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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斯年本来打算补上一拳，但当看清面具背后的脸的一瞬间，他身子犹如石化一般地僵住。 许是短时间内迎来的巨大震撼太多，心脏都开始感到不适。 向斯年对着这张熟悉的脸反复打量、确认，目光最后定格在那对无论何时都平静如水的灰蓝色眸子上。 “你没死……”他嗫嚅着开口，“乔伊。” 这张脸显然比任何镇静剂快速高效。 就像初见时、分别时那样，乔伊看起来没有衰老分毫。 许是激素作用褪去，向斯年开始感到晕眩无力，他只能勉强撑着上半身，保持视线定格在眼前人身上，生怕稍稍一个不留神，对方就会消失不见。 “十几年……这十几年你到哪儿去了？” 向斯年有太多的问题——这里是哪里，当初为什么要佯装自己死亡，既然好好活着为什么十几年都没有回黎明城——甚至就连自身伤势也被他彻底抛到了脑后。 “我会慢慢回答你，但不是现在。”还要乔伊来提醒他，“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了什么样子。眼下有太多的伤口要重新缝合，听话配合一下好吗？” 对，受伤……为什么会受伤…… 信息量太大，向斯年的思绪变得迟缓，正当他陷入回忆，乔伊趁其不备，将镇静剂打进他体内。 向斯年有些惊讶，似乎乔伊并不信任自己，有些古怪。 但他来不及思考太多，难以抗拒的睡意席卷而来，促使他瘫软在地上，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眼，眼前依旧是白茫茫的天花板，左腿如火烧、如针扎。 向斯年痛苦地呼出一口气，看向床侧，寻找到乔伊身影后心情稍微宽慰了些许。 “乔伊……”他声音嘶哑，更发不出太大的音量，只能将乔伊叫到床边。 乔伊俯下身子，温柔地看他：“你说，我在听。” “我腿好痛……”向斯年皱起眉头，身子难耐地扭动，“快帮我做点什么。” 他一向擅长忍耐，但这次的痛苦漫长又磨人，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在乔伊面前露出软肋。 “有止痛药，来，我喂你。” 乔伊拿出纯白的药瓶，将淡蓝色的药片倒在掌心。 向斯年盯着那药片观察。他对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本能地保有戒备之心，但想到是乔伊带给他的，便放了心，任由对方托起自己的脑袋，用一口水将药片送下。 “药效发挥还要时间，在此之前你只能忍忍了。” 向斯年重新躺好，发出苦闷地叹息：“我现在到底在哪儿？” “这很解释清楚，等你好些了可以自己四处转转。”乔伊把药瓶放在床旁矮柜上，“一天两次，记得吃，不然还会痛起来的。” “我还要多久才能行动？我要回黎明城，林迁……我得回去……” “是没听过的名字。”乔伊笑了笑，“事到如今还对黎明城心心念念，看来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一身的伤，甚至还失去了左腿，简直像逛了圈鬼门关一般。 向斯年闭上眼努力回忆，一帧帧支离破碎的画面从脑海闪过。 火灾、遣返、城民怨声载道、德里克的背叛、坠崖……往事如潮水袭来，向斯年也像溺在水里的人，呼吸短而急促却又觉得喘不上气。他被难以忍受的悲愤席卷，身子难以自制地发抖，直到乔伊把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手上。 向斯年错愕地睁开眼，对着乔伊上下打量。 是这张脸没错，就连温润的气质也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但隐约还是存在着某种违和感，实在细微，难以形容。 乔伊又伸出手，帮向斯年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向斯年下意识回避，但又无处可躲。 “觉得我陌生？”乔伊主动说出向斯年的顾虑，“也不奇怪，毕竟我们分别了十余年。” 他发现向斯年脸上还有一处被忽略的小擦伤，转身去那创可贴。 向斯年注视着他平稳行走的背影，随即察觉出异样：“你的腿……” “哦，治好了。”乔伊云淡风轻地说，“果然还是太碍事。” 向斯年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乔伊使用过的手杖还被他保存在地下室，如今却已经能自如行走了。反倒是他自己，没了左腿，痊愈之后还要适应假肢，恐怕再难以自由奔走。 真是时过境迁。 乔伊一边为他贴上创可贴，一边说：“你从那么高的悬崖上坠落，幸亏正下雨，大部分机油又都漏没了，机甲没有立即爆炸起火，能将你及时救出来。” “我不明白，是谁救的我？你？难道你一直守在崖底吗？” 乔伊没有理会，继续自顾自地说：“可惜保不住你的左腿。别难过，我会为你打造定制义肢。在AI的辅助下，那会和你原本的腿无异。” 向斯年听到一生为之痛恨的字眼，身子顿时紧绷起来：“什么？AI？你在说什么？” 乔伊的手拂过向斯年的脸颊，进而轻柔地划过颈间，停留在胸膛上，手指和掌心贴合胸肌隆起的弧度，就在能感受到心跳的位置。他温柔地笑着，像是在打量一件精美的作品。 “耐心点，先听我慢慢解释。”他说，“以前我对AI存在一些误解，进一步了解过后我发现事实并非如我想象。只要花点时间，你也可以像我一样获得改观。” 