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使出什么诡计手段,这人都有极大信心水来土掩一样。 这让他有种挫败感和强烈的失望感。 “说起来,看你脸上露出震怒失态的神情,还是百年前吧。” 陈微雪语气唏嘘,一只手掩住脸,挡住了自己的脸,喉咙间却发出低声的笑,“真想再看一次呐。” 晏容殊却如看小丑般,没有半分动容。 面对陈微雪突然被夺舍般的举止,他既不震惊地追问这人把真正的陈微雪怎么样了,也对这人之后的行为计划丝毫不在意一样。 就像是他知道所有秘密一样,才会如此坦然安之。 陈微雪只看着他就觉得挫败和不满,晏容殊给他的感官太不妙了。 手下肿瘤一样的树干上的疤痕开始渗透出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沾染上陈微雪的指间。 三棵树的树枝开始剧烈的晃动,风很轻柔,枯黄中带着嫩绿的叶子却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猛然间还摇落无数落叶,如同人痛苦的低吟。 风的吹拂,也好似吹动了这里无边的黑暗,周遭都褪去了迷雾一样,在一瞬间露出了本真的模样。 这里本真的模样,不是沉溺在黑暗里的乔木林,也不是沈秋黎被蛊惑时看到的焦尸遍地的地狱场面。 这真正的模样,只不过是焦土遍地的空旷地面,陈微雪站立的中央,三棵扭曲缠绕的树,树皮焦黑,之前上面皱纹般的纹路是凌乱的毫无规律和美感的刀痕,而那上面肿瘤般的疤痕,变成了三条被刀钉在树上的白色的蛇。 那些蛇被狠狠固定在树上,身子缠绕在树上,几乎嵌入树干,脑袋交叠在一起,用一把看着普通的刀钉穿,力道很大,从晏容殊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刀柄,其余尽数没入。 黑白交缠,有着强烈的视觉冲突,蛇身还在渗出暗红色的血液,整个场景带着几乎刺入心脏的不详和阴暗。 这样的模样只是出现了一刹那,又很快消失。消失的前一刻,树上缠绕的蛇好像还活着一般,没有温度的竖瞳转了转,似乎在往晏容殊这边瞧,窥伺着什么。 仔细看,还能发现,树下焦黑的土地,好像会呼吸一样,随着呼吸的频率,不,或者说如心跳一样,在有规律的跳动。 陈微雪笑容沾染了人的温度,像是悲悯又是遗憾,他举着右手动了动手指,叹息一样说,“再见了,晏容殊,好好享受这个游戏吧。” 晏容殊没有半分失态,静静看着陈微雪的身影被不知何时弥漫的大雾慢慢吞噬。 陈微雪保持着微笑,“我们之间的游戏,我都为你写好结局了。” 他故意借这个身份跟上晏容殊,假装一个弱势的天师,却还要尽力保护他们的天师,想要得到他们的信任,却在最关键时背刺他们。 到时他们的表情,不用多想也是最美妙的了。可惜晏容殊居然一开始就防备着他,根本不给他机会,让他不得不改变计划。 晏容殊还真是……不让人失望啊。 那就换一个游戏玩玩吧。这个幻境刚好有这么好玩的另一面。于是他们来到了这里。 接下来就是好戏上场了,他好心想接走沈秋黎,让这个年轻人避免无妄之灾,只可惜这人不识好歹。 真是一对情深义重的鸳鸯,感人肺腑呢。 扫过抱在一起的两人,陈微雪漫不经心想着,手指无意识蜷缩在一起,心底某个角落泛起一丝恼恨,像是野火在烧灼他。 他面上的笑也停下,却又觉身上冷了起来,心却被恼恨烧灼。陈微雪垂下眼帘,克制住了自己。 也许太久了,太久了,可都这么久了!却还突兀地想起那个人。简直像是一道如影随形,如蛆附骨剜都剜不走的阴影。 陈微雪面色阴沉,攥紧手指锤了锤心口。 几次强行提起的嘴角很快落了下来,陈微雪摒弃杂念,试图想一些高兴的事。 接下来干什么好呢,在这之后,这副腐烂的躯壳又能撑上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必奔波寻找那些丑恶的恶鬼去进行交易。 他本来就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日日为破败腐臭的躯壳忧心,看着丑陋的恶心的恶鬼的模样,却还要假装贴心地听着他们的哭诉和怒恨,一边驱策鬼去完成交易,一边还得时刻注意晏容殊的动向。 他原本喜欢的是什么来着,好像是种花和泡茶作画。 陈微雪一眨眼,自己已经出了那幻境,来到了现实世界里。 微暗的月光里,他有些恍神,对着月光,他伸着手。 这只手看着年轻而滑嫩,没有皱纹没有丑陋的老年斑,也没有茧子,看着是那样的年轻。 陈微雪一时间在想,自己还会作画泡茶吗?那样的时光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他回忆起来都记不清什么了,所有的事都隔了一层布一样,除了那个人。 月光照耀下,风吹动树枝,将斑斑点点的阴影移到他的双手上,一错眼,陈微雪觉着这是血。 他微愣,才惊觉自己回不去以前了,自己的手早就溅上了无数肮脏的血。 困兽一样在原地踱步,陈微雪拽着头发,头皮传来的痛感让他焦灼的心有所缓解。 陈微雪一遍遍告诉自己,不用焦心,晏容殊会困死在这个最后的封印里,他舍不得沈秋黎,还有晏容殊自己的骨血在阵法里,他们的结局都注定了。 古书典籍里的不会有错,他会有一个鲜活的身体,有一个新的人生。 