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了眼睛,来自身体的感觉便格外明晰起来,那道温热、潮湿的气息顺着他胸前的皮`肉游移到腰`间,呼吸间带来下意识的战栗。 他感觉自己的腰带被缓缓解开,衣衫在水下彻底松散,继而沉入水底。 “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吗。”楚问忽然说道,“也是在水里。” 宿回渊尚不清楚对方为何忽出此言,尚未来得及回应,但下一瞬,他已然无法回应。 他被那湿热的触感所包裹,那感觉强烈且陌生,刹那间眼前一黑,头脑中一片空白。 楚问的头部跟随他沉入水下,偶有气泡顺着水汽冒出,昭然揭示着水底发生的一切。 脖颈向后扬起,连带着那串银锁发出清脆的响声,热水在此刻显得无比闷燥,他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他将手伸入水下,凭借感觉解开了对方的束发,刹那间楚问墨色长发在水下铺开,宛如无数张温柔的网。 指尖勾起对方的发梢,继而在指上缠绕,直至对方的发根。他指尖碰触到对方微鼓起的脸颊,每一次有规律的动作,都让他失神片刻。 楚问刚刚说得很对,他现在想不了任何其他的东西,意识不再纷乱,反而变得十分纯粹。 纯粹的沉湎,在最后的时间,他周身卸去了力气,顺着木桶边缘缓缓滑入水中。 温热的水流裹挟他的全身、口鼻、双眼,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囚笼之中,无从脱身。耳边刹那间安静下来,与整个世界都隔了一层朦胧的水面,他阖上眼,气息迅速从口鼻间流逝,强烈的窒息感几乎决堤。 而两种决堤的感觉在同一时刻到来,那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然不再是自己,他赤`裸、苍白、透明,像是天地间游荡的气体。 直到很久之后,意识逐渐回笼,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否挣动,也不记得是否抓取过什么东西。只是缓缓将手抬起之时,他看见指尖有几根生生扯断的墨色长发,就着余韵缠绕在一起。 桶中的水终于泛凉。
第44章 但若是松山真人知晓那所谓的“同门情谊”不过是掩盖爱意的幌子, 大概也会气得起死回生过来。 清衍宗开始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 每年甚至极少有新弟子主动拜入门下, 大多修士都是松山真人四下捡回门派的孤.儿,久而久之,门派便逐渐有了些规模。 直到多年前对方门派大比中,楚问一剑尘霜, 一骑绝尘, 将各大门派的弟子比得毫无还手之力,一战成名。 清衍宗的名气这才慢慢大了起来。 楚问少年英俊,剑术奇绝,不少门派掌门都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从楚问, 其中也不乏一些名门大派。 当时楚帜问过楚问的意见, 楚问说并不想耽于情爱, 楚帜便也未强求,将那些拜帖都礼貌退了回去。 直到有一天, 宿回渊上山去找楚问的路上,迎面撞上一个小修士, 对方手中拿着信件, 见他喜道:“你是去找楚问师兄吧,那正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 小修士笑道:“师尊托我转交的, 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上!据说是一个大门派的女剑修,漂亮得很,依我看啊,简直是门当户对,匹配极了!” 宿回渊垂头接过信,却只觉那薄薄的信纸重逾千斤。 那瞬间,有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攫占了他的内心,他从小与楚问朝夕相处在一起,他曾以为两人可以一直像现在这般,直到老去、死去。 但他现在忽然意识到,楚问可能不是他一个人的。 对方会有其他的朋友、同门,甚至还会娶妻、生子。 年少的他当时尚且不知那种情感称作占有欲,只知道“楚问将会离开他”的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整个胸腔都被巨石压迫,被酸涩感填满。 他终究要承认,他所心悦之人像那天上不可采撷的、湿漉漉的月亮,只可远观。 有千万人迫切地想要靠近那轮明月,而他只是那些人中很不起眼的一个。 尚且出众的容貌、赤诚的情绪、与楚问朝夕相处的多个年头,便是他所拥有的一切资本。 那天他没去找楚问,也并未将信交给对方,而是带回了自己的房间中。 想看,却又不敢。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恶劣至极,知道师门知晓之后定会大发雷霆,但他依旧做不到无比释怀地将信交给楚问。 他将其藏在自己房间的书柜夹缝中,用书籍掩盖。 那便是他在楚问面前最大的秘密。 后来他找到那位收信的小修士,说之后给楚问的信都可以给他代为转交,对方少跑了许多山路,自然开心应下。 从此数月里,所有的信件都被藏到书柜夹缝中,最后难以放下,他便一把火烧了一半。 他以为这秘密会永远保持在楚问面前,直到那天夜里。 楚问来他房中检查功课,他心乱如麻,坐在桌案前,一个字也写不出。 头深深垂下,挫败感由心而生。 楚问垂眸看他,终究没发火,随即沉声道:“上个月我给你带的古籍,你看了多少。” 他转头,从书柜中抽出那本书,书籍取出的瞬间,有一大片挤压着的信纸天女散花般洒落下来。 宿回渊还未来得及阻止。 信纸飘落下来的一瞬,他觉得自己和楚问的同门情谊大概要到此为止了。 对方会骂他龌龊、无耻、手段卑鄙,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方式进行无谓的竞争。 他匆忙扑上去试图抓住那些信纸,不想让楚问瞥见上面的文字,只是信纸太多,无论如何也抓不过来。 