的香气在暖风的烘烤下,越发浓郁诱人。 李则安鼻翼轻扇。 他一直没办法抵抗这种香味。 把谭既来裹挟进卧室,他无视对方小声的抗议。 他流连在谭既来的额间和眉眼,吻住他不停哼唧的唇角,最后啃噬他的耳垂。 他低声请求:“叫我的名字。” 谭既来大脑一片空白,像是中了蛊一样,一遍遍喃喃喊他——则安。 既来之的则安。 李则安喉结疯狂滚动。 明明是他的要求,他自己却承受不起。 很快他又吻住谭既来的唇,不许他再说。 其实他抵抗不了的,不是香味,是这个人。 谭既来撑着最后的理智,手反曲,摸索到枕下的手链。 他毕业前戴过一段时间,后来又不想一个人戴。 他挣扎着给自己手腕上绕了五圈,拿到李则安眼前,晃晃挂在上面的银铃铛,问:“好看吗?” 李则安扣着他的手,满耳是铃铛的脆声:“好看……” 谭既来戴什么都好看。 谭既来得了肯定,又摸出另外一串,在李则安忙乱的动作中,找到间隙费劲地给他戴上。 “你也要戴。” “听你的……都听你的。” 谭既来哼了一声,闭着眼睛,攒了攒力气继续说:“我又送你了一样东西……这个说什么都不许弄坏。” 李则安俯身下来吻住他:“不会……” 他很用力地保证。 尽管尾音发颤。 这几年谭既来一贯醒的早。 今天睡到九点多还困的要命。 或者说是累,全身无力。 李则安做好了早餐,又回来喊他起床。 “抱我去吃饭行吗?”谭既来柔柔伸手,软软哀求,“我真的没劲儿。” 李则安把他捞起来,任由他靠着自己胸口迷迷瞪瞪:“娇气。” 谭既来不满地冷哼。 吃过饭,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准备去谭既来“娘家”。 谭既来提前电话了爹妈,让他们做个心理准备。 但就是这样,进门的时候,姜淑云脸色还是充满着古怪。 “则安,你回来了。” 谭航要场面一点,挂着合适的笑跟李则安寒暄。 李则安发现谭既来这点像谭航。 无论心里怎么想,面子上都会处理地很好,笑得得体。 他记得最早在鬼森林,他们三个看向谭既来的时候,谭既来一直笑得很友好。 他很快又发现,只要几个人目光不交流,谭既来笑容瞬间消失,眼神警惕又冷静地打量周围。 他在谭既来看不见的角度低笑。 印象中,帮他驱散校霸们欺凌的那个哥哥,就是这样的。 有明亮的眼睛,和强硬的骨骼。 谭航伸手,李则安也把手伸过去握了握。 谭既来感觉到这次握手,他爹意味深长。 有无可奈何,也有淡淡的敌意。 相比起来,表情古怪的姜淑云,反而压根儿没有敌对的意思。 姜淑云的态度,这几年天翻地覆。 最早是反对,后来因为几次三番的救命恩情,她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对。 她反对的唯一原因是李则安是个男人,但是在谭既来描述的过往里,她偶尔能触通李则安的情绪。 她自己都不太相信,世界上会有第二个人,能那么强烈地去爱她儿子。 无论男女。 所以她找谭航达成一致,决定不再置喙谭既来的感情和人生。 基于此,她甚至衍生出很轻微的支持。 直到她看到谭既来为了消失三四年的人,顶着那么大的风险对抗她完全不了解、但是听名字就觉得恐怖的贩毒集团,满脑子就一个信号——她儿子活下来就行。 又因为谭既来的危险处境,姜淑云克制不住地对李则安心生不满。 事情就是这样。 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发生在别人家里,姜淑云肯定“哇,好感人啊”。 听到高·潮,说不定还会留下动容的泪水。 可发生在她儿子身上,她一点没觉得感动,反而全身的神经和刺都绷竖起来,焦虑到顶点。 偶尔谭既来看到他妈忧愁的样子,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自私。 如果不是,他确实给家里带来了一些乌云阴雨。 如果是,他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自私在哪里。 爱上一个人吗? 那应该怎么样? 按照他爸妈的设想,谈正常的恋爱,娶妻生子。 那他不快乐。 自私的人岂不是又变成了他爹妈? 无解。 所幸最后谭既来一根头发都没掉地安全回来,姜淑云对李则安的不满又被冲淡了很多。 至此,他妈这边只要谭既来能安安全全地活着,她就算是接受认可了。 谭既来能感觉到,唯一还比较棘手的,是他爹。 简单在家里聊了聊工作生活,四个人出去吃午饭。 因为是夏天,姜淑云保持体重,选了一家西餐厅啃沙拉。 谭既来陪他妈去找洗手间时,谭航终于找到机会,单独跟李则安聊聊。 他问:“这几年不太容易吧?” 李则安点点头。 怎么可能容易? 谭航说:“说实话,没见到你之前,我跟他妈妈推演过很多次,再见到你该说些什么。” “我们想说,小来这几年很不容易。” “他心情很差,不开心,工作又忙,天天很累。” “再后来又很危险……当然你应该比我们清楚他工作的危险性。” “最主要的是,他一个人,守着你的房子,过得很苦。” “其中种种,细枝末节,按照小来的性格,他一定不会跟你详说。” “可我们是他的父母,看在眼里,真的很心疼。” “我们本来想替他详说,替他诉苦。” “但现在,我忽然又想,我们说这些是不是太欺负你了。” “你没有家里人心疼你,替你抱怨诉苦。” 李则安半垂眼皮:“我没什么,那是我的工作。” 他说完,眼神飘到花丛深处,落在正在跟服务员讨要特定种类鲜花的那个瘦小的人身上:“我知道他的委屈。” 这家西餐厅点缀了很多鲜花,很适合拍照打卡。 因为桌面摆的那束稍微有些枯萎,谭既来就想跟服务员商量换一束。 恰好身边有盏光线温柔的灯,把他的侧颜轮廓照得清晰。 他眼里带着光,笑得特别好看。 李则安心脏又抽疼了一下。 “你像是一个不能碰的钉子,扎在他肉里。我们想帮他□□,他却固执地拒绝,任由钉子扎了四年。” 谭航喝了一口水,像是干了一杯酒。 李则安收回眼神,对上面前已经略显苍老的男人,认真说:“我不会让他再扎钉子。” 谭航下咽的动作微僵,吞下那口水后,点头:“希望你能做到,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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