这样想着,他俯下身拾起地上一面铜镜,只一拿起,在林子里的重重鬼影和火光都消失了,林子里平静下来,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原来之前林子里乌鹿坡烈火焚烧的景象都是由一面小小铜镜映照出的。似乎乌鹿坡整个幻境就藏身与这枚铜镜。 陈微雪收好铜镜,往前几步走到灌木丛前,蹲下身喃喃,“那你该怎么处理呢?” 那灌木丛遮掩的地方,赫然倒着一个人,是荆竹洛。 陈微雪一手掐住荆竹洛的脖颈,五指缓缓收紧,面无表情看着荆竹洛脸色慢慢涨红。 荆竹洛下意识挣扎起来,手指无力地搭在陈微雪的手,试图掰开,却无济于事。 此刻他就是任人宰割的存在,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荆竹洛呼吸不畅,脸上涨得紫红,陈微雪另一只手却掰开了他掐住荆竹洛的手。 陈微雪拧眉,像是自言自语,“你怎么心软了?心软的人没有好下场的。” 手还是被松开了,荆竹洛逃过一劫,陷入深度昏迷的他猛然呼吸了好几口,呼吸都急促起来。 陈微雪看得皱眉,却叹了口气,“那就留下他吧,他也算是我那个师兄的唯一的弟子,啊呀,就是编慌麻烦呢。” “你为什么要认识他们呢?真该死啊。”他想起又起了杀心。 抽出刀想要动手时,忽然感觉身后一道寒意如芒刺背。 陈微雪眼神一变,浑身紧绷起来,蹬脚一动,与刺过来闪着寒芒的剑擦身而过。 那剑削去了陈微雪几根发丝,假如闪躲不及,就将他的心捅了个对穿。虽然这样陈微雪死不了,但目前他还算是爱惜这副身体,且不说会受不轻的伤。 看向来者,他皮笑肉不笑,“怎么了,打算过河拆桥?我们难道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吗?” 他用抱怨的语气说着,眼神间犹如毒蛇带着怨毒,“你又是犯什么病了,竟然偷袭我,我尽心将晏容殊困住,你却不多加利用这好时机。” “鬼王,你莫不是被什么劳子人间情爱弄傻了?” 陈微雪一点也不客气,语气间反而是极尽挖苦,“哈哈,我知道,爱能止渴能止痛是吧,你前面吃的苦头都一笔勾销了么?” 他面前是韫玉鬼王。 他束着高马尾,脸色带着惨白,唇色如血,眼睛直直盯着陈微雪,眼神冷厉如同朔风,执剑站得笔直,听着这些挖苦话,眉毛都不曾动过。
第129章 醒来 沈秋黎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晏容殊怀中。 他懵懵懂懂睁开眼的时候,恰好和晏容殊低垂的目光对上。 也不能说是恰巧。沈秋黎被抱在晏容殊的臂弯里,晏容殊不知为何靠一个光秃秃的石头边,坐在那地上,垂着眼眸看着怀里的人,没有半分焦急反倒很悠闲。 意识慢慢恢复的时候,沈秋黎迷迷糊糊的,觉得脸颊上有一阵痒痒的感觉,就像是树上掉下来了蚂蚁,蚂蚁刚好在他脸颊上爬来爬去。 被痒意折磨的沈秋黎眉心蹙得很紧,意识还没完全清醒的他,半梦半醒用手在脸上扫了扫,那蚂蚁却聪明得很,又或是狡猾,躲开了沈秋黎的手,时不时爬上他的脸颊,有时还会挑弄他的睫毛。 那股痒意直直渗透到心尖,那样真切又不容人忽视。 在睫毛被拨动时,沈秋黎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说不清是被蚂蚁爬来爬去带来的痒意烦恼到惊醒,还是因为昏睡时,在耳畔的呼唤。 “秋黎……阿黎……” 一声又一声,尾音拉得很长,带着悠远轻柔的意味,像是很单纯的呼唤,又像是一种隐晦的叹息,并不着急把他唤醒。 在时不时的呼唤和锲而不舍的蚂蚁的骚扰下,沈秋黎眼睫轻颤,慢慢睁开眼,对上晏容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晏容殊眼里倒映出他的模样,但眼中却没有多余的神采,像是看着他心里想着另外的事情。 沈秋黎意识刚清醒,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他动了动脑袋,发现自己躺在晏容殊臂弯里,晏容殊一只手无意识一样揪着沈秋黎耳边的发丝绕在指间。 他愣了愣,第一感觉是自己最近太忙了,居然忘记理一下头发,头发有些长了。头发长了,配着他继承母亲的柔和精致的面容,会显得有些女气。 小时候就是这样,方家丽顾不着他,他头发长到遮眼睛的地步,村里那些小孩寻着一个不算荒唐的理由,说他是不男不女的小怪物,堂而皇之欺负他。 沈秋黎侧脸碰到了那只绕着他头发玩的手,冰凉的温度,不知道晏容殊在这里呆了多久。 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皱了眉,心底的复杂情绪,他也说不清是因为想起小时候弱小无力的自己而失落,还是因为晏容殊。 冰凉的手指突然感受到有热度的触感,软软的,温暖的,像是小蛋糕一样。晏容殊意识到沈秋黎醒了,却没打算放开沈秋黎,反而假装无意般,手指再一次擦过沈秋黎软软的脸颊。 “醒过来了啊。不过阿黎为什么要皱眉呢?” 晏容殊手指抚平沈秋黎皱起的眉,说着很日常的话。 让沈秋黎有一阵恍惚,像是他们已经在一起之后一起露营,他一不小心睡着又醒来,晏容殊就是这般温柔地问候。 “是头发太长了吗?剪短头发确实要精神些,”晏容殊的手指随着他的话音扫过沈秋黎有些遮眼的刘海,“等我们出去,陪你去剪头发。”
142 首页 上一页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