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咎看着,突然觉得心疼,便走上前去将人揽进了怀里。季晗之正要说什么,被他一个轻身抱上了树。 “如今也过去百年了,趁这些还留着,不若我们打开看看?”江咎站在粗壮的树杈之间,笑的温和。 季晗之几乎只是犹豫了一瞬间,就伸出手解开了最近的那个。 上头的字已经被雨水晕开,模糊不清。墨迹都融成一团。 他有些难过,心里怅然的叹气。 江咎就见不得这个。 伸出手,一缕妖气便勾勾缠缠的从季晗之手指上蹭了一下,钻进了那红色绸子里。 糊成一团的墨就像是时光倒流一般,又回到了原位。 季晗之愣了一会儿,有些无奈道:“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一手。” 这不过是个小法术,用妖气施展开后那字体便多了些遒劲的力道,不过这也没办法。 他看过去。这显然是伏渺写的,歪七扭八的稚嫩字迹写着:‘希望渺渺和季小舅舅天天开心!’ 季晗之嘴角勾了勾。 江咎惊奇地看着。 不是他的错觉。近日,季晗之真的开始有了表情。于是他更起劲,手指连点之下,丝丝缕缕的妖气便爬上了剩下几个未解开的红绸子。只要青年伸手,就一定能看到清楚的字。 季晗之就在树间将它们一个个取下来。 ‘希望来年,渺渺也能健健康康。’ ‘希望来年季小舅舅万事顺遂。’ 一连几个,都写着三人的美好祝愿。季晗之似乎越加放松,身体也软了些,靠在江咎身上。 直到下一个。 ‘希望柳姨的病快些好起来。’ 小孩显然是有些难过,那些字比之前的更多了几分愁绪,也写的更用力些。她像是真的在像这棵树祈求。 季晗之抬头,对上了江咎困惑的视线:“她说的柳姨,是伏永丰在长姐死后娶的续弦。我记得对渺渺不错。” 两人加快了动作,几个呼吸之间,剩下的三四枚便都尽数取下。 江咎带着他下了树,就这么站在树边展开了红绸缎。 ‘希望母亲、柳姨,和其他的姨娘,可以在天上保护渺渺。’这时候的字,已经开始有了风骨,有了娟秀的雏形。 再往后, ‘希望这场疫病快些过去。’这一枚显然与之前那些有些年头了,伏渺的字已经出落的非常漂亮,有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季晗之手里是一沓红绸,他脸上露出比江咎更甚的困惑:“疫病?” “我不记得当年的南裕郡,有爆发过疫病啊?” 他转过头来,喃喃的声音让此处连温度都好像低了些。 一阵阴风拂过,两人站在树下,表情诡异。
第63章 失灵、旧书、惊悚感 ◎【400二更】江咎却觉得背后都是冷汗◎ 季晗之握着那些绸缎, 靠着树坐在地上。像是认真在思索。 江咎垂着眼睛等待着,心里也有各种猜测一下纷乱的涌出来。 疫病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也许是凡间的瘟疫, 让许多凡人命丧黄泉。可这样的疫病, 没道理同样在南裕郡南裕城的季晗之却不记得。 若往大了说…… 江咎眯了眯眼睛, 他去看季晗之, 后者此时正在沉思。 除了树叶的沙沙声响, 院落里安静的有些诡异。 一种更加古怪的感觉涌上来。 他看着,思索着,紧紧皱着眉头。 突然灵光一闪。 他听不到季晗之的心音了! 江咎悚然一惊。 季晗之此刻明明在思考, 他并未说话, 所以恐怕心里正有一堆东西纷乱如麻。可江咎站的这么近, 却连只言片语也没听到。 季晗之的心音自从两人在长秋相识时,便如吃饭喝水般习惯,虽然他并非时时注意着季晗之心底的声音……可像现在这样, 并非他来决断, 而是被动的,无论如何思索都听不见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当下就慌了神。 他惊恐的看向季晗之,又急忙垂下眼睛遮掩神情。 不要着急……不能急! 他劝自己, 忍不住在原地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这种情况应该是暂时的。 细细想来, 具体的大概就是在看到红绸缎之后,那些若有似无的叹息、笑、亦或者是话语, 都悄无声息的没有了。 而他并未第一时间注意到, 或许是因为季晗之看起来太过放松, 又或者是他这些天与季晗之的氛围融洽让他得意忘形…… 江咎在原地有些烦躁的踱了两步。 并非是这东西一定必要, 只是一直在身边的东西突然猝不及防的没有了,还是让他有些不习惯的慌乱。 更何况这关乎季晗之。 想着想着,莫名其妙的不安全感让他心里的那些黑色的、粘稠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一下像滔滔江水般漫涌上来。他看着坐在树下那芝兰玉树的青年,眼里猩红之光闪烁。 不对! 冷静! 江咎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啪!” 一声脆响在这空旷破败的院落里震耳欲聋,突兀又惊悚。 季晗之惊讶的看过来,江咎木着脸道:“脸上有点痒。” 这一抽他清醒了不少,也能冷静下来了。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在意这事儿,关注起当下来。 