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衣见她软硬不吃,固执得很,原先就因为岳慎远竟为了寻妻大动干戈,心里头像是埋了根刺似的难受,这会儿也顾不上君子道义了,硬声道:“你还没找到岳少帅要找的人吧?我就跟你比比,谁先找到他要找的人。” 邵程颐一愣,顿时觉得自己被一个少年人一针见血说破了心事,尴尬得下不了台,涨红了脸道:“哼!比就比!难不成我堂堂邵氏传人还会怕你不成!” 于是双方约定三日后在岳慎远居住的花园洋房碰面,比试算卦。 洛昱辰对着气呼呼而去的邵程颐背影哈哈大笑:“什么邵氏传人!我看是来了一只母老虎吧,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凶的女人!惹不起惹不起。幸好少爷将她气走了!” 洛九衣却是蹙着眉头,对自己为了逞一时之快,答应比试,而被迫卷入岳慎远的情事感到烦恼,轻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洛昱辰又道:“少爷这回可是信心十足吧?我瞧着您之前在翻阅那本邵雍先生的著作,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少爷定能打得那母老虎片甲不留!哈—哈—”说罢还起势扫了两记鞭腿。 洛九衣无奈地扶额道:“你错了。我是风水师,不擅长算卦相人。那本邵康节先生的手抄本是伪造的,编得乱七八糟不知所云,刚才被我烧了。” “啊???”洛昱辰惊呆了。 洛九衣在邵程颐来访之后更加心烦意乱,说要一个人出去走走散散心。 禧妈妈一脸担忧地倚在门口目送着洛九衣出门:“哎,这是打哪儿来的姑娘,非要搅乱这一池水。这苏州城啊,又开始变天了……” 洛九衣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的来到了泰伯庙前。看着熙熙攘攘的香客走过,他忽然想起来曾经在橘子洲头时,跟少年时的岳慎远讲过秦孝公庶子、秦国丞相樗里疾的故事。 少年岳慎远有一次提起了秦赵两国之间的长平之战,说到了秦昭襄王。 少年洛九衣便提及到秦昭襄王庙西边、渭水之南的阴乡樗里,那处是樗里疾的家。 洛九衣道:“秦昭襄王七年,樗里疾临终前预言说,一百年之后,这里会有天子的宫殿夹着我的坟墓。到西汉建立后,所建的长乐宫就在坟墓东边,而未央宫就在他坟墓西边,武库正对着他的坟墓。正如他所预言的那样。” 岳慎远笑道:“于是后世的堪舆家皆奉樗里疾为相地术正宗,尊之为神?” 洛九衣捶打他肩膀道:“就是如此!跟你说什么你都不信!” 岳慎远皮糙肉厚,被洛九衣的小拳头捶两下跟挠痒痒似的,又不敢真惹他生气,只好解释道:“有什么办法?我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怪事,叫我如何信鬼神之说?” 洛九衣道:“你自小混迹在军营里,小小年纪就喜欢打打杀杀,身上都是煞气,一般的中阴之身根本不能靠近你周围,所以你看不到鬼啦。” 岳慎远懵懵懂懂,只管点头:“你说的都对,都对!” 洛九衣看他一副敷衍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趁他放松警惕便伸脚踢过去,谁知一下子被抓住了脚踝,挣扎不出来只好叫道:“你!你放开我!” 岳慎远小小年纪就会模仿风流倜傥的武侠,用手指在他细嫩白皙的脚踝上摩挲。 洛九衣被揩了油小小的瓜子脸胀得通红:“你!无礼!你!流氓!亏我以为你是君子!” 岳慎远勾起单边嘴角痞笑:“你不是说你是男孩子嘛?男的被男的摸几下怕什么?” 洛九衣白皙如玉的脸颊上飞起两朵红霞,叫岳慎远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空谷幽兰、千秋绝色,他看得呆若木鸡,眼睛一眨不眨。 两个少年肩并肩坐在一起。 两小无猜。 杏林春好。洞口桃花笑。伫看翩翩双翠鸟。喜见玳梁栖燕,黄昏并影归来。 成人后的洛九衣形影单只立在庙前,轻叹一声:“情知两小无猜。缘深佳偶终谐乎?” “阿弥陀佛。人若有缘,一切皆缘。人若无缘,一切成空。” 洛九衣朝身后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香客都不见了,只有一个披着赭色袈裟的老和尚。 洛九衣问:“大师,何谓缘?缘是命,命是缘否?” 老和尚说:“缘是前生的修炼。” 洛九衣道:“在下不解自己的前生如何。又该如何?” 老和尚不说话,用手指天边的云。洛九衣看过去,云起云落,随风东西。 于是悟道:“缘不可求。缘如风,风不定。云聚是缘。云散亦是缘。感情之事,便如云聚云散,千变万化。云起时汹涌澎湃,云落时舒缓落寞。缘,可遇不可求。” 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浮华世间,人海茫茫。来也是缘。去也是缘。” 洛九衣颔首道:“多谢大师指点。洛某人愚钝了。” 老和尚和蔼一笑:“不敢不敢。洛施主乃是大贵大善之人,有德之人必有圆满之因缘。” 洛九衣展眉解颐:“承大师吉言了。” 老和尚一脸高深莫测离去。洛九衣烦恼解开了,一身轻松,转身离去。
