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不可能面面俱到,陈清乔还特意挑了一处死角下手。 总之,他只记得当时那个红发非纯种的脸色很不好,然后有人给了他后脑勺一个重击。 等他再次醒来时,房间内又剩下他一个人了。 尸体和镜子碎片被收走,地毯上有一片黏糊糊的血渍。 陈清乔踩着湿乎乎的脚印走进浴室,打开淋浴间的下水口,从中掏出一片卡在洞口的锋利碎片。 他们肯定已经在监控中看到他醒来了,傅莲的一颦一笑开始在陈清乔脑海中不断浮现。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间,陈清乔从未想过他会为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生活中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亲切、和蔼、有教养,他面对任何事物都能保持着情绪稳定和谦逊有礼。 可是在遇到傅莲后,他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内心深处的保护欲和占有欲疯狂地翻涌作祟,他没办法接受世界上有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傅莲。 这也是他之所以控制不住朝格雷戈挥拳的原因之一。 他的鼻尖已经闻到了熟悉的香甜气味,陈清乔知道他们还会派人进来清理地毯。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最后一片镜子碎片抵在左手手臂的皮肤上。 纱布包裹下的伤口开始扯动痛觉神经,陈清乔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烦躁地扯开沾染着血迹的医用纱布,将其一把扔在浴室的地板上。 但随即,他盯着自己的伤口,惊讶地皱起了眉毛。 靠近手腕的那道伤痕是他割出来的第一条口子,然而此时,微弱的月光下,它竟然已经有了逐渐愈合的趋势。 这怎么可能呢? 陈清乔抓了一下头发,他记得当时他没掌握好力度,下手还挺狠的,结果一天之内,这道伤口就开始结痂了?! 他捂住脸,背靠着白色瓷砖滑坐在地面上,感觉大脑正在变得混乱不堪—— 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痛觉在离他远去,他的身体轻松得像是漂浮在水面,感官却在变得逐渐敏锐。 恍惚间,他发现浴室对面的房门缝隙下不断闪动着黑影,粗略算了一下时间,他反应过来他们又要朝房间内部释放麻醉气体了。 他麻木地闭上眼,想象着傅莲的身影正朝他走来。 玛丽安娜又做了那些梦。 过去的日子像是阴影般追随着他,即便他如今融入黑暗,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也始终无法摆脱。 他自嘲地笑笑,摸到身边空落落的,艾维斯离开了,只留下一件盖在他身上的西服外套。 这就是艾维斯与其他人不同的一点。 玛丽安娜和他有着多重关系,他们是商业伙伴,是炮友,是情人。 不过艾维斯总是将利益放在第一位,他不介意玛丽安娜更喜欢谁,他只希望与玛丽安娜各取所需。 有时候玛丽安娜会觉得他太冷淡了,但玛丽安娜很喜欢他平日里的冷静自持,以及他在床笫之间所展现出来的反差。 玛丽安娜从沙发上坐起身,拢了拢散落肩头的长发,他点起一支烟,听见门外传来叩击的轻响。 “什么事?” 他提高嗓音朝着外面发问。 “安东尼大人说傅莲晕过去了,您要不要上去看看?” “我知道了。” 玛丽安娜啧了一声,心想安东尼这回玩得挺尽兴啊。 他忽然回想起梦里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傅莲才几岁?七岁?八岁? 他是纯种大家族里高高在上的小少爷,而他,只是一个低贱的、像畜生一样被转卖了几十次的红头发血奴。 可是年幼的傅莲却将胖乎乎的白嫩手臂伸进肮脏的监牢里,递给他一个红色的苹果。 “给你,”他说,“吃饱了就不疼了。” 他的那双大眼睛好像星辰一样闪亮,当时的玛丽安娜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夜空了,他理所应当地觉得那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眸子。 事到如今,玛丽安娜只觉得有些可笑,傅莲早就不记得他了,也绝不会再说“你的发色和苹果的颜色一样漂亮”这种小孩子才会说的话了。 他恨他,因为他们之间隔着家族的血海深仇。
第98章 [96] 玛丽安娜笑了起来,他感到胸中涌起一阵舒畅的快意。 反正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从深深的泥沼里爬出来了,那就干脆把高洁的莲花也拉下水共沉沦好了。 爱和恨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只是硬币的正反面,所以他不在意傅莲更恨他一点。 如果他没办法拥有傅莲的爱,就让他的仇恨深入骨髓——最重要的是,傅莲永永远远都会记得他。 曾经遥不可及的星辰如今触手可及,玛丽安娜有能力占有它,就算它会变得黯淡无光也无所谓。 他想要的东西,迟早都能得到,这回他会牢牢攥紧那颗星星,任凭谁也没办法夺走。 他能向傅莲提供通往地狱的自由,他已将他从家族里解放,也即将会让他从种群的身份中解放。 他要斩断所有禁锢着傅莲的锁链,然后再亲手给傅莲套上只属于他的项圈。 