季晗之了然般点头,也不戳破他:“我确实不记得有疫病。”他摇摇头,撑着膝盖站起来:“若是有,我不可能不知道。” 江咎沉默了片刻。 季晗之说他不知道,那么伏渺说的“疫病”,到底是指的什么? “伏家老宅,可还在?”他走上去扶了季晗之一把。 “应当在。她既然回来过,自然不能就此让她家的老宅没了。”季晗之犹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等我们看过此处,便去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 好在季晗之如今与他可说的话多了,没有心音,似乎也并不影响什么。江咎松了一口气。 两人便又在这里四下探查起来。 这院子里的角落里脏乱不堪。也许曾经那里堆过柴禾和落叶,这么多年过去,又淋了不知道多少场雨,早与下头的土地融为一体。边缘还有一口井,看来是做打水用的,此时已经荒废。上头的木头架子已经破败不堪,松松垮垮的倒在一边。即使江咎不去看也知道那井里肯定飘满了柳絮的绒毛和落叶。那棵柳树在风里沙沙的响着,季晗之拍了拍它,转身在院子里转起来。 季晗之似乎尤其喜欢这院子,江咎见他在外头一脸认真,便转头进了那破败的屋舍里。 屋顶的瓦片碎的七零八落,用一大块似兽皮的东西拿石头压了,盖在房顶上权作挡雨之用。木门已经有些酥了,江咎只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就开了。微风滚动之间,厚重的烟尘就扑面而来。 他妖气散出,将烟尘涤荡干净,这才进去查看内室。 这似乎是一件书房,想来隔壁那间才是卧房。 他四下扫视。这里充满着古旧的气息,从桌椅到书架,尘土已不是用厚便可以形容的。 那木桌显然是已经没救了,木头不是什么厚实的好木头,这些年的岁月蹉跎下,恐怕江咎稍微碰一下就得散架。 上头放着的笔墨纸砚都已经没了原本的颜色,看起来像是一堆垃圾废物。 他绕过桌子,去了书架上查看。所有的尘土都完整且均匀,看来伏渺没有在此处多停留。 江咎随手抽出一本来,后知后觉的想到,这是季晗之百年前住过的地方。是他的书房。 忍不住就看这破落院子顺眼了些。 他一本本的将书抽出来,轻轻的拍打除尘。 实在是他不敢用力,那书页一个个又薄又脆,像是稍微使些力气就会碎成一片一片的。 他用妖气在地上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将书一本本的摞好。 这些东西,他打算此次全数带走。 这可是季晗之曾经的书! 约有百来本,都这样被他小心翼翼的清理干净,在地上摞整齐。 他听见季晗之在外头走动的脚步声,便又想要看看这人百年前是个什么样子,再多些了解。 忍不住就蹲在地上,一本本翻看起来。 季晗之说过,他曾经是茶楼里卖唱营生的。这之中确实有非常多的民间话本,爱情戏剧。他一一看过去,一目十行的,倒也看出两分趣味来。无怪乎人们都喜欢在茶楼听戏,这里头的故事确实引人入胜。 他看的津津有味。配着季晗之曾经的批注,在这尘土飞扬的房屋中,江咎好像看见百年时光前,瘦弱漂亮的青年伏在桌案前认真阅读记下心得的样子。 遇到了戏曲的词谱,便有好像能看见在暖融的阳光里,青年也曾在这间房间,又或者是外面院落里舞过剑、唱过曲。可能兴致来了,还会给他的小外甥女演上几段。 恍惚间好似能听见两人欢快的笑声。 其中还有几本曲谱,像是青年曾经翻阅过无数遍,每一张就连边角都挤满了他的注解。 江咎有些惊叹的看着,倒也觉得不无道理。 季晗之虽然性子冷,偶尔有些懒惫,但他在做想要做或者应该做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全副身心投入的。 他将细细看过的那些放进乾坤袋里。 江咎到底不是人,做过修士,如今又是妖,看书的速度极快。不过半柱香时间,那几摞书就消了大半。 他是按照书架上的横纵顺序将书一一在地上对应摞起的。如今剩下的这一小打,就是书架最顶上一层的旧书了。 他拿起仔细看过,不同于之前的那些话本,这一本倒像是诗词。看了两眼,翻开了封页,正欲直接去看里头,视线扫过,有些惊讶。 不同于之前的扉页干净,这本上写有名字。 那是一种与刚才看惯了的清隽字体不太一样的字。 像是稚童般,有些歪歪扭扭的,不甚熟练的写着:“季涵知”。 江咎轻笑一声。 季晗之对伏渺确实如他所说般疼宠。连最珍视的书也随意叫小姑娘涂画,连名字都写错了字。 他摇摇头,随手翻阅起来。 这本上倒是没有什么注解了,一片空空如也。 也不过就是些诗书文章之类,江咎翻了两眼便没了兴趣,随手将书放进了乾坤袋里。 接下来的几本都如这一本般,写着歪歪扭扭的名字。 江咎笑着一一将书都在乾坤袋安顿好了,一时间竟也觉得小时候的伏渺,恐怕是个可爱的粘人小姑娘。 目光落在那最后一本上,他随意的拿起,翻开了封面。 仍旧是那样的奇特生疏的字。 江咎却不禁停下了翻页的手。 一股凉意顺着尾椎骨爬上了脊背,他看着手里的书页,竟觉得整个人都在这一瞬间像掉进了冰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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