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目眦欲裂,拳头捏得嘎嘎响,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他又看到村里的两个德高望重的老族长是如何昧着良心收受贿赂、在镇上张贴告知书,说李毓明贪赃枉法陷害忠良,满门遭屠杀是死有余辜。又说他李牧亦是一丘之貉,与李毓明相勾结。使得李氏兄弟遭到镇上百姓唾骂,李宅里的财物被别有用心之人洗劫一空。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黑夜,李牧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一步一坑,亲手刨坟为李毓明夫妻下葬。在电闪雷鸣中,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李氏夫妇坟墓前,仰天长啸,发誓要不择一切手段为李家上下报仇雪恨,至死不渝…… 随后,洛九衣便看到了李牧赤膊上阵,任由那老道士在自己的胸前背后脸上画符下咒。符咒画完后,他换上一身整洁的长袍,跟着老道士走进沙溪山的山坳里,钻进一座明朝的古墓,听了老道士的话躺进了高台上那座冰冷的石棺中。活生生地在石棺里被闷死了。 不知不觉之间,与李牧的亡魂共情之际,洛九衣泪流满面。他体会到了李牧的仇恨、李牧的憋屈、李牧复仇的决心。这一幕幕的真相仿佛一把把尖刀捅进人的心脏,在心脏里面绞动,绞碎了心里的所有美好、希冀和温暖,剩下的只有杀!杀!杀! 手持念珠、站在一旁的弥生小和尚低头敛眉,一脸虔诚地念起了往生咒:“南谟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 岳慎远抱住了闭着眼睛、落泪不止的洛九衣,心里恨不得把躺在棺材里的李牧千刀万剐。 李牧的执念如同桎梏,将自己的心锁在了无边的黑暗中。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应无所往而生其心!可他的执念太深,勘不破,放不下。 就在这时,岳慎远开口了,他语气铿锵道:“李牧,你的仇人闵清县令朱武丘、知府刘晖已然遭到报应,身败名裂,头颅被斩插在旗杆上焚尸示众。他们造孽太多,堕入饿鬼道,永世不得超生。败坏你李家兄弟名声的老族长吴城坚、张荼勇也遭到报应,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跟李毓明可以瞑目了!若再伤及无辜,将连累李毓明的妻儿无法进入六道轮回重新投胎做人,你又居心何忍?” 岳慎远的呵斥如惊天响雷一般炸响,李牧的尸体猛地一颤,竟在往生咒的洗礼中自//焚了!
第六十一章 饮鸩止渴 李牧的最后一缕魂魄也在鎏金碎片一般的往生咒中化作一道青烟,飘然而逝。僵尸被一把大火燃烧成了灰烬。不知从哪里刮进来的一阵山风,将灰烬尽数卷走、不留一丝痕迹。 空旷的石棺里最后剩下来的,只有七根棺材钉孤零零地斜躺在棺材底,仿佛在诉说它们完成了任务,已经疲惫得歪倒过去。 当众人互相搀扶着,肩并着肩从山体内的墓室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的卯时。 他们一群人竟在墓室中度过了一天一夜。一出沙溪山,举目远眺能望见远处村镇人家的缕缕炊烟,闻见鸡鸣犬吠,他们这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回到了烟火气丰盛的活人世界里,一个个肚子饿的咕咕叫、前胸贴后背。 