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顾右盼,发现墙上挂着几幅字画,落款是帝庆槡。 他瞥向榻上的老人。 从扶竹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侧脸,但是那浓烈的死亡气息像是大浪般奔腾着向他袭来。 连死人都没有如此强烈的死气。 帝庆槡眼睛觑起,拉过帝髯的手嘘寒问暖道:“这几天身体好点了没?咳咳,可不要因为工作误了身体啊。” “我明白。”帝髯没什么表情,淡淡说,“杜道长找爷爷做什么?” 帝庆槡嘴唇扯了扯,满是沟壑的脸上滑过不悦:“他惦记我给你的玉坠,那玉坠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他惦记什么不好偏偏惦记这个……咳咳……” “您别生气。”帝髯面不改色地抽回手,他取出口袋里的玉坠,低眉说,“我今天来是想向爷爷请教些事。” “什么事?” 帝髯手指无意地摩挲玉坠,抬头说:“我想知道引魂人是什么样的存在。” 桌底的扶竹愣住,惊得糕点差点掉到地上。 帝庆槡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额头的皱纹紧紧挨在一起,眼底闪过愕然,语气不自觉地拔高,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帝髯漫不经心地笑笑,又捻了块点心递给扶竹抱着,说:“我只是偶然听闻亡魂前往地府时都由引魂人引路,所以……” “一定是杜训告诉你的吧,引魂人啊……”帝庆槡打断帝髯,提起引魂人三字,他脸上诡异地滑过眷恋,“走百路,引万鬼,铃铛响起之时,便是他来找你索命之日……” 他的嘴角勾出自嘲的弧度,身体往后倾,幽幽说:“髯儿,你可得躲着点他。” 帝髯盯着帝庆槡,他已经习惯老爷子的神经质,所以面无表情问:“为何?” 帝庆槡站起身,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帝髯,一字一顿说:“因为他来找你索命了!” 他的话刚说完,一道惊雷落下。饶算再镇定的帝髯,心中也忍不住一惊。 “下雨了。”帝庆槡拉开窗帘,望着窗外连成丝线的雨珠感叹,“青瓦长忆旧时雨 ,朱伞深巷无故人。故人故人,到头来,只有我孤身一人。” 帝髯随之起身。外面大雨滂沱,黑云压迫大地,轰鸣的闪电穿过云霄,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光影。 大雨的低语与闪电的嘶吼引来狂风的伴奏。 呼啸的大风吹打在帝庆槡脸上,他佝偻着腰,回头看向帝髯,鼻翼微微翕动,皱眉说:“髯儿,你身上怎么有股怪味?” 他闭上眼睛,低头说:“有些熟悉……算了,你先住下吧,有阎王爷在没人敢伤害你。” 他所谓的阎王爷便是指大厅那古怪的雕像。 “好,您早些休息。”帝髯带着扶竹离开。 他回到自己房间,坐在窗前望着连绵的大雨深思刚才帝庆槡的话。 扶竹跳上窗台,站在帝髯面前掐腰说:“你不高兴吗?” “没,只是在想些事。”帝髯发现扶竹身上全是糕点碎屑,用纸巾为他擦了擦,然后又怕小家伙淋雨化了,拿来纸板为扶竹做了个简陋屏风。 “帝髯,你有什么愿望吗?”扶竹想到明晚帝髯就要死了,便坐下准备先问清遗愿,看能不能帮他实现。 “愿望?”帝髯不假思索说,“我想活着。” 扶竹满含失望地垂头。 这个愿望他完成不了。 他想了想,又抬头问:“换一个呢?” 帝髯心想今天小家伙话真多,他假装努力思索了一番,撑着侧脸说:“死得风光些。如果可以让引魂人早点来接我,别让周边的恶鬼把我给欺负了。” 扶竹听后眼睛瞬间亮了,他点点头,默默把帝髯的愿望记下。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日晚上。 这天的帝髯睡得极早,扶竹坐在床边,荡着脚望着墙上的挂钟。 现在时间是11:58,还有两分钟帝髯就要死翘翘了。 扶竹瞥向帝髯,他的身体已经全黑,或许因为跟自己待在一起的关系,帝髯这两天并没有受什么痛苦。 “嘀嗒嘀嗒……”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月光透过窗户溜进来。将房间内的布置悉数照亮,一只墨色的铃铛乘着月色而入,飞到扶竹身前。 “大人……”妍媸从铃铛中出来,看见一脸幽怨的扶竹,她有些歉意地笑了笑,但很快歉意被慌张占据,“大人别管帝髯了,刚刚粥鹤告诉我这庄园周围有几只千年恶鬼盘踞。我刚刚偷偷去看了一眼,看它们那架势应该是准备吃了帝髯的魂用以滋补。” 粥鹤是引魂铃中外号顺风耳的存在,方圆百里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他就能捕捉到并分析危险程度。 这几千年扶竹靠着粥鹤躲过大大小小的危机数以千计,从未有一次出过差错。 扶竹看向帝髯。 帝髯本可以多活两天,因为他的一己私欲减少了寿命不说,如果现在连魂都保不住…… 扶竹捂住脸,想到昨日答应帝髯的话,良心阵阵刺痛。 “大人,我们快走吧,一只也就算了,这整整五只大人一定会受伤的!”妍媸拉了拉扶竹的小手,焦急地催促。 小泥塑始终保持沉默。 引魂铃疯狂震动,似乎也在附和妍媸。 “我要留下。”扶竹从泥塑中出来,他神情一如往日的恹恹,玄英色的眸子满是坚决,“我是引魂人,我得保护好我的魂魄。” “大人……”妍媸神情复杂地看着扶竹,张了张嘴,喉间的话最终化为无奈地叹气。 扶竹将引魂铃挂在腰间,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他换上了黑色的长袍,长袍的帽子将他双眸隐匿于黑暗中。视线移向拥挤的窗户处,竖起的瞳孔如同发现猎物的猫。 啪嗒一声,时针停在十二处。 扶竹漂亮的脸上出现一道道惊骇的裂痕,如同破碎的瓷娃娃。眼眸赤红,身后出现一张张哭泣的鬼脸,雾气弥漫地面,皎洁的月亮被一抹红占据。 妍媸害怕地往后退。扶竹竟然显鬼面了! 她看向帝髯,不明白一个普通人类为何会让扶竹如此上心。 “来了就别走了。”扶竹薄唇轻启,眼底浮上兴奋,脖子微微扭动,腰间的铃铛被黑气萦绕,“乖,我送你下地狱!”
