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嘛!气的我好几个月不理他!还把疏荡的灵兽拐了几只,才不还给他!” 林瑟玉恍然大悟:“难怪你那天给我一壶酒,我醉完就发现我那片水域少了几只紫孔雀——就是你!上神还罚我思过五个小时!” 帝姬笑完双手合十做讨饶状,撒娇撒的非常浑然天成:“我错了我错了,原谅我吧哈哈哈……” 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娇憨。——一定很动人吧,看见了心一定软成一片,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给她,把那些阴暗的东西都用强光照死,只给她晴天和彩虹吧。 明韫冰急步往上走,几乎是逃离似的跑了过去,然而那欢笑和众星拱月般的祝贺却还追着他,前面又露出一镜。 这次有了清晰的场景,那是高穹深殿,被大红喜字淹没的紫微宫,烛火如玫,花生枣瓜果都新鲜得被灵光熨帖很久。是洞房花烛夜。 他看见身着喜服的上神,曾在他幻想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温柔,用一杆金称挑起那花枝烂漫的红盖头,露出一个女性精致小巧,被宠爱极深的下巴。 不。 真好。 不。 真好啊。 不。 真是太好了。 他对着那个坐在云床上的美人俯近身去,被她抵住肩膀,笑语盈盈地问:“且慢。我考你一问。” 真是太好了。 他温和道:“什么?” 真是太好了…… “岁岁花开人如旧——下联是什么?对的不好不理你!” “唔,”神明沉吟片刻,“年年嘉景晴来新?” 银铃似的笑声。太好了。真好。 你不属于我。 不知不觉他已经泪流满面——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与过往完全不同,恨意被汹涌的爱意反压了下去,在心头变成狂暴的雨,轰然以后终于散尽。 刹那间风声在耳边响起,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割裂幻境的疾风让四肢百骸都漫布着那种微酸的伤心。 静修掐着他的脖颈,两只恶鬼像纠缠的蝴蝶一样急速下坠,像在风声里把他撕扯殆尽。 “开不开心啊?!爽不爽啊?!你喜欢的就是这种货色!你喜欢的就是这种货色!”她偏执的嗓音刚出口就已经远隔千丈,手指几乎在明韫冰骨骼里钻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们跟我有什么区别?杀了你让那个欺世盗名的蠢货追悔莫及一辈子!!梁丞——我的梁丞——” 梁陈,我的梁陈。 狂躁的风声里他抬手按住静修的后脑勺,把她按进了怀里,两双同样发红的眼角飘出的血泪在空中撞在了一起。 “不是他……”他的声音刚传出来就被疾风撕碎,沙哑无比。 “不是他……他不会伤人的。他只对鬼心狠……” 女鬼在他怀里发出极其痛苦的悠长呜咽,那简直是灵魂撕裂才能发出的深重哭声,到底因为被法自然剑重伤,还是因为别的,就不得而知了。 难言的痛苦里他感觉到艳鬼也在急速地烟灭,就像过往时空里所有毫不留情挥别他的人一样。他几乎是竭力地想抓住她,甚至主动祭出了枯逢,只要她张口吞噬,就可以将他吞噬殆尽,甚至是帝令。 然而静修没有动,反而在感受到他心口的那个苍白契约时笑了起来:“你真傻。你真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契约的渴爱期竟然全都是空的,我从来没见过干涸成这样的与魂契,连最下流的鬼物都不会这样侮辱对方!陛下啊陛下——你竟然自贱到这种地步!他从来没有爱过你哪怕一回吧?你是怎么忍受那种万蚁噬心的痛苦?你又如何熬过那些寂寞孤独的夜晚?每个月那七天你只能在想象里一厢情愿地不断做梦,却还要为他辩白澄清,怎么会这么傻,怎么会这么傻!我主,我的陛下啊——你真是太傻了——” 明韫冰闭了闭眼睛,鬓角的泪痕被不断地被刮去。仿佛被当众撕开最难以启齿的秘密。每一个呼吸都像是一个刀割。 割在心上,从未被唤醒的灵魂相契。变成禁锢,变成耻辱的记号,变成堕落的标记。 眼泪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飞扬的尾端吹上天际,当两张都极其美艳的脸贴近时,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力简直难以形容。 一冰冷一热烈,一癫狂一强熬。如同照镜。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静修露出一个哀伤的笑,松开了想活生生撕碎他的手,喃喃自语。 “我要来见你了……我要来见你了……别走那么快。梁丞啊,梁仲臣……等等我……等我……” 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和柔媚身躯飞速被神光吞噬,就像记忆一样无助又令他无能为力。 就在那一瞬间—— 第九十重奈何天被一柄巨剑刺开,暴涨的神光猛然吹入,疯卷着把他裹住,无数迷离跳荡的水镜依次爆破,无数碎片回旋飘刮,无穷无尽的台阶从上到下,轰然被摧毁! 暴风从耳际刮过——几乎是瞬间梁陈就把他带出了幻境,那种从未有过的暴烈气势几乎让人想到战神,就像一直安静的大海卷起狂潮,忽然大家想起原来里面是可以沉巨鲲的。 一回到清野,林瑟玉和游丝就紧张地围过来,然而梁陈还没动,明韫冰就反应极大地挣脱他,逃命似的坠地,站都站不稳就被黑雾吞没,不见了。 他从来没这么失态过,林瑟玉瞄了一眼大神,差点想哭:“上上上上神……” 梁陈眉宇凝锁,良久沉默地摊开手掌,瞬间拂尘惊叫一声——原来刚才抱过鬼帝的地方,已经全被血打湿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很好看,我说的。 鼓掌!庆祝!马上就要在一起了!