回到贡川镇,镇民们见到他们一大早从荒无人烟的沙溪山走出来都十分惊愕,村东头摆早茶摊儿的大婶和一大早挑着货兜卖的货郎都瞪大了双眼,还特地揉了揉眼睛想要确认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象。 他们干脆就在那包着头巾的大婶开的早茶铺子围着一张小方木桌坐下,让老板娘上早茶和包子,先把温饱问题解决了再处理别的事情。 几人从古墓中走出来之后,心情都多多少少有一些沉重。他们没有想到一百年前的冤案会牵涉到这么多无辜之人,那心狠手辣的老道士下的咒术阴邪狠毒,还不知道若是咒术真的应验的话,整个贡川镇是不是会遭到血腥屠镇…… 岳慎远每时每刻都关注着洛九衣的情况,过一段时间就摸上他的脉搏去试探是不是更加衰弱或有无减缓。洛九衣的脸色发白得厉害,脸上全无血色,连嘴唇也隐隐发青的样子。 洛九衣勉强吃了点东西,喝了几口热茶,恢复了一点力气,这才好奇地开口问岳慎远:“少帅,你是怎么知道朱县令、刘知府他们被斩去头颅、高挂示众的?” 理查德也忍不住猜测道:“难不成是少帅见情势危急,急中生智编出来诓李牧的?” 岳慎远缓缓开口回答:“在来贡川镇的路上,我已经派人来调查过,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镇长的话漏洞百出,我让人去镇民家里打听,深挖了几十年前甚至更早之前的事,就挖出了李牧李毓明的冤案。九衣曾说过,鬼道众生中以怨恨在心的最是难度化,就是俗称的厉鬼。它只因生前一些事情放不下、执念过深。若是做施食、念法咒、讲三皈依仍然无法超度,可以利用它对亲人的思念来感化它。” 岳慎远的解释到这里戛然而止,众人点点头,表示总算是真相大白了。 不久,晨雾散去后,古老的街巷另一头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几人站起身来朝那头望去,只见一身军装笔挺的高瘦青年骑着一头毛色油光的高头大马迎面而来,越来越近。几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岳慎远的左膀右臂—第一副手、武将长安! 长安利落地从马上跳下来,脚跟一碰立正向上级中将岳慎远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少帅!车辆备好,等待少帅指示!” 岳慎远微微颔首,道一声:“辛苦了。”便一把抄起洛九衣腿弯将他打横抱起放在马鞍上,自己也即刻马蹬一踩,紧紧贴着洛九衣的后背坐在马鞍上抓起了缰绳。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眼神凌厉,仿佛一个睥睨天下的王者,他人皆成了渺小的蝼蚁。在他冰冻三尺的双眼中,只映着自己怀里那个眉目如画、一脸困倦的风水师。 废话不多说,岳慎远朝茶铺的几位友人点了点头,便挥起马鞭小腿夹了夹马肚子,那汗血宝马立刻四蹄生风,气势雄壮地疾奔而去,如惊涛骇浪一般酣畅地展现出它的雄姿。 两人一转眼就消失在贡川镇的老街上。长安留下来为赵沐秋、秦俊儒他们打点行囊,领着他们走到贡川镇的出口处,那里早已安排了两辆军用车候着,将载着他们去往目的地。 几人一上车就开始七倒八歪地呼呼大睡,忙着补眠。长安都没好意思问他们古墓发生的事。 洛九衣等人离去贡川镇一个月后,某一天村民从沙溪山附近路过,惊奇地发现原来光秃秃的山头不知什么时候漫山遍野奇迹似的铺满了青草! 镇长跟老族长们听闻后纷纷跑到沙溪山来看,居然连山脚下的小溪流也蓄了些水。清泉淙淙,小溪潺潺。只听滚滚雷声从远处的天边传来,不过一会儿就下起了绵绵细雨。 溪上之山波上青,桂飒飒兮雨冥冥。东岭西峰兮同白云,鸡鸣犬吠兮时相闻。 镇长跟着几个老族长朝着沙溪山的方向双腿一屈跪了下来,他们眼里盛满了懊悔自责,叩谢圣贤义士的救命之恩,叩谢李牧李毓明兄弟的不杀之恩。 