第九章 乾六天五 七月廿六。伍子胥弄弄堂深处花园老洋房偏厅内。 一身玄色长袍马褂、一头利落短发的邵程颐焚香净手,全身放松,凝神静气,心无杂念,预备起卦。 她取出三枚古朴铜钱,分别是:乾隆通宝、嘉庆通宝、道光通宝。此为“三帝钱”。将铜钱三枚放入手掌心,合掌,留空掌心,默念所测之事摇动双手,使钱币在两手心中翻动,后将手中铜钱掷于桌案上。连续掷六次,得六爻,六爻成一个卦象。 邵程颐:“丙子年。丁酉月。戊申日。丁巳时。兑上坤下。二阳四阴之卦,泽地萃卦。卦辞为,鲤鱼化龙喜气来,口舌疾病永无灾。愁疑从此都消散,祸门闭开福门开。可推断成,鲤鱼化龙,喜气重重,求财到手,做事有功。萃者升聚也,万物萃聚,故有鲤鱼化龙之象也。占此卦者,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之兆也。” 岳慎远:“吉卦?” 邵程颐:“是的少帅。昔日班超应试不中,投笔于地,曾占此卦,弃文从武,后得万里赴候,即应了鲤鱼化龙之卦。少帅您是求感情还是失物?” 岳慎远沉默一瞬,道:“找人。” 邵程颐:“失物多半能失而复得。西南方寻找,失物在竹林、坟旁或树边。如失物为人口或财物,则在寺观之中。眼下动身,会有妇人阻拦,二人会在路途虚惊。” 岳慎远点头道:“嗯。” 邵程颐轻轻呼了一口气,立即转身走近闭着双目静坐在一旁沙发上的洛九衣,挑起一侧眉毛道:“这位洛公子有何见教么?” 洛九衣睁开双眼,天花板吊顶的水晶灯映在他澄澈的眼波中,流光溢彩仿佛雨后朦胧灯盏。 看得邵程颐怔愣了片刻,方才不自然地干咳一声转过头去:“总之,你答应跟我比试了,不可食言。少帅还等着你的测算结果呢。是吧少帅?” 岳慎远专注的眼神直直地看过来,开口道:“先生为了挑战邵氏传人竟答应替我寻人?” 洛九衣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道:“泽地萃卦为韩信被吕后疑忌占得。韩信为了刘邦建立大汉立下汗马功劳,但功高震主,最后被刘邦的皇后吕雉杀害。这真是‘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邵程颐忿忿叫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故意说成是吉卦不成?” 洛九衣镇定自若,继续说:“在占卜中,‘泽地萃’代表着聚集,是物资局集而繁荣昌盛的卦象。遇到‘泽地萃’卦,有财富聚集、万事和顺之兆,为吉兆。但由于聚集使情况变得复杂,除非是才德出众之人才能让事物顺利进行下去。所以这个卦会有争执等阻碍,需要耐心地循序渐进,坚守正道和诚信,才能事事亨通。” 邵程颐怒极反笑:“哈哈!不过是借着我占得的卦象奉承少帅才德兼备,至于会遇到阻碍这一点我早就占得了,你不过是鹦鹉学舌,算什么本事?你师父教你的就是这些磨磨嘴皮子的功夫嘛?也敢妄称是青乌子转世?笑死人了!” 洛九衣被她批判地一无是处,脸上却波澜不惊,反而对着岳慎远微微一笑道:“少帅,跟这位邵康节大师的传人邵氏不同,我并不擅长占卦卜筮。唯一擅长的,恐怕就是看风水了。所以也无法保证能不能帮您解决寻人一事。” 邵程颐冷笑一声,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一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样子。 岳慎远看着洛九衣清秀的眉眼,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要给我住的地方看风水?” 洛九衣肯定道:“是。给阳宅看风水。” 邵程颐扑哧一笑,见岳慎远的眼中露出一丝不悦,连忙板起面孔不出声了。 岳慎远定定地看着洛九衣:“此话怎讲?” 洛九衣:“《黄帝宅经》曰,‘人因宅而立,宅因人而存,人宅相扶,感通天地,故不可独信命也’。又有千年俗语‘一命二运三风水’。虽然我们无法改变‘命’和‘运’,但风水却是补救命运的良药。居住在风水良好的住宅中,不但可以改善家居环境,还可以改变自己的运势,给家人带来财富、健康和好运。” 岳慎远点头道:“那便请先生看看吧。趋吉避凶之心,人皆有之。” 洛九衣抱拳行礼:“恭敬不如从命。” 岳慎远跟在洛九衣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门口。 洛九衣指着门口两座石狮子道:“风水上石狮是用来镇宅化煞的,所以有人将其放在大门口。但事实上普通的住宅门口是不适合摆放石狮的。此处过去是巡抚衙门也就罢了,眼下将狮虎作为镇宅物会令人有威胁感而有失亲切,不利宅主。若是想摆放石头物件作镇宅之用,可以摆放阴阳石之类的雅石来代替。” 岳慎远轻轻颔首,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 进入大门,穿过花园时他又开口道:“花园里种了仙人掌、玉麒麟、玫瑰、棘杜鹃这类带刺的植物,需要挪放到不利的方位可以化煞。也可换成富贵竹、宽叶榕、虎尾兰等,叶子大的常绿植物有生旺的作用。” 岳慎远道:“都是下人种的,我不管这些花花草草。” 走到玄关处,洛九衣朝大厅看了一圈,又道:“客厅墙上不宜悬挂深山古刹、夕阳余晖、大漠孤野这些意境萧条、颜色过深的画,会让人产生沉重感,给人暮气沉沉、孤僻高傲的感觉。尤其是这幅猛兽图,戾气太重,容易引起血光之灾。” 岳慎远平静回答:“我住进来就是这些装饰画。” 洛九衣眉头微微一蹙,劝道:“选择客厅的挂画,宜选择寓意吉祥的画作,如‘百鸟朝凤’‘百骏图’‘九鱼图’等。或者花卉和湖光山色的风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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