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问并不记得还有这一茬。 楚问站起身,“带你去挑一把。” 宿回渊怔愣,想着清衍宗什么时候多了一套兵器库出来,却只见楚问抬手掀起床榻边挂着的山水画,画幅后竟是有一处细微的小旋钮,楚问抬手轻轻一按。 此处竟是有一处暗室! 似是看出对方的惊讶,楚问主动解释道:“五年前起门派每年招纳内门弟子变多,不少房间都分了出去,便给一些居室下面修了暗室,置放器物所用。” “原来如此。”五年前的事情,怪不得他一无所知。 宿回渊又问,“若是房间不够分,为何不两人住一间?” 楚问偏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字画后,暗门缓缓旋开,是一个略微陡峭的楼梯,下一层是暗室,结构错综复杂,但竟是比房间还要大上一圈,四周点着火烛,照亮各处角落中的模样。 宿回渊缓缓走下去,目光梭巡于四下,感叹道:“你竟然还有这么个好地方。” 只见入口几排有通体黝黑的柜子,里面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长剑。 宿回渊随便拿出一把查看,只见剑鞘处镶嵌白玉,剑身修长锋锐,刻纹的银质剑身映着幽幽烛光,折射.出他微眯着的凤眸。 纵使他这十年间看到过无数名贵兵器,也是头一次见这等场面。这些宝剑虽不如楚问佩剑尘霜名贵,但也都是天下剑修求而不得的宝物。 “挑一把送给你。”楚问的声音传过来。 宿回渊笑着将手中那把剑放了回去,似有自嘲般说道:“这些名贵宝剑送给我岂不是浪费。” 要知道很久之前楚问曾送过他一把长剑,清衍宗主习剑,众弟子都喜欢寻觅四方宝剑。 而在他十六岁生辰那年,楚问不知道从哪里找来那把剑,封装进精美的玉盒子里送给了他。 他自然是极喜欢的。 只是命运弄人,他自从离开清衍宗之后,改用鬼王刀,再也用不到长剑。 扔自然是舍不得扔的,只能将那把剑放在床褥旁,每天入睡时候都能看见。 这么好的长剑若只是当作枕边摆设,未免过于奢侈浪费了。 “有何浪费一说。”楚问反问他,“你如今尚无佩剑,万一有紧急情况无法御敌。你若不想要,放在一旁便是,也比在这里接灰要好。” “若是在一边放着,我为何不每天来这里看它?”宿回渊笑。 楚问转头看他:“每天?” 宿回渊觉得楚问的关注点似乎有些奇怪,便也沉默没再说话。 他继续顺着两侧的火光向前走,只见两侧长柜就此断开,中间留出一块巨大的空地,其间除了几张简单的木椅并无其他摆设,地面上大概是许久没有打扫过,已有轻微积灰。 “这么大块空地,做什么用的?”宿回渊的声音在空室内回荡,“这地方都能练剑比武了。” “没用。”楚问答,“所以空下了。” 他失笑,觉得楚问说得也不无道理。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暗室寸土寸金的地方,没人会修建这么大一个“没用”的暗室。 或许是其中机密,楚问并不愿告诉他罢了。 前面还有路,但火光却到此戛然而止,前面似乎还有些东西,但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就当他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目光却偶然间瞥到一把黑色短剑,刹那间周身宛如触电般倏然止住,他一寸寸回头,似乎是想确认什么东西。 那把黑剑看上去平平无奇,边缘有些粗糙,跟外面那些宝贵长剑相比,堪称粗制滥造。 但却唯有这一把剑,被珍藏在了透明的外盒中,沉默地摆放在了密道的最里端,像是一件等待被遗忘的旧事。 这把短剑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些他以为早就忘记的回忆翻江倒海般涌来,瞬间充斥了他全部心神,像是灭顶的潮汐。 他尽力稳了稳声音,装作若无其事地对楚问笑道:“我觉得这把剑不错,可以送我吗?” “这把剑?”楚问向这边走过来,顺着宿回渊眼神的方向看过去,淡淡道。 “不行。”
第19章 在他被楚问捡回去的那天夜里,本来想下山自寻死路的他被楚问拦下,只能跟着楚问回到住所。 许多年来,楚问的住处并没有发生变化,也就是说,楚问住所的隔壁就是他曾经住过十余年的,那个或许能称作“家”的地方。 只是他以新弟子的身份回到清衍宗之后,从没看那地方一眼。 或许是已经分给别人住,或许是长老觉得此处风水不好,早就荒废掉了,他并不知晓。 那天夜里楚问将他带回来,让他回房睡觉,说师尊和师叔明天一早就会来给他治病。 宿回渊靠在门上却没进去,嬉笑道:“那你不怕我趁你睡着,半夜跑了?” 楚问竟罕见地迟疑了一下。 “我教你一个法子。”宿回渊说,“你让我去你房间里睡,我一跑你就醒了。” 楚问蹙眉严声道:“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你们修的是剑道,又不是什么无情道童子道,再说了,我就进去睡个觉,又不做什么。”宿回渊恶趣味甚浓,看着楚问愈发生气的样子道,“要是有床睡最好,不过你实在不愿意的话,我睡地板上也中。” 楚问的目光锐利如剑,一点点转过来看向他。 少年之前身高差距本来就大,更何况那时候宿回渊身负重伤,居无定所,本就要比同龄人矮上一些。 这个高度差下,他甚至很难抬头跟楚问对视。 “睡床也可以啊。”楚问一字一顿道。 本是清冷如常的声线,温柔的字句,但从此时的楚问口中说出,莫名地有种令人毛骨悚然之感。 