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四爷晚上要喝酒,他便提议饮酒要行酒令,行不出来的,就喝四两烧刀子,也必须喝个痛快。霍四爷难得喝得酩酊大醉,他便给霍四爷做醒酒汤,给他用热水擦身子。 那年除夕,下了雪后,天气极为寒冷。新岁春节,山下的村民冷得不出门。动物都在冬眠。山下会传来燃纸炮、放纸鸢的欢笑声。 夏胧月披着霍四爷用狐狸皮毛缝制的狐裘,在屋里的火炉前扎纸灯。 霍四爷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看着炉火照映下夏胧月清丽出尘的面容,心里像是黑夜中升起了朵朵烟花,在黑暗的天幕中炸开,绚烂至极,绽放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月下花影,笑看世间爱恨离别。红尘千丈,诉不尽三千痴缠。 纵使他人空笑我,斜倚凭阑一醉方休。苍茫大地一剑挽破,何处繁华笙歌落。 年轮复刻一圈年轮。我将红尘独酿陈酒。
第二十章 古刹佳人 暮秋凋零的落叶飘落进潺潺溪水,溪水冰冷彻骨。几缕残阳眷恋似的仍斜照在空寂无人的驿路亭舍。行人已经杳无踪影。 昨日繁华不再,红尘似梦。长亭肃然依旧,送别的人却早已不在天涯行路。 那些断壁残垣,那些荣辱浮沉,终是悲欢离合总无情。 只听荒废的古刹门口叮当叮当清脆声响,一阵带着桂花清香的微风扑面而来,恍若是秋风不经意间撞落了一树的桂花,又撞上了檐角下悬挂着的铜风铃。 苍凉废寺里的诸人都朝着门口望去—只见一身雪白绸缎装扮的年轻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穿着斜襟元宝领的织金绣花、镶荷叶边长袖衣衫和半西式羽纱裙。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顾盼生辉,乌黑发丝梳成齐刘海长双辫。香嫩玉面比花娇美,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既透出纯情稚嫩,又露出知书达理的羞赧之意。 单单一眼,就看得在场的男人们心跳加速,女人们自叹弗如。 赵沐秋快步走过去,斯文地摘帽行礼,一双深情款款的桃花眼笑得如两道弯月:“此一面萍水相逢,似万千梦里遇见。非为上世情缘牵,便是今生月老线。” 门口的俏佳人羞红了脸,侧过头轻轻咳了一声,就连咳嗽声也像是黄莺出谷一般好听。 赵沐秋正要来一句“心头徒生怜爱意,自在惊鸿一瞥中”,却发出了“哎哟”一声。 邵程颐两步上前,手肘一撞挤走一脸讨好的赵沐秋,伸手示意:“图门姑娘,请。” 图门姑娘道一声谢谢,飘逸的羽纱裙轻盈一晃,她纤细柔美的身形很快就清清楚楚地映入洛九衣眼帘。洛九衣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闷得厉害。仔细打量过她的眉眼,竟觉得这姑娘似曾相识,莫名有种熟悉感。 那女子笔直走向正中间最高的岳慎远,屈膝垂眼行礼:“玉卿见过少帅。” 洛九衣眼尖地发现她的两颊红彤彤的,连耳根子也红得像是两块小巧剔透的血玉。 岳慎远手一抬:“不必见外。听长安说你身子不适,看过医师没有?” 图门玉卿强作镇定,仰起巴掌大的小脸答话:“多亏了少帅之前派人在长沙城找来的岑医师,由她替我安排药膳调理身子,如今我不再动不动就生病了。” 岳慎远看了一眼长安,长安向他点点头,承认了找岑医师来照料图门玉卿这一事。 岳慎远又问道:“明日启程有没有问题?” 图门玉卿嫣然一笑,仿佛雨后夏荷浅浅绽放:“玉卿听您的安排,只是希望可以带上岑医师一起走,若是有她的贴心照顾便也心安了。” 岳慎远:“可以。邵程颐你带图门小姐下去准备一下。” 这天夜里,赵沐秋在屋里哼着小曲儿喝小酒吃腌萝卜,好不惬意。快要入冬的时候,湘西人会摘来白萝卜腌制,冬季的萝卜甘甜清脆,最适合腌制。他们采用传统土家制作工艺以及独特的油辣子佐料,使得腌出来的酸萝卜颜色鲜美、酸辣香甜,美味可口。 敲门声响起,访客竟是不擅交际的洛九衣:“小王爷在嘛?” 赵沐秋理了理散开的睡袍衣襟,坐直身体开口道:“洛公子请进。” 洛九衣并没有空手来,他掀开覆盖在竹筐表面的染布,从中取出一盘糍粑来。 洛九衣道:“湘西糍粑口感软糯,沾上些许白糖,香气甘甜。土家族人在农历腊月末家家户户都会打糯米糍粑。糍粑形状扁圆,寓意年年团圆。” 赵沐秋乐了,拍拍身旁的空位子 让他坐:“哟呵,小王倒是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洛大风水师有一天居然会来贿赂我。怎么?你也会有事求我?” 洛九衣抿了抿嘴角,低头敛眉道:“却是如此。我想请小王爷帮忙安排今夜送我离开。” 赵沐秋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神色一凛道:“怎么了?这么迫不及待要走?谁欺负你了?” 洛九衣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 赵沐秋有些急了:“是不是邵程颐那个母老虎凶你了?我替你出头教训她!”见洛九衣摇头否认,又急忙问:“莫不是慎远兄欺负你了?不可能啊,我看他那么看重你。是不是那姓图门的女人出现后抢了你的地位?” 洛九衣脆弱易碎的心脏被一根锐利的箭矢射中似的深深刺痛,脸上突然就黯然失色。 赵沐秋急着解释道:“其实那个图门玉卿也