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云呼了口气,又阖眼躺着。 等再睁眼,只见厨房里只有时浅和沈昩的身影。 沈昩刚切好肉,却被时浅给拽到一边。“这种事我来就好,也正好孝敬孝敬咱师父。” 沈昩愣了愣,看他道:“咱?你怎么也学张少星?” 时浅却笑道:“我们家拜了堂,如今你已经见了我姑姑,我见了你师父。自然算是咱俩的了。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已经是他贤婿了。” “贤个屁。”沈昩用胳膊撞他一下,不承认,“谁与你拜堂了。” 那一下不疼,时浅脸上带笑,凑近他几分,故意打趣道:“我们都上床了,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啊,宝贝儿。” 沈昩晃而抬眼,看着他脸上也多了些羞愤,他伸手拧着时浅腰间。“你再瞎叫一个试试。” 这下是真疼,时浅赶紧求饶。“疼疼疼,不说了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方青云在外头闻声喧闹,无奈摇头笑了笑。 等正午,一桌子的饭菜已经摆好。 人间烟火气,如此而已。 是夜,沈昩推门进了屋子,屋里那昏暗的灯光下,远远这么看着坐在桌旁的方青云,竟莫名感觉他身上透着一股沧桑。 毛乱而跳出来的几根发丝,粗糙的麻布衣服。他就那么倚着,拿着很旧的酒壶喝酒。 他还是很爱喝酒的,自沈昩记事时就看他闲暇之时总会拿着酒壶喝酒,拿着的自始至终也就这么一个酒壶,从未换过。 见沈昩来了,昏暗灯光之下,他笑了声,将酒壶放在桌上。“你来了。” 沈昩坐在他对面,脸上反而添了些凝重,他略低着头,没去看方青云。“师父,我有话想问您。” 方青云猜出了他的意思,淡而道:“你想问的是,白城之中那些百君山弟子所说,究竟是真是假,可是啊?” 沈昩闷嗯了声,颔首。 方青云又拿起了酒,叹声,却没说话,咽了口酒。 觉察他心中惆怅,沈昩趁他咽酒的功夫,两眼看着方青云,坚定道:“只要您说没有,就是没有,我信您。” 闻声,方青云放下了酒壶,淡淡笑了两声,眉眼弯弯。“这事儿啊,有真有假,若是要细说,过了二十年,也理不清了。” 烛火摇晃,暗淡烛光亮着。 方青云的脸也一半亮着一半暗。 “我与你这般大的时候,总有心思想到这江湖闯一闯,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说着,他忽而笑了声。“再说,谁年轻的时候没个鸿鹄大志,一飞九重天之勇。” 说罢,他笑着摇摇头。“我这一生无儿无女,就养了你这么一个徒弟。你小时候我就想让你将来,能顶天立地,做个大英雄,承了你师父我的愿。” 他看向沈昩,眼含深意。“可现在我不想让你当大英雄了,师父啊,只想让你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就好。当英雄,太累喽。” 他给沈昩倒了杯茶,尔时借着烛火看着沈昩,道:“这么久了,我们都没一起喝过,这次你就以茶代酒,陪师父喝一杯如何?” 沈昩没再说话,举杯算是应下。 酒壶与茶杯相碰,一饮而尽。 茶杯见底,暗淡烛火中,沈昩抬眼看向方青云。老人脸上却是他从未看过的惆怅,他不知,怎么就这么几个月的时间,方青云脸上的皱纹已经这么深了,头发也白了不少。 那一刻,与他朝夕相处了十八年的师父仅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了许多。 方青云也看着沈昩,记忆中稚嫩的脸庞早已换了副模样,他成熟了不少,眉头皱了起来,有了心事。 这一局才骤然发觉,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却像是过了好长好长好长的时间。 这竹屋向来是方青云一个人住的,突然添了三个人,尽量收拾也才又腾出一个房间来,再不济,只怕得有人睡厨房了。 两个屋子之间有一个拱形过道,过道里放着个摇椅,那是方青云时常乘凉歇着的地方。 最后还是方青云开口,指着时浅沈昩道:“你二人去那屋子,张少星和我一个屋子,咱们先暂时凑过着,谁也不用睡厨房。” 说罢,又看着张少星道:“你不是一直想学几招嘛,一会儿我教教你这甩匕首的练法。” 闻声,张少星两眼发亮,“真的吗?!!!谢谢大师!” 沈昩囧然,瞟了一眼一旁笑脸盈盈的时浅。 夜色深了,另一间竹屋是之后收拾的,屋中还弥漫着一些潮湿的气味。 沈昩收拾了褥子,二人谁也没说话。沈昩解了外袍,刚躺下,眼见时浅躺来,他顺势往里头挪了不少。 见他如此大的动作,时浅笑声道:“干嘛,这么不想挨着我?” 沈昩:“你说呢。” 时浅道:“这可是咱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又不是我提的。” 沈昩不语。 时浅翻身侧躺,面向沈昩。沈昩又往里挪了不少,一半的身子已经紧紧贴着墙了。 安静之余,时浅见他那模样实在忍俊不禁,开口,“昩昩,我真不做什么。” 