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沈秋黎总觉得放在桌上的手臂湿湿的,有水滴一滴一滴落下。 沈秋黎侧头去摸,手臂干燥没有任何水迹。 正当沈秋黎皱眉思索,眼神随意往边上一看,他身边突然出现了一角红色布料。 再往上移,是极其惊吓的一幕,沈秋黎身上一下子冒出冷汗,差点惊叫出声。但惊吓到极度,沈秋黎几乎发不出声音,使劲用手捂住了嘴。 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立了一个女子,大红色的衣裙,衣服布料看起来有些粗糙但还是简约地绣了很多喜庆的花纹和缠枝花。脚下一双红色的布鞋,脸是失血过多的苍白,口上艳红色口脂,双眼无神盯着前面那盆花,嘴唇蠕动,像是想说什么。 仔细看才会发现,这个女子的嘴被红色的丝线细细密密缝起来了,根本开不了口。缝口处翻出粉白色伤口,像是她时时刻刻都想崩裂这根线。 她的双手软踏踏垂下,毫无力道。汩汩流淌的红色顺着她纤细的手腕往下,从泛青的指尖滴答滴答下坠。 滴答滴答,恰好滴落到沈秋黎的手臂上,但并不是实体,只有粘稠冰凉的感觉。 似乎沈秋黎的凝视让她有所察觉,脑袋僵硬地一顿一顿往沈秋黎这边移动,动作缓慢,慢镜头一样,脖颈都能发出生锈的一咔一咔声。 沈秋黎眼瞳急缩,浑身血液像被抽干了一样,手脚也跟着发冷。极力掩饰有些慌乱的心,尽量自然地移回视线。慢慢把手臂也往旁边挪了挪。 “!!!” 哪知沈秋黎一抬头,猝不及防又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双淬了毒的眼睛充满怨毒和痛苦,像是一场风暴酝酿在其中,溢出的不甘和怨恨几乎将他淹没。 脑海一片空白,沈秋黎觉得和她对视了很久,但其实才一秒钟。 背后突然一股温柔淡雅的茶香包裹了他,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挡住了他的眼睛,打断了他和那双眼睛的对视。 沈秋黎很快意识到了是谁,屏住的呼吸重新开始呼吸,几乎停止的心跳开始狂跳,鼓点一样在耳边响。恐惧不安的情绪得到了安抚,像是溺水抓住了希望。 同时耳边是凄厉痛苦的一声喊叫,沈秋黎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从挡住视线的手掌下的缝隙看见站他面前的那双绣着荷花的红鞋一下子消失不见,原地只有一滩水渍的阴影,但很快消失。 挡住视线的手松开,晏容殊出现在他面前,果然是他。 晏容殊略带愧疚,“对不起来晚了,让你看见这么可怕的东西。” 他说着话 ,一边用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的手也凉凉的,但并没有那个女鬼的血那样冰冷黏腻,反而清清爽爽的感觉。沈秋黎脸颊发烫,突然想起他表姐也在身边,这么暧昧的姿势!他心里有种微妙的羞耻感,着急扭头往旁边看,一边用力抽手。 沐妙彤奇怪地和他对视,“怎么了?表弟?” 而那边手也没抽开,他能感觉晏容殊的手指在上面搓了搓,像是要搓掉什么脏东西一样。 沈秋黎有些难堪地瞪了他一眼,晏容殊低着头看他的手臂,有些无奈的说,“别乱动,那个厉鬼很脏 ,我看看你的手臂,帮你把脏东西处理掉。” “如果是怕你表姐看见的话,你放心,一般人是不能看见我的。”晏容殊闷闷笑了一下,“所以你不用害羞。”
第32章 冤有头债有主 外边传来脚步声和云妈的声音,“小姐少爷,雨太大好像断电了。我拿来蜡烛先应付一下,过会应该就会有电了。” 豆大焰火的蜡烛柔柔洒满室内,沐妙彤立刻开心地感叹,“好耶,云妈你总算来了,我老怕黑了。” 沈秋黎本来注意力全在晏容殊低着的脸,烛火照亮他的脸,他低垂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温柔。本来感觉湿漉漉冰凉凉的手臂也有些好转。 随着蜡烛放上合适的位置,光亮驱开更多黑暗,沈秋黎才注意到身旁那角红布没有离开。 她呆呆愣愣站在他边上,血汩汩流淌,眼睛无神。 沈秋黎吓得带动椅子往后挪,众人都侧目看向他,唯独那女人没有动静。 对比那双怨毒的眼睛和现在这双无神的眼,沈秋黎暗自想,难道她有双面性格? 许是不喜欢这样光亮,女人终于动身。她慢慢僵硬地迈开步子,有些踉跄,像是刚和身体认识一样。脚下那双绣着鸳鸯的红鞋在地上发出摩擦的声音。 等等,鸳鸯!! 刚刚看见的明明是一双绣着荷花的红鞋。所以,刚刚那个根本不是她。 难道,有两个鬼?! 惊讶之下,沈秋黎偏头去看晏容殊,晏容殊神色淡淡,已经松开了他的手站在一旁。精致的面容隐在烛火边缘。 察觉到他的注视,晏容殊眉眼半弯,“她只不过是一个头脑不太清醒的鬼而已,不用怕她。” 坐在边上的沐妙彤神色微妙,搓了搓手臂,“怎么回事啊,总觉得温度下降了一样。” 探过来一个脑袋,“表弟,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凉飕飕的。” 沈秋黎估计是因为晏容殊的存在,看着不知去向的鬼和颜色恢复正常的花朵,他有些担忧。 “妙彤姐,我去给你拿个薄毯子来。”沈秋黎说着,不动声色拉着晏容殊出去。 云妈在后面摆好蜡烛收拾好一些东西,赶忙说,“少爷,让我去拿吧,你和小姐就在这歇着。” 但沈秋黎动作很快,话音刚落就行动起来,摆摆手快步走出去了。 …… 主屋里,沐飞文手里拿着一卷书,戴着眼镜看。虞朗丽略带担忧地盯着门口看。 桌上的蜡烛烛火摇摇晃晃,光线并不稳定。 沐飞文将手里的书摔到桌上,发出一声响动,他有些不耐,“蜡烛真是不顶用,这点光线能看清什么!电闸什么时候能修好?” “雨还没有停。”虞朗丽幽幽地说,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这雨不吉利啊。” 沐飞文眉头紧锁,摘下老花镜,板着脸,“别在这嘀嘀咕咕些丧气话!” 虞朗丽并不理沐飞文,语气低迷,“我们到底要坚持到多久,要把这些肮脏带进坟墓吗?” “还是要把这些都带给天瑞,当成传家宝传下去吗?” 虞朗丽蓦然转头看向沐飞文,眼圈微红,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塞满了痛苦,“还要牺牲你一个儿子吗!” “就为了替你爸还债,收拾烂摊子!”虞朗丽无法克制地哽咽,直直瞪着沐飞文,“我早该知道……我可怜的小女儿死的时候就该知道……” “这是报应来了!”眼泪啪嗒啪嗒流下,虞朗丽低头轻抚胸口吸气,不愿多看对面人一眼。 沐飞文听得脸色涨红,鼻翼微扩,一副盛怒的模样。他的大手刷得扬起,在空中将落未落。 看着虞朗丽泪流满面,大手最终拍在桌子上,力道不大,只是震动了桌上一只茶杯。 “放心吧。不出意外,今年这桩事就该了结了。”沐飞文喝了口茶缓解怒火,故意又说了一句,“不会当传家宝传下去的!” 虞朗丽擦干泪,抬眼去看沐飞文,“说起来,天师怎么还不来,我……” 她的话突然停下,手指着沐飞文背后,眼睛睁得极大,神情恐惧慌张。 “你又是怎么了,神神叨叨……”沐飞文皱着的眉头没松开过,顺着她的手指往后看,也跟着失去言语。 他身后不远的房门处,一身红衣的女子站在那,她浑身湿漉漉的,水顺着她的衣服嘀嗒嗒往下积成一小块水洼。 她安静站在烛火昏暗处,苍白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涂着正红色口脂的唇勾起笑,是看见许久未见的朋友的那种笑。 “你们回来了啊,欠我的如意郎君在哪里啊?”她开口,声音嘶哑,神态又如稚童般天真无邪,“我刚刚遇见一个俊俏小伙,是你们找给我的吗?” …… 走廊上,沈秋黎和晏容殊两人相对而立。在外面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跟晏容殊说话了。 “那两个鬼去哪里了?”沈秋黎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晏容殊眨眨眼,“自然是冤有头债有主,去做她们该做的事去了。” “你八字轻,如今更是与我冥婚,相当半只脚踏入望墟。所以你会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不过,你不用害怕。我虽不能屏蔽掉你的视觉,但会好好保护你的。”晏容殊环胸站立,身姿挺拔。 他的语气并没有拍胸脯的慷慨激昂,但能让沈秋黎感受到他的笃定和肯定,令人安心。 女鬼的事,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仅仅是因为表姐将那些花种到了这里?冤有头债有主,她们的冤是什么,债主又是谁。 鸳鸯绣鞋的女鬼看起来恍恍惚惚,只是样子看起来凄厉。但荷花绣鞋的女鬼,才是看起来十分危险的存在,现在她们在这里,实在让人不安。 沈秋黎看向主屋,外公外婆就在里面。主屋里灯火明亮,灯火在窗那边映出两个拉长的人影,随着焰火摇晃而扑闪。 他得过去确定一下老人家的安全。虽然外公对他并不热情,甚至有些抵触。而外婆总希冀着在他的身上找到别人的影子。 “我想去看看外公外婆。” 晏容殊察觉出了他的心思,也看了一眼灯火明亮主屋,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眼中笑意幽深,“那就去吧,不必害怕,我会陪着你。” 沈秋黎用手握住脖子上的红玉吊坠,往主屋走。 手中吊坠温凉,和晏容殊的温度差不多。在紧张的时候,他喜欢抓着什么,缓解杂乱的心绪。 走廊灯火有些暗淡,院子里的树随风狂舞,声响很大。灯火下的影子也格外摇晃,如同恐怖片一般。 沈秋黎并不害怕,一路上没有停顿。他知道,有晏容殊在,足以震撼百鬼。 敲门,里面毫无动静。 “外公外婆?” 没有回应,烛火摇晃。 沈秋黎眼神一厉,直接用力推开门冲了进去。 里面两位老人趴在桌上,眼睛紧闭,像是小憩了一会。 “外婆?外公?”沈秋黎眼瞳微缩,几步并作一步,跑到老人身边用手抓住他们的手摇晃。 他们的体温尚暖,呼吸绵长。但无论沈秋黎怎样摇晃呼喊,他们都没有丝毫反应。 晏容殊从他身后上前,骨节分明的手在老人的身上扫过,一股黑气跑出来落在他手里挣扎扭曲。 抬手碾碎黑气,晏容殊眼瞥向院落方向,似乎听到一些其他声响。 “你的外公外婆等会就会醒来。只不过受了些阴气影响,我已经将其拔除。”晏容殊轻笑着抚过沈秋黎发丝,“别伤心,你所在意的并不会失去。” 原来,在叫不醒外公外婆时,沈秋黎有那么一刻流露出失去的怅然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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