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分钟后,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成功靠近公寓楼,开始敲许知奚身后的落地窗。 许知奚转头看了一眼。 方尧的脸贴在玻璃上,男人身材本就高大,站在落地窗前把光挡了个严严实实,一双惯常带着匪气的眼睛此时满是烦躁,手上还带着绝缘手套,后腰挂着一圈工具仪器,乍一看像个维修工人。 许知奚心想,如果梁三烨也能胆子大到直接把他家围栏给剪了、警报装置给炸了,早就进来和他会面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打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 方尧目瞪口呆:“你什么意思,让我爬进来?” 许知奚也纳闷:“大门我打不开,要不你试试把门也炸开?” 方尧看了他一会儿,脸上酝酿着怒意和被戏耍的痛心,半晌才咽下这口气:“操,我爬。” 他话说着恨恨,动作却很是干脆利落,常年训练的身手翻个窗简直轻而易举,只不过这扇窗户面积太小位置还高,翻进来的姿势颇有些不雅观罢了。 方尧刚一落地就感受到脚边拱着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他连忙抬脚,却看到一只猫用尖利的牙齿咬着他的裤角不撒嘴。 “你的猫。”方尧甩了甩,发现甩不掉。 许知奚坐到沙发上,叫了一声:“桃汁。” 小猫立刻放开嘴里叼着的布料,转身跑回了许知奚身边。 方尧拍了拍身上沾的灰:“真服了,见你一面跟他妈偷情一样。” 许知奚盘起腿,继续捣鼓手里的果汁:“你来找我干什么?咱俩不熟吧。” “你知道我要来?”方尧挑起眉。 “不知道啊。”许知奚回答得理直气壮。 方尧走到沙发前,亳不见外地坐进去:“那你听见我叫你,你怎么不来帮忙?” “我又出不去,能帮什么忙。”许知奚晃了晃手里的果汁。 方尧总觉得面前的许知奚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你怎么……算了,我今天找你确实是有事。” 许知奚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半晌露出一个笑:“哦,什么事?” 方尧闭上嘴,静静与他对视,突然有一种被蛇盯上的感觉。 两个人平日里在警署常见到面,可交集确实不多,他们几乎没怎么说上过话,比起许知奚,方尧还是更多和楚彻打交道。 屋子里忽然间沉默下来,只有猫在脚边走来走去的声音。 方尧说:“你不是许知奚吧?” “嗯?”许知奚眯起眼笑了笑,“你是来说这个的?” “你不是许知奚。”方尧前倾起身子,手肘撑在膝盖上,抬起眼,一双下三白犀利又带着股痞气,语气很是笃定,“你是外面那位吧。” 许知奚摸了摸下巴:“我到底是谁很重要?会影响你准备说的事情?” 桃汁像是察觉到了屋子里紧绷的气氛,轻盈地跳到茶几上,轻轻喵了一声。 方尧卸了力道,向后靠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你们商量好的?一个引走楚彻,引出警署的人,一个在这里等着,看会不会有人找上门来。你怎么就能确定会有人来?” 许知奚无辜地摊了摊手:“我在等梁三烨,我委托了他调查事情,谁知道会等来你。” 方尧一个字也不信,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叼到嘴里才想起来问:“介意吗?” 许知奚说:“没有打火机。” 一提起这个方尧就咬牙切齿,从腰间那一圈工具带里摸出来一个巴掌大的打火装置,按一下火焰窜的半米高,用来点烟简直大材小用:“我自带可以吧?” 许知奚看着没忍住笑了一下,等到方尧吐出第一个烟圈后才说:“有什么事快说吧,你在我家又到处坐又抽烟,叫楚彻知道了又该发疯。” “我草。”方尧听着嗤笑一声,“一对精神病。” 他用力吸了几口,在烟雾缭绕里才组织好语言,低声说:“我来是想跟你说个事儿,我不管你是哪个许知奚,但是我是里世界的方尧。我在昨天,看见了外世界的我。” 许知奚这下是真愣了愣,完全没想到方尧费劲巴哈见到他,为的是说这件事。 “我没人可说。”方尧知道他想说什么,自己解释了几句,“一个空间同时存在两个自己,这他妈是现在的世界未解之谜,破壳和警署想抓到外世界的你想的眼睛都红了,我没法跟他们说我也出现了同样的事情,毕竟我没有可躲藏的选项,只能被他们带去调查,但我平生最讨厌被、调、查。” 许知奚慢慢松开了手,在抱枕的遮挡下,他正牢牢攥着一把枪。 “那你跟我说这些,是想……?” 方尧弹了弹烟灰:“合作?我可以把他留给我的消息告诉你们,你们来告诉我为什么他会出现。”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外世界的方尧。 方尧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我不信。” 谁也不是个傻子,里世界存在形式如今是个公开的秘密,所有人都是意识上传来到了这个虚拟空间,根本不可能有另一个自己同时出现,谁能分清哪个才是意识主体? 有两个自己的出现,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是特例,他们和普罗大众都不一样。 不一样的存在就需要不一样的处理方式,方尧一个人势单力薄,必须找到楚彻和许知奚这两个曾经与许鹰鸣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大腿,不然他都怕自己哪天突然湮灭在这个世界上都不被人所察觉。 “哦……”许知奚琢磨了一会儿,说,“你挑一个吧,合作是跟我还是跟楚彻?” “你俩还不一样?”方尧斜眼睨着他,“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楚彻脖子上那玩意儿是你送的吧,你俩搞上了?” 许知奚又恢复了刚刚笑眯眯的神情:“你特意挑了楚彻不在的时间来见我,难道不是已经知道我们两个‘不一样’?” 方尧看着他,慢慢拧起了眉毛:“不是吧,来真的?” 烟雾消散,他又抽出一根来,咬在嘴边却不抽,咬得烟上下晃,最后说:“还是你吧,跟楚彻说话费劲。” 许知奚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起身拿了个纸杯,分了一杯混合果汁,推到方尧面前:“好,有眼光,你说吧,另一个你给你留下什么了?” “应该你先说吧。”方尧坐着没动,挑着嘴角,“外世界的许医生。”
第45章 ? 方尧认定了面前的人就是外世界版本,许知奚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只是琢磨了一会儿,真情实感地说:“我觉得还是你先说更好,毕竟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方尧又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动摇,方才一闪而过的异样太过微妙,此时再细细品味眼前这位的动作神态,又觉得就像是平时见到的许医生。 他索性不再想,咬着烟含糊着说:“我先奉劝你一句,如果你是里世界的许医生,你最好逃出去找个地方避一避,警署早就想找你了,前几天按兵不动,是因为市联大楼扣着搜捕令不发,今天有人通报在外面发现了一个你,申请紧急搜捕令,康一迈批了。如果他们没有抓到外面的那位,下一步就是来这里抓你。” 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方尧掀了掀眼皮:“你跟破壳有合作?他们倒是没急着抓你,明里暗里给我的人使绊子。” 许知奚“哦”一声,等半天没等来下文,又问:“然后呢?” 摆明了是套不出什么话,方尧把烟头丢进烟灰缸内,看着烟灰缸闪烁一下,将堆积在里面的灰烬吞进了玻璃层里。 “昨天,我看见了另一个我。”他终于说起了正事,不再是不着调的态度,“很有意思,他替我去上了半天班。” 许知奚心下一跳,感觉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前天我休了半天假,但我昨天去警署的时候,我的副手说——我前天明明和他一起看了一整天的监控。我不信,去调取了警署的通行记录仪,发现我有完整的出勤记录,扫描镜头里也的确是我的瞳孔和虹膜。” “我的副手从一进警署就跟着我,少说也有五六年了吧,他居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那样和一个我的复制品同处一室,呆了一整天。”方尧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荒谬,笑了一下,“真他妈离谱。你知道前天是什么日子吗?前天夏小爬被释放了,副手和那个我看的监控里,夏小爬一个人回了五金店,一直都没有出来过。” 许知奚端着果汁喝了一口,遮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将全部神色藏在水杯之下。 夏小爬可不是一个人回去的,外世界的许教授跟着他一起。 “我在监控追踪了前天的‘我’的动线,发现他最后消失在我居住的单元门里。”方尧说。 看到那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拉开车门,走进那扇熟悉的大门时,方尧的头皮像炸开一样。 他甚至拿出通讯器检查了自己在前天的行程,再次确认,那天来上班的人真的不是他自己。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方尧居住在南区与北区相交处,这是一片中产阶级占多数的居民区,一梯两户,没有南区那么拥挤逼仄,也没有核心区的别墅群那么悠闲富丽。 住这片的大多都有着还算体面的工作和较为富裕的工资,饱暖不成问题,偶尔思思淫欲,生活节奏说紧张不紧张,说松弛不松弛,有着大差不差的人生追求,因此给这个区域取了个好养活的贱名:多福城。 多福城的治安非常不错,不过根本原因是住这里的人素质都还可以,多多少少接受过教育、触碰过“上流资源”,又不像核心区那里的权贵们身上背着许多是是非非。 因此没人会把监控装到楼道里面。 所以方尧根本不知道另一个自己进了门去了哪里。 这是他住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栋居民楼的内部构造,除了这扇单元门,没有其他出路了——除非翻窗爬去其他楼。 方尧反复看着前后几天的录像带,确认“那位”进去了就再没出来,直到此时此刻。 他忽然有一种可怕的猜测。 方尧拎着衣服就走,不顾副手在身后叫他,他的血液极速升温,烫得快要握不住方向盘,油门踩到底,一路疾驰回了多福城。 他踹开房门,屋里空空荡荡,如他早晨去上班时一样冷清,单身汉的家里没什么多余的家具,他站在客厅的中央,很快便确认了屋里并没有其他人。 但方尧还是把每个房间都翻找了一遍。 他一把掀开床单,发现枕头下躺着一封信。 信纸有些发皱,方尧冷汗都流了下来,他把上了膛的枪拿在手里,拆开这封绝不出自他之手的信。 “等等。”许知奚打断了方尧的讲述,面容有些怪异,“他给你留了信?纸质的?”
81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