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过去。 楚问看到信纸的瞬间也有几分怔愣,两人便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 更要命的是,对方似乎试图扶住他,身体微微后仰,如此他的下唇便径直撞到了对方的下颌上。 那瞬间他觉得整个人都失去了五感,有几秒钟的时间,连意识都是无尽的空白。 随后,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起来。他匆忙起身,向后跳了一大步。 连话也说不出来一句。 楚问身体也僵了一瞬,沉默片刻之后,他缓缓直起身体,并未开口,肩线紧绷着,薄唇紧抿。 糟了……宿回渊心想。 对方一定恨死自己了。 他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表情,心脏由于剧烈的跳动近乎痉挛。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一刻钟那样长。 楚问轻声说道:“……你先背书,我先走了。” 宿回渊下意识想开口挽留、解释,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木门开合声响起的瞬间,他感觉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 楚问走了。 再也不会来看他了。 他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呆坐在桌案前,等到回过神来之时,已然夜过三更,弯月高悬。 摆放的墨水早已干涸。 他受不了这般的死寂,迫切需要某种东西将自己从即将溺死人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哪怕是无间的炼狱、刺骨的寒冰。 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撞破银月清辉。 他几乎是逃也似地跳进冰湖中,刺骨的冰水碰触到炽热皮肤的一瞬间,浑身都不禁战栗了起来。 这冰泉本是为弟子修炼所用,冰泉水寒,性阴,极其适合练气之人磨练心性、固本培元、破而后立。 可如今,它压不住宿回渊体内的燥.热之气。 他将自己的外衫褪下,又扯开胸前的衣领,透白的皮肤泛着水光,萦绕在冰泉散发出的丝丝白雾之间,一时叫人看不真切。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全是楚问。 冰天雪地中待他回家的楚问,为了他在宗门口长跪不起的楚问,白天带他下山深夜教他习剑的楚问…… 是他从小到大深爱着的楚问。 - 楚问从对方的居室回来后,又在林中练了数十遍剑法,直到尘霜剑都发出不满的嗡鸣声,这才回到自己的居室。 他沏了一壶新茶,将屋内浮尘扫去,在桌案上研墨执笔,默抄了一遍养心经法。 可他唯独骗不过自己。 他执笔的手微微颤抖,仿若他此刻波澜的心境。 他觉得自己无耻、可憎,竟然对小师弟动了那种不该有的心思。那人毫无防备地日夜与自己切磋剑法,却不知自己的动机从未单纯。 他想…… 咔哒——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在安静的居室内响起,楚问指节泛白,竟是直接将手中的毛笔生生折成了两半,断痕处参差的木屑刺进了楚问的掌心中,殷红的鲜血缓慢涌出,一滴一滴,垂落在那工工整整的养心经法上。 那本是清净禁欲的篆体,如今沾了那血,却忽地显现出几分隐晦的欲望来。 就像隐隐禅香与打坐声的祠堂中,那一.股若有若无,却无比勾人的胭脂芳泽。 楚问忍无可忍,他将笔纸随意压在桌案下,甚至还没来得及整理,便快步走出门外。 步伐不如往日般沉稳。 他只想去冰泉清净片刻,却不想里面已经有人。 那人的上衣散落在岸边,水气氤氲中,不见那人模样。 但仅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便已经足够了。 楚问转身欲走。 身后宿回渊的声音传来,“……师兄?” 楚问心下很乱,没听出对方语气中略为隐忍的喑哑。 “……” 现在转身走未免太过于奇怪,楚问轻吸了一口气,将外衫脱下来整齐叠好放在岸边,然后选在里宿回渊很远的地方下水。 泉水冰凉,但楚问却能察觉到自己身后的那道目光,灼.热且滚烫。 他强迫自己不回头去看。 但身后一切细微的声音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他听见身后的人起身带起水流的声音,听见那步子一点点接近的声音。 直到脚步停在自己身后一尺的地方。 “师兄。”宿回渊轻声说,“你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你是……还在生气吗。” 楚问觉得目光有些干涩,他闭上了眼,答到:“不是。” 宿回渊心底有些惶恐,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类似“害怕”的感觉。 他不怕死,不怕累,但唯独怕失去眼前这个人。 “师兄,你……”他声音很轻,唯恐惊扰了什么般,“你喜欢我吗。” 良久的沉默。 正当他以为楚问不会回答时,他清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隔着些许水雾,听得不太真切。 “你年龄尚小,不知什么是喜欢。” “我知道!”宿回渊向前走一大步,这便与楚问挨得极近了,他急于证明自己并非儿戏,仓促间攥住了楚问的手臂。 很多年前,他也曾这样攥住过楚问,就像溺水之人抱紧最后一棵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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