宿回渊一时竟没能答话。 下一瞬,只觉脊背一紧,有微凉的触感按住自己的后颈。 他被迫俯下.身去,双手被楚问扣在身后,艰难地转头,却只见楚问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纤长如玉。 他曾很好奇,那样修长好看的手指,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哪有你这样对待客人的!”宿回渊吼道,“明天你师尊来了,我跟他告状,看他不把你……唔!” 楚问另一只手终于屈尊降贵地舍得抬起,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你尽管去。” 宿回渊心道对方看上去是个风光霁月的小神仙,看上去温文尔雅不会动粗,没想到是个只动手不说话的主。 那时候楚问尚年少,心性直白纯烈,哪里懂得那些礼数与克制。 一夜安生。 第二天一早,松山真人和华向奕便提着大小药箱,敲了敲楚问旁边的客房门,却无人应声。 “难道是睡过了?”华向奕笑道。 松山真人不确定,敲了敲楚问的门,不一会,门从里面被打开。 两人看见门内景象的瞬间,整个人呆愣成了一块木头。 ——只见昨天被楚问捡上山的那个小孩,被绳子五花大绑捆在床尾,连嘴也被堵了起来,故而没说一句话。 松山真人用力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楚问:“你干的?” “回师尊,他身上伤口过多,绳索可止血用。” 宿回渊气得眼珠一翻,使劲蹬腿。 “那为何要堵上嘴?” 楚问转头看了看床尾可怜兮兮的少年,淡声道:“太吵。” 大概是楚问平日里一向懂事,松山真人也并未对此事过于深究,只是帮宿回渊解开身上绳索,叫华向奕过来看。 华向奕摸了摸宿回渊的脉象,神情却是越来越严肃。 “真是奇怪。”他低声道,“孩子你可记得如何受的伤?”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叫什么。”松山真人叹了口气。 华向奕从药箱中掏出珍藏千年的白莲花和灵芝,咬了咬牙喂到宿回渊口中。 一炷香之后,又探了探脉象。 他颓然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低声叹了口气,“此病诡异得很,世间珍奇药物都难以治其根本,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宿回渊却无所谓,本就没抱什么希望。 在两人走出不久后,楚问也出门了,他问楚问去哪里、做什么,对方却没应声。 他便干脆在楚问床榻上睡熟了,心里还有点庆幸,想着昨晚叫你不让我睡,这床早晚还不是被我睡。 一觉到天黑,楚问没回来。 第二天早上,楚问还是没回来。 他有些急了,推开门去看,周围却并没有什么人可以询问。他在附近乱逛,却在树根下找到一块黑铁。 大抵是谁不要的,随意丢弃在这。 不知为何,宿回渊竟有同病相怜之感,想了想,干脆决定拿这铁块铸就一把短剑。 之前在山下,他略学了些铸剑的手艺,如今没有合适的炉子器具,便只能生生磨。修真之人善用内力,就算是想把铁杵磨成针,也不过几日的工夫。 又过了两天,他坐在门口磨剑,抬头,却倏然止住动作。 不远处有一白色身影,被夕阳微黄的光晕渡上了些颜色,正是楚问回来了。 他站起身问道:“你去哪了,这么久没回来?” 仔细看过去,不难发现楚问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像是许久没睡了,眉眼间有些遮掩不住的疲惫,脊背却依旧直挺。 比他手中这把歪歪扭扭、做了一半的铁剑还要直。 楚问并未回答他。 他径直走向屋内,顺手带上门,长袖抚过屋外风霜,沾染了些许薄暮的寒意。 下一瞬,楚问取过一旁杯盏,握起桌案上短刀,用力在自己手腕上一划—— 如玉的肌肤瞬间被刀刃割裂,殷红的鲜血汩汩涌出,很快便将杯盏填满。 宿回渊双目骤然睁大,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移动,只觉得下一瞬便到楚问身前,伸手紧紧握住了对方手腕上的伤口。 掌心涌动的血液宛如火焰般灼人。 “你疯了吗?”宿回渊瞳孔微红,咬牙道。 楚问长眸淡漠垂着,仿佛那些骇人的鲜血并非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他并未解释,只是端起盛满血的杯盏,递到宿回渊面前。 “喝了。” “不是楚问,你**的有病吧?”宿回渊一把甩开对方的手,“你师尊师叔都说没治了,你发什么神经,你当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你的血能救人?” 楚问动作忽然一顿,浅淡目光微垂下来,其中透露着无可避免的憔悴,与鲜有的迷茫。 乍然失血使他手部的皮肤更为苍白,几乎要与他手中紧捏的白玉杯同一颜色。 宿回渊纵然任性偏执,但也自然知道楚问对他并无表面那般的恶意,看见对方这副模样,多少有些不忍心。 他叹了口气,无奈妥协道:“喝就喝,你别这样一副我要死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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