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即使是道衡不提,上神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因为一时动心松口。 毕竟活过那么久,又明知结局,即使此情难忘,也是可以狠得下心的。——上神对自己也是一式的心狠。 明韫冰跟他就是完全相反的想法,他觉得有一天是一天,管那么多干什么?不喜欢的东西他绝对一眼都不看,他所做的所有事都是有理由和原因的,要是两个人不能永久,那干脆不要遇见,不要有任何多余的交流,省得以后还伤心。 所以大神拿最温和的话来拒绝他,无异于是再一次令他满怀希望地扑空,顺便还强调了一番本就十分显眼的荒谬感。 最可笑的是,他明明知道、也预料到了这种回答,但依然在它发生时觉得无法接受。 幸好他现在不像以前一样,不管心里怎样,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对这点他也很讨厌。 心倦怠冷漠到了极点。但下一刻,温热的水里,他的手再次被拢进掌心,指缝一点点被侵入,那是很细致又温和的靠近,可以随时甩开,但根本让人无法拒绝。 暖煦的灵气顺着交握的掌心传进四肢,将皮肤上最后一点未愈的创伤也包裹了,然而却撕开心上万丈血渊。 “答应我吧。”他温柔道。 在那个慈悲却残忍的注视里,恶鬼的人形渐渐变小,如寒刀般旋转的鬼气刹那收拢,在神明的掌心变成了一只三对角、拳头大的小兽,尾巴尖和眉心两抹白格外醒目,但闭上了眼睛,像是非常累、非常累了。 勾陈将它头顶绒毛掩住的断角拨开,轻轻抚摸了一下,而后听见耳边幽然的一个回答。 “好吧。”他答应说,“只要你抱我一下。”
第100章 七请 我才不要喜欢你 “砰——!” 紫微宫一声巨响。 正在静心阁为带鬼下界度化做准备的勾陈从地象仪边离开——这种宛若拆家的声响今天已经是第十八次了,上神合理怀疑这是明静对他的小报复。 自从他融合了那一缕神魂,得以暂时在第一阶天自由活动不受阳序的克制以后,他就开始在三十三神宫乱逛。 从疏荡出来五个时辰后,闭目养息的勾陈上宫收到了一整打诸神给他送过来的名帖,垒起来足有两拃高,他还以为最近有什么赏剑大会……打开一看,好家伙:司春之神的花圃被一只陌生灵兽咬破结界,放了一条红皮大蟒进去,惨遭辣蛇摧花;飞絮的姻缘线库房被一只陌生灵兽闯进去,把十二个柜子里整整齐齐摆的所有小线团缠成了一个人那么大的超大线团,情仙大人至今还在解;道衡的炼丹炉被一只陌生灵兽塞满了冬虫夏草,道童拿三昧真火一扇,复苏的灵草虫族入侵一样狂喷出来,差点没把人家一千岁的孩子吓哭,以及丹房损失金丹五十枚……金丹没被吃,在地上摆了个强迫症似的鬼脸,但是每一枚上面都布满了兽类的亮晶晶的口水——估计没人想吃了。 因为该陌生灵兽身上是勾陈大神的气息,于是追债的帖子就雪花一样造访了万年只有公务的紫微宫。 每一张帖子都表达了这么一个内容:大神,我等小神知道您老在人间抓到一只奇兽很是宠爱,但麻烦能不能不要把快乐建立在我们的痛苦上?这日子是很难的好吧?不要增加大家的负担好吧? 其中道衡的语气最为严肃,并劝告说:“最好现在就下界!!” 上神嘴角抽搐地往后一翻,后面还有各种索赔通知:文曲星君魁宫的相思纸、食神的顿顿饱饭锅、战神的胜负有时帽、广寒宫玉兔的药杵、疏荡的小雪豹…… ……等等,疏荡? “砰——!”不等上神想起什么猫腻,宫门外又是一声! 他索性就大步流星穿过冷寂的庭院,宫门外罕见地聚集了一大堆平时闲散在各处的瑞兽祥禽,还有一条鲜红的大蟒,正挂在墙上,嘶嘶吐舌,从它嘴里冒出的是一个娇艳的女子声音:“哇!!厉害啊!!” 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么入迷,连大神出来都没人发现,灵犀的嘴巴张到可以塞进去两百只彩凤。 勾陈凝眉一看,只见紫微宫下的疏荡——水云之间,一条鲸破开羊角般的水涡,瞬间朝远方喷出一条剑鱼,水面上一只雪豹应声而出,霎那间离弦般冲上去,咆哮出来的音波令扭曲的时间顷刻迭积爆破,空中闪亮的一个纹路,剑鱼一梭子回转,直接狠狠凿进一棵枫树,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砰——!!” 那成排的枫树已经挂上了成排的剑鱼,向来要保持干净的浅滩上全是火红的枫叶。连鲸鱼的眼睛上都有一片。 从半空中可以看见,其中卡在树干里,直愣愣的剑鱼排上,排头的位置,一只很小的黑兽正趾高气扬地站在剑鱼的尾巴上,蓬松的尾巴上那一点白毛摇来摆去,仿佛对自己这一溜杰作很是满意。 得到赞许的雪豹“嗷嗷嗷”了几声,一个流畅的跑下,在沙地上矫健地跳了一圈。能看出来明静对它很满意,甚至开口说:“喵嗷。” 雪豹平白癫了似的兴奋起来,甚至想去舔舔小兽的脑袋——按照它血盆大口那个尺寸,肯定是可以的。好在这次被拒绝了。 “……” 大神的心情简直难以形容,只好转身找别人:“林瑟玉?” 灵蛇——林瑟玉尾巴尖一扭,懒洋洋一回头,就看见紫微宫上神站在不远处,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下一瞬间她整条蛇都仿佛被电一样弹起,直接摔到地上卷成一盘蚊香:“大大大大大神……大神,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我我我是从犯!