第10章 这都是报应啊! “啪——” 一双血手猛地拍在窗户上,玻璃以蜘蛛网的形状开裂,随后轰然爆开。 五张血腥恐怖的脸出现在窗口,他们相互挤压互不相让,脖子争先恐后往里面伸去。 他们身体如蛇般呈s型,全黑的眼睛被渴望以及贪婪占据,目光死死锁定床上的帝髯。身上不知名朝代的官服镶满碎金,因为相互挤压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月亮被赤红占据,隐隐的影子从月下飞过,在空中跳着独属于它们的华尔兹。 “给我……” 五鬼伸出手,像是吸食了大烟的瘾者,伸手索要能为他们带来极乐的物品。 扶竹一脚踩在他们手上,手顺着其中一只胸膛往上移,然后猛地掐住其脖子。 手逐渐用力,被扶竹掐住的恶鬼双眼从黑转红,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 扶竹微微蹙眉,吐出一字:“散!” “求求你……不要……”恶鬼疯狂摇头,可他的头颅已经与身体分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化为黑烟消散于这世上。 在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只恶鬼突然猛扑而起,张大嘴巴将黑烟吸入体内。很快,房间内响起肉体撕裂的声音,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突然从那恶鬼脖子中长出。 两颗头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扶竹,张开双臂如巫师求雨般朝天而拜。 趁扶竹被两鬼吸引的工夫,其他恶鬼跳过窗户逃窜出去。 但他们没有离开,而是以一种八卦阵的方式围住庄园。 手臂往上抬,庄园抖动了一瞬,随后吱嘎一声,宏大的庄园竟被他们“连根拔起”。 “大人……”妍媸不知道五鬼要做什么,她心中莫名地恐慌,劝道,“大人我们走吧!” “我有些生气了呢。”扶竹扯过一条红丝带挽起头发,身后的鬼脸蠢蠢欲动,他瞥向抖动的引魂铃,闭眼轻呵道,“算了,给你们一次当坏孩子的机会,出来吧。” 随着扶竹的话音落下,数以万只的鬼怪从铃铛中飞出,它们欢呼雀跃着,围绕庄园尖叫狂欢。 五鬼似乎意识到面前青年不是好惹的存在,放下手惊慌地准备逃离。 而早有预感的恶鬼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它们张大嘴巴,尖利的牙齿相互摩擦,从肚子中传出一阵阵整齐划一的“我饿了”。 小些的恶鬼蹲下身子,用身体为扶竹铺路。 五个恶鬼或许是明白自己跑不了了,索性尖叫着朝扶竹扑去。 五只千年恶鬼的力量不容小觑,旁边弱些的小鬼被五鬼身上的黑气所波及,直接灰飞烟灭。 扶竹伸出手,比起恶鬼们的虚空索敌,他更简单粗暴一些。 “想死?我成全你们!”扶竹抓住一只恶鬼的头,他抬了抬下巴,身后的鬼脸张大嘴巴,扑上去开始大口撕咬对方的魂。 扶竹手指用力合拢,手臂一挥,竟将对方硬生生甩到墙上。 被砸中的墙壁轰然倒塌,扶竹看向其他恶鬼,轻轻笑了笑。 “我……我们不吃了……” 四只恶鬼看着被鬼脸啃食得不成模样的老五,瑟缩着准备逃离。 “那怎么可以?”扶竹拔高声线,“我说过,来都来了,就别走了!” 扶竹一个瞬移出现在他们的身后,见他们想要反抗,夺过鬼兵手中的长矛刺了过去。 四鬼见状散发鬼气想要阻挡扶竹,但那刚刚氤氲开的鬼气还没存活两秒就被引魂铃所吸食。 面对扶竹,它们毫无招架之力。 长矛穿过四鬼的身体,一大股黑烟从硕大的窟窿中冒出。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求求大人您饶了我们吧,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 扶竹收回手,他对四鬼的求饶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引魂铃有些挤了。” 四鬼咽了咽唾沫,忐忑地看着扶竹。 扶竹转身背对他们,冷声下了处决:“吃了吧。” 他说完迈开步子,任由其他恶鬼扑向四鬼。 “大人……”妍媸见状上去扶住扶竹,“大人还好吗?大人您别生气了,身子要紧。” “我不生气。”扶竹脸上的裂痕逐渐消失,他扯下黑袍,将它随意地扔到地上,视线危险的扫向饱餐一顿后餍足的恶鬼们。 恶鬼们立刻明白扶竹的意思,桀桀笑着飞回引魂铃内。 扶竹回到帝髯床前,他微微摇晃引魂铃,想要将帝髯身体内的魂魄引出来。 可他摇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帝髯魂魄的影子。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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