确实沈昩也难受,这地方实在有些挤。烛火灭了,屋里一片漆黑,淡淡月光从窗子外透进来。 夜深,沈昩侧身朝墙,忽而一只手从背后伸来,拦着他的腰间。 果然,信这家伙压根就是扯淡。 他刚要开口,后颈便有炙热的呼吸喷在那处,让他异常不舒服。耳边传来声音,“自这次鬼婴之事,我耗了许多的阴气。实在是有些……” 最后,他酝酿好久,才在沈昩耳边夹杂着喘息道:“做一次吧,好不好。” 沈昩的脸刷一下羞红,他攥紧了拳头,本是要拒绝时浅的。他伸手去扯开时浅抱着他的那只手,不料那只手突然用力,将他给揽了过来。 还没缓回来,他就被人一手按着肩头平躺下来,抬眼那人已经在他之上。 静谧之中,只有阵阵喘息声。 他眼中眸光流转,沈昩不敢看,别过头道。“你刚刚说的话,当放屁吗?” “管它呢,我只要你。”时浅淡然,低头去亲吻沈昩。 沈昩避都避不开,使力才推开他些。他的声音颤抖,兴许也是太过着急。“我师父他们还在旁边的屋子,你能不能冷静点。” “我会轻些。”他压根听不进去话,稀碎的吻不断落下来。 他亲吻沈昩的唇瓣不放,死死纠缠之际,将人彻底压下。月色如霜,方才的说话声已然一同隐去。 趁着间隙,才会勉强听到时浅微弱的声音。“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抵死纠缠,偶尔云朵飘然去,月光格外明。如此地上万物的影子的颜色也格外深。 屋外种着柳树,可这季节早已掉光了叶子,只有干枯的枝条随风摇曳,一如那屋中黑影。 此夜初雪,冷了不少,在夜深人静之时,鹅毛雪才悠悠下了。第二日打开窗,眼前早已是一片冰天雪地。
第40章 白发簪(二) “哇!雪!是雪,下雪了!” 张少星像是从未见过雪,自推开门发现这么一盛况后就飞奔出来。平整的雪面上多了一条脚印,张少星跑到雪中,他也不嫌凉,抓着雪丢着玩。 看他笑得开心,屋中的方青云透着窗瞧,忍不住笑了两声。 这怕不是个傻孩子。 另一竹屋里的人也退了门,门开带了风,几片雪花飞进了屋里。 沈昩站在原处,望着眼前一片的白雪皑皑。 “天冷了。”耳边突然传来声音,随即一件绒衣披在了身上。 沈昩挪步些,避开了他,口中冷然道:“昨夜只当还你人情,我们互不亏欠。” 说罢,他抬脚出了屋子,踏进那软雪之中。 时浅一人留在屋中,望着沈昩背影,勾唇淡然叹息一声。“还真是无情呢。” 一出来就听见远处一阵叫嚷声,那是张少星的声音。 方青云也多添了件衣服,走着不禁掩嘴咳了几声。见状,沈昩快步走了些,“师父,您还是回屋歇着吧,外面太冷了。” 方青云摆摆手,“虽说师父上了年纪,却也还没到动不了的时候。这都老毛病了,没到这个季节难免咳两下,没事的。” 沈昩颔首,后面传来张少星的声音。“沈昩!快看我堆的雪人!快来看啊!” 沈昩:“……” 回头看去,地上一个不到膝盖的小雪人,这雪人堆得歪七扭八。 他无奈叹口气。 过了一个时辰,外面又飘了小雪。小雪下了两个时辰,将他们的脚印完全掩盖。 张少星看了一眼一旁的时浅,手肘撞了他下,“昨日大师教了我好几招,改日咱们切磋切磋啊?如何?” 时浅却嗤笑声,“才学了点鸡毛蒜皮就按耐不住了,若真让你都学会了,别说魔宗,就是神仙也得怕你三分。” 张少星听出这是调侃的语气,哼了声,“我将来定是有所成就的,我是要考入百君山的人。” 闻声,方青云笑笑,“要去百君山啊……” 说着,他看向窗外的白雪皑皑,一时失神。“那是个好地方呢,尤其是下了雪,恍如仙境。” 往日记忆忽而在脑海之中翻涌,方青云眼睛湿润了不少,拿起一旁的酒壶就又灌了两口。 见方青云这酒总是不离手,张少星盯着看,脸上的笑收了些,问道:“大师,这是什么好酒啊?到时候我们能尝尝吗?” 方青云摆摆手,“这可不是什么好酒,是我自己调的,喝了二十年了。你们小家伙可喝不惯,这酒啊可烈的很。” 闻声,张少星没再多说什么。 屋外雪下了差不多一天,终于才有了要停的趋势。 这竹林深处有一条小溪,先前风和日丽的时候,方青云独自一人也总来此处转转,蹲在溪流旁,拿着些馒头渣扔进去喂拿着小鱼。 雪下了一天,第二天出了太阳,路上的雪才化了些,可却是比昨日还要冷了不少。 方青云披了件厚衣服,老毛病上来他又止不住拿手捂着嘴咳嗽,一咳便没完了,是真心难受。喉头总是沙哑疼痛,像是什么东西卡着一样。 他咳得差点喘不上气,扶着一旁的竹竿才勉强缓了缓。好在随身带着酒壶,颤抖着手拿起仰头喝了几口,润润嗓子。 走到溪流边,上头已经结冰了,堆了一层厚厚的雪。 他走上前,伸手推去了些积雪。下面的水已经结结实实冻成了冰,一点看不到活物。 方青云面露愁色,苦笑一声,“没想到,如今就再也见不到了。” 说罢,他叹息一声。风吹来,冷得刺骨,他打了个哆嗦,撑着身子起身要走。 忽而传来了声音,淡淡而又沉稳。“师弟。” 方青云突然木在原地,瞳孔骤然缩紧,这声音他怎么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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