空山寂寂兮贡川人,旦夕孤云随一身。李家人在某个日子终于魂归六道轮回,往生去了。 *** 赵沐秋在理查德与秦俊儒的陪伴相助之下,乘坐军用车匆匆赶回了湖南长沙城。他根据岳慎远、洛九衣的提醒,分布人手着重排查了周边地区近一两年来活跃频繁的湘西赶尸匠。 抓来一批赶尸匠拷问、又运来一百来具尸体剖腹搜查了一番。这一下总算是破了这桩悬案。 因南京民国政府禁止鸦片,于是运输者为了躲过城关哨卡的搜查,假借湘西赶尸匠这一文化习俗,让手下人假扮成赶尸匠。他们剖开尸体腹部,去其内脏,加以特殊草药防腐后,把鸦片塞入尸体腹腔缝合,再给尸体套上宽袍广袖的清朝官服,用两根细长的竹竿穿过袖筒,将手臂与竹竿捆绑解释,以黄符覆面,前后两人抬着一排尸体夜行赶路。 竹竿一颤一动,远远望过去,就像尸体自己跳动行走,活灵活现。 引路赶尸匠会在前面敲锣、摇响招魂铃,提醒生人避让。一般人都怕沾染晦气,避之不及。如此一般,也可顺利通过哨卡。 赵沐秋当即向赵斯年上报了这一事,赵斯年勃然大怒,下令西南地区严查运尸藏/毒。这一番彻查下,拔出萝卜带出泥,许多支盘根错节的伏笔埋线都被发掘出来,抓到了数十个来自西北边防军内部的间谍叛徒,将各种杂碎清理得干干净净。
第六十二章 华山求医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华山,著名五岳之一,以千尺幢、百尺峡、苍龙岭的险峻,被称为“自古华山一条路”。魏晋南北朝时,还没有通向华山峰顶的道路。直到唐朝,随着道教兴盛,道徒开始居然建观,渐渐地在北坡沿溪谷而上开凿出一条险道,形成了自古华山一条路。 弯弯曲曲的山路,登山速度不能太快。然而,头戴军帽、一身笔挺军装、脚蹬军靴的岳慎远背着洛九衣、披着斗篷,沿着西网峰南崖三百余米的苍黛色山脊一路飞奔。脚下的山石形态宛如一条屈缩的巨龙,人称小苍龙岭,是华山著名的险道之一。 他抬手拢了拢盖在洛九衣头上的斗篷兜帽,轻声问洛九衣:“累不累?” 洛九衣呼吸声轻不可闻,只从鼻腔呼出一丁点儿热气,他微微摇头道:“不累……” 岳慎远听他说话声音更加虚浮,心突地一沉,运起轻功三步并作两步向着北峰奔腾而去。四周群山起伏,云霞四披,周野屏开,黄渭曲流,他们二人犹如置身于仙乡神府。万般俗念,一扫而空。 北峰海拔一千六百多米,为华山主峰之一。北峰四面悬绝,上冠景云,下通地脉,巍然独秀,有若云台,因而又名云台峰。 唐朝诗人李白曾写诗道:“三峰却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白帝金精运元气,石作莲花云作台。” 接近北峰山腰处,便有一座风水大阵设置于此。普通游人会顺着栈道走向峰上的倚云亭、神土崖、白云仙境石牌坊等景观。而老华山派的本门弟子或与老华山派结交亲密之人,便会绕过一座险峻的山石,破除幻境,一脚踏入老华山派的真正所在地。 与外面的华山恍若隔世,一脚踏进此地,抬头便是山岭滴翠、古木葱茏、云雾缭绕,低头便是草木芬芳、奇花盛开、清流潺潺。再行十数步,一道冗长的白色石阶栈道通向台顶一座气势恢宏、庄严肃穆的道观,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隐于山坳树杪之间。 路口一座巨石石碑,上书“老华山派”四字,遒劲飞扬。石阶上有青衣道童手持扫帚洒扫路面,一见入口处进来两位客人,便快步流星走下石阶,并脚向他们躬身行道礼。 道童一眼认出了岳慎远打横抱在怀里的天青色长衫公子,作揖道:“原来是洛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公子见谅。贫道即刻上去通报掌门人。烦请贵客稍待片刻。”
60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