主犯不是我!” 大神不喜被打扰,疏荡的生态都是让灵兽们暂时看着,他闲暇时——虽然那时间很少,就会自己挨个打理。他对自己的领域有种铁一样的绝对所有权,疏荡的每一寸地方是什么样,他都知道。 这条灵蛇是大神在人间观世的时候带上来的,当时她也是奄奄一息,怨气极重,带上来以后将她沉在魁星的池子里浸了一千天,之后就在紫微宫之下的河流里管这片水域。 在神明的威严下灵蛇一向乖的跟大家闺秀似的,爬墙这种事一般不白天做。 然后恶鬼一来,两人简直如遇故知,一拍即合,司春之神花圃里那蟒蛇肯定就是这货。 “那只雪豹——?” “大雪啊,”林瑟玉说,“它现在对明大人认主了,我知道以后马上就写帖子上报了!绝无隐瞒!” “明大人?” 上神对这个称呼感到匪夷所思。 林瑟玉:“呃,他说他叫明静啊。其实我还以为他名字会更王霸一点的,毕竟长得那么……” 那么什么,她没敢说,但是扭动的身子已经很形象地将内心所想一展无遗。 疏荡里这条鲸并不是勾陈大神的,是庄老仙的,这货肯定又背着主人偷溜出来……至于是什么驱使它变成一个自动发射器,跟追剑鱼的那只雪豹一比,它还能算意志力坚定的了。 大神微有头疼地看着那一排尾巴雪亮的鱼。 还有瞬间就被拐走的雪豹……这货也是他在昆仑山捡的,当时一起捡的还有一枚凤凰蛋。——凤凰蛋比较娇贵,需要真实的陪伴,上神一没时间二真情也不多,于是一直没有孵出。 正头疼着,那边雪豹居然头顶着明静就跑了!——这货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在雪山住久了,来了神界以后专门找热源,明明疏荡那么大的温泉它不喜欢,非要在火德神君的神宫里死乞白赖住,天天蹭人家的火烤。 上神本来就很想整治这种不着家的行为,正好趁此机会,一挥手清云四起,长风顿时把雪豹照头一冲,一下子吹退几十丈,随着旋起的涛波哗啦一下摔在了神宫的台阶上。 鲸见势不好,连忙假装自己失忆,一摆尾巴溜了。 那只小兽在这种混乱中轻巧落地,跑了两步,看样子本来是想直接扑进上神怀里的,但生生地止住了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勾陈有些仓促地移开目光,对着一边皮毛湿透的雪豹:“身在何地,就是何地之人。鸲鹆不逾济,貉不度汶的道理你也不懂?只要你在此地,就永远属于我。” 雪豹一脸痛苦地开口——是个男童的声音:“屈鱼是什么?能吃吗?大人,我听不懂啊。” “就是八哥,”大神正色道,“你现在就去把窝搬回来。” “不要!”大雪打滚,四肢乱刨,吓退了几只围观的孔雀,“我听不懂人话,我是畜牲!” “……”勾陈扭头一看,只见鬼帝正爪子扒在林瑟玉的蛇皮上,仿佛在观察那花纹的组成。灵蛇大气不敢出,双眼发绿地盯着那毛茸茸的耳朵尖。 雪豹一直以来都很乖,“不”字都不知道怎么写,谁教的还用得着想吗。 “上神!上神!” 忽然天边一声呼唤,众人——众兽抬头看去,只见云端是一个头凸老头骑鹿经过,原来是寿星公。 这种不请自来的客人,在短短的半天内令上神形成了一种眼角一跳的条件反射,拱手道:“您来所为何事?” “上神,是这样的:我永安园林九千九百九十九颗须臾果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守林神说似乎见到一只头尾毛白两点的黑色幼兽……——那是什么?”寿星公说到一半,疑惑地看向张牙舞爪的大雪和它身后那条“彩带当空舞”的红蛇。 被这二位保护在后的明静懒洋洋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勾陈上宫拱手道:“那是我新……”大神难得的结巴了一下,“新养的灵兽。” “原来如此,小兽嘴馋,怪道如此恣意——但是老朽园中的须臾果是不能随便吃的,那是给求死之人清除阳寿的,一颗下肚,只要睡着在梦里愿望达成,就会无病无灾地魂飞魄散。”寿星公说完,只觉得大神脸色顿时变得很奇怪,似乎很紧张似的,老头又说,“再者永安园林里的须臾果是给灵猴吃的,灵猴吃完会给疏荡清理淤泥,如果不尽快寻回,降下责罚事小,疏荡断流可就事大了。” 仿佛是看大神难得的紧张,寿星公安抚道:“玄帝殿下还是宽心。那么多须臾果,不可能一夜之间全部吃完,只要还有剩下的,就可以播种回魂,不会有重责的。” 然而大神丝毫没被安抚到,片刻才问:“那……本座的灵兽是否需要一直保持清醒?” “哎,这个不碍事,吃点福枣就能好了。”寿星公从袖子里凭空抓出三颗红枣,拂袖一挥就落在大神的掌心,临走时还叮嘱:“趁灵猴饿肚子之前一定要把须臾果找回来!不然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 神明僵硬地转过身,正神思紊乱,骤然垂目,只见红蟒裹着的那只幼兽前爪交叠,闭目吐舌,似乎已经睡着了! 那一瞬间勾陈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第一反应就是抬手——一阵堪称飓风的气流霎那掐住幼兽,几乎是瞬间就将它抓到了自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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