向斯年不买账，他永远无法和那玩意儿和解，反驳道：“你是创造AI的人，何来进一步了解？” “它一直在进化，在自我完善，今非昔比。” “这里是AI老巢？”向斯年下了定论，“他妈的，你一定是被洗脑了。这些年有那么多的城邦毁于机械造物，死了那么多的人……跟我回黎明城，现在，马上！” 乔伊用了力气，将向斯年按在床上：“那不是AI的错。它没有对难民出手，是人类在自相残杀。火灾是黎明城的人故意引发的，遣散决定是你下达的，AI什么都没做。看吧，它甚至救了你，不然你早就成了躺在崖底的尸体。” “放屁……什么狗屁逻辑！一派胡言！”向斯年再次陷入暴怒，这次就算是乔伊也拦不住，“我绝不要继续待在这里，我——” “你还真是难搞定。”乔伊又为他打了一针镇静。 向斯年攥着乔伊的手腕，与睡意做着抗争。 可他终究无力抗衡，彻底失去意识前听见乔伊轻声说：“别急着否定，先把伤养好再说。相信我，眼见为实。” ----
第128章 海景 ====== 受药物影响，向斯年视野中稍微亮些的地方都是刺眼的白，令人眼球酸涩不堪。为了防止他反抗，乔伊为他上了几条绑带，还算贴心地避开他身上的伤。 这会儿向斯年已经没精力气愤了，心情更多的是无奈：“十几年没见，我倒宁愿你真死了。” 乔伊未语，甚至没有看向他。他正端着杯水，站在窗边，掀起窗帘的一角向外张望。外面似乎是白天，阳光不错，一小片暖光落在面颊上，白发更是被衬出一圈温和的柔光。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和AI和解，就像你当初选择我的理由一样。”向斯年拧起眉头，为乔伊选择对立阵营感到由衷难过，“为什么事到如今……” “没有AI提供抢救设施，你已经死了。” “那就让我去死好了！”向斯年斩钉截铁，他本就不是惜命的人，“我的好几个弟兄、我亲手带出来的机甲师，无数人因机械造物而死，现在你让我原谅在背后操纵一切的AI？那他们的死算什么？我的过去又算什么？” “那你提到的那个名字呢？他会希望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吗？”乔伊淡然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和眼神一样轻飘飘的，但内容却若有千斤，“你都不愿意为了他珍惜生命，看来他在你眼中也没那么重要。” 向斯年忽地哽住，反驳不下去了。 “你还记得你问我城外有没有海吗？” 这句话将向斯年拉入回忆——他只跟极为亲近的几个人说过这个梦想，不是从老旧的影片中见识海景，而是亲眼瞧一瞧，感受海风吹拂，浪花拍打脚面。 “我说城外环境恶劣，排除根本无法踏足的污染区就只剩荒芜戈壁。干净的海域存在，但是要花费一番功夫寻找。”乔伊拉开了窗帘，“不过重新净化也并非不可能。” 乔伊事先帮向斯年调整好了病床的角度，让他得以透过窗户向外望去。 向斯年一时难以适应光线，眯起眼睛。 乔伊又将窗户打开，清凉的风随即吹入房间，带着些清新的海腥味。 向斯年随即难以置信地朝窗外看去，映入眼帘的果然是接天海景。天空是鲜明的浅蓝色，颜色逐渐变深过渡成海水，点缀着若隐若现的白色浪花。 乔伊将他连人带床推到窗边。 又是一阵海风，吹起他鬓角的发丝，宣告着真实感。 乔伊俯身，在向斯年耳边轻语：“由无数学者汇集而成的新生命体，绝对科学、正确。”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 为什么要不断压榨周边城邦的生存空间？ 乔伊猜出他所思所想，抢答道：“它没有证明自己的机会，只能用这种方式施行统治。其实和你一样的幸存者还有很多，大多从安塞城而来，你会有机会见到的，他们的生活质量相当不错。” 乔伊太擅长说服别人了，又是同样的手法，将人死死拽入他的逻辑。 向斯年陷入沉思，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很关键的信息，但眼下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 乔伊将窗户关上，重新拉好窗帘，把病床推回原位 “所以好好养伤，伤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海滩走走。相较之下黎明城也没什么好的，对吧？” 向斯年听出对方这是想让自己长期留下，立马抗议道：“不，我得回去，随便给我一架机甲，伤好了我就走。” “为什么不考虑留下呢？”乔伊注视着他，眼神晦暗不明，“你已经输给了德里克，他现在是黎明城的新城主了，没有你的位置。” “只要有一台能用的机甲，我还能赢回一切。”向斯年笃定道，“况且我不认为德里克能轻而易举地当上城主。我的弟兄们不会拥护他的，钢锤会将林迁培养为城主。” “并非如此，德里克已经是城主了。”乔伊一边说，一边为他松绑，“你是不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昏迷了多久？从你坠崖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你……你说什么？” 向斯年当然没有时间概念，哪怕是两次镇静剂就足以让他混乱。 乔伊将绑带对折、打结，耐心收好，头也不抬地说：“多说了，黎明城没什么好的。你忘了当初那些城民都是怎么说闲话的？蠢人太多，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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