玛丽安娜眼神发亮,兴奋得战栗起来,他像是对空气过敏似的,将口中的香烟全部吸入肺里。 残留在喉咙深处的烟草味道泛起一丝苦涩,他低头看了眼烟盒。 果然,他心想,这个牌子的香烟还是很难抽。 陈西溪从越野车中钻出,由于太久没穿过防弹衣,她感到身体有种难受的束缚感。 在没有暴风雪的晴朗日子里,芬兰的夜色很美,她仰望着漫无边际的星空,重重地吐出一口郁结于胸的闷气。 呵出的热气在碰到冰冷空气时瞬间凝结成一片白雾,陈西溪抬起手扯了扯防护服的领口,芳纶纤维布*的确是种好布料,可惜她穿的这件裁剪不太合身,领子又太高,顶得她的脖子有些不舒服。 此时此刻,他们的小队距离玛丽安娜的庄园只有不到一千米。 就在二十分钟前,他们连夜堪堪追上傅雪的队伍,却得知她即将带领族人前往与塞西莉亚汇合。 她想再过不久,就会有只小蝙蝠带着最新的情报回来了。 他们这次的营救小队人数不多,除了她、萨沙还有阿尔法小队以外,被派来的还有两支后备队伍和一支医疗队,一起的总人数没超过三十人。 听希兰所说,总部的高层对这次行动并不看好。 他们认为将玛丽安娜连根拔起的时机还未成熟,所以不想投入太多。 但考虑到与纯种血族联盟又是头一次,他们并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抠门,便将执行任务的小队人员提高到了现在这个数。 傅雪也没有表现出不满,陈西溪猜想她也许本来就没对血猎抱有多大幻想。 她看中的只不过是血猎的情报来源渠道,互相合作能显然能更快得知她弟弟所在的位置。 陈西溪叹息一声,发觉她之前还是将同盟这件事情想象得太简单了。 不过据她所知,傅雪目前的队伍也是小而精,她不清楚他们是否还有后援正在赶来,但至少她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那些都是傅雪的心腹,看来这次战争傅雪是势在必得了。 离开血猎之都前,希兰曾单独找了陈西溪谈话。 她一再强调这次行动的首要目标是营救而非战斗,假如届时傅雪与玛丽安娜之间真的爆发了战争,他们小队首要做的是将傅莲和陈清乔带离战场。 希兰对她说的这些其实在作战会议上已经阐述得很明白了,但陈西溪知道希兰之所以反复提醒她这一点,是为了让她记住不要被复仇的火焰遮蔽了心灵。 然而这是她为父母报仇的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陈西溪当然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只有玛丽安娜死了,她才能真正地放下过去。 她盯着地上晶莹闪烁的雪粒,找回了第一次出任务时的紧张感。 如果有必要,她想她会留下来与傅雪共同面对玛丽安娜。 她疲惫地闭上眼,呼吸着林间寒冷的清新空气,突然听见树枝断裂的细微咔嚓声。 她转过头,看见多维正站在她身后。 “你们纯种在人类面前光明正大地现身会被判刑是不是?” 多维闻言耸耸肩。 “传统习惯而已。” “有消息了吗?” “塞西莉亚发现了莲大人。” “我哥呢?” 多维摇了摇头。 陈西溪垂下目光,皱起了眉。 “如果莲大人在这里,那么人类医生有很大几率也在这里,不过那个庄园很大,找起来比较麻烦。” 陈西溪从折叠椅上站起身。 “所以你们首领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多维的虹膜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金色,陈西溪无法不盯着他的眼睛看。 “我们已经探查清楚了,庄园的第一道屏障是电网,现在有人正前往去解决控制室里的安保,周围的非纯种我们也会顺势解决掉,你们长驱直入就好了。” 多维说着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不过嘛,肯定会有遗漏的,那些不过是一些小虫子,我相信你们也能处理好。” “因为接下来我们不需要帮忙,所以你们可以直接去找那个人类医生。作为情报共享的答谢,我们的人之后会护送你们离开庄园,到此为止我们的合作就结束啦。” 陈西溪听完后沉默了一瞬。 “这是傅雪让你转达的意思吗?” 多维背起手,歪了歪脑袋:“当然了,我可没有添油加醋。” “那傅莲呢······你们拿他怎么办?” 说话间陈西溪觉得喉咙里像是有异物,就连吞咽口水也变得艰难。 “莲大人是首领的弟弟,肯定是要跟着我们回去的。” 多维挑起眉,恍然大悟地看着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莲大人与你哥哥只能是露水情缘,他们一个是纯种,一个是人类,注定有缘无分。所以放弃吧,就这样分别或许还好一点呢。” 陈西溪有些心虚地躲开多维的目光,她决定终结这个危险的话题。 “那你怎么办,你跟着我们的队伍走吗?” 多维瞟了一眼营地里的雪地越野车,心痒痒地对她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飞来飞去也是很累的。” 陈西溪笑了笑,抬起手腕,电子手表的数字停留在凌晨的三点十分。 现在是芬兰的冬季,日照时间很短,每天只有五六个小时,怪不得玛丽安娜会选择躲到这里。 然而这对于傅雪他们来说更是优势。 至少在日出之前,他们还有充足的时间。 安迪之前一直不觉得起夜是个坏习惯。 但如果能拨转时针,他一定不会在临睡前喝下那杯伏特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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