第111章 请君入瓮 问世间情为何物 足足十天明韫冰那间客房都没有动静。第四天的时候所有四楼的住客都下去了,第七天整个客栈人全部清空,梁陈给惊恐过度的店家补了银子,因为从各种裂缝里冒出的鬼魂实在太恐怖了。 民间传说,鬼帝早就被诛杀,这位兴风作浪的,因为融了梁陈一缕魂,可以在白日里行走,倒也无人起疑心。 ——也可能是梁陈那种令人信服的表情太自然了,其实明韫冰祭魂第二天就有人来问他,他当时直接撒了第一个谎,顺畅得事后自己都不信。 第十天的时候,还在处理各种事的梁陈把林瑟玉找过来,叫她上去。 林瑟玉当时惊恐无比:“大人,我……我能说什么啊?” 明韫冰不把她片了才怪!! 从来都游刃有余应对自得的大神沉默片刻后,居然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让我上去干什么?!?!——林瑟玉敢怒不敢言地用目光控诉。 “你上去陪陪他吧,”梁陈低声说,“他说喜欢你。” 从红蛇表情来看——她想的可能是——你太抬举我了,明明人家最喜欢的是你啊!除你以外全世界垃圾!原话! 但梁陈不再多言,不容置喙地手掌下扣,强行凝聚力量让毫无准备的大蟒化成了人形。因为太猝不及防,她甚至还是半坐在地上的。 回过神梁陈已经走了,游丝远远对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这货度化即将结束,马上要回兜率宫了,显然很开心。 “……”管杀不管埋啊?!还有没有天道了?! 林瑟玉郁闷无比地爬起来,想了想在附近搜罗了一圈,兜了一裙子的红花——静修的醉玫还有很多没开败的,这种植物天生就和极美的凶煞匹配,不知道是不是被鬼帝吸引,周边特别多。 她见过明韫冰喝周旋酒,那应该是喜欢这种花吧? 三寸不烂之蛇在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足的勇气还没支棱一会儿,门居然从里面自动打开了! 她吓得一跳,撒了满地的醉玫,透过明亮天光,只看见入目之处全都是书本,摊开着,仿佛每本都检阅过,所有能坐的不能坐的地方都放着书。 明韫冰没有如他们所想的歇斯底里或者别的,他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卷书简,正在看。 林瑟玉小心走近,凭她那几个大字不识的水平,认出那是《南华经》。 “心斋……”她忍不住读出了声,却见明韫冰放下手,抬睫看着她。 “我没在看。”他安静道。 “哦……你……”林瑟玉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好,把几朵醉玫一抓,递给他,“看花吗?” 人面衬花,还是花衬美人?只怕很难分辨。 明韫冰接过这几枝,放在了手边。 林瑟玉说了一会儿废话,他都“嗯”“哦”答了,但完全没有要摊开来说的意思,把红长虫弄的挫败无比,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下午,忽觉耳廓发沉,抬水一看,鬓边簪着一朵花。 明韫冰看书——或者说沉思累了,手扶额头在闭目养神。 才只过了这么一个多月,他比在汩都的时候,变了不少。 不止是那种鬼魅的气质变冷了,连有些浮动的眼神都变了,好像那种沉到最深处的寒莲,终年在不见天日的冰底散发浅香。 好讨厌啊——如果他一直都被好好对待的话,根本就不会这样吧。 林瑟玉攥拳甚至想出去找梁陈打架了,但凭她那脑袋,也隐隐约约知道,他们俩如此纠缠的原因,并不完全是因为谁答应谁不答应。 那其后更深重的东西,怎么会是她这种小小妖兽想的明白的? 街外的人来来去去,明韫冰静静看着,片刻说:“其实我从来没有在第二阶天有过,你们称之为喜欢的东西。” 他心口那个约定明明灭灭,忽然降到了很暗的地步,几近虚无。 林瑟玉瞪大眼睛。 “你喜欢过谁吗?” “我……没有。”不知为何林瑟玉哽了一下,那只是一个很短暂的凝滞,寻常人根本注意不到。 然而明韫冰马上注视过来,目光宛若飘雪,直接吹进了心里。 仿佛能够读心,他没有追问,而是说:“从我出生以来,我就没有在人间烟火天里尝到过任何有关爱意的东西,孙大圣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却不如他自傲。我比纸还要脆弱,童年时,只要有一天晚上收养我那户人家那个女性不过来看我,我就一整夜睡不着,也不想数星星,我就看着外面的梧桐林,想象自己是一只鸟巢在上面。” 林瑟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根本不是那种喜欢剖心的人,如此坦诚的表白就像告别,然而她却想不到任何一个字回。 “后来我被他们丢掉,在大雨里被法亟抓住锁在无望涯用暴刑抽了一千八百六十一个耳光,教化让我几乎骨骼重磨,痛到极致的那一瞬间,我心里只有极端的恨意和怒火,”明韫冰垂下雾沉沉的长睫,“拿密折折掉这段又重塑了一遍骨骼,也很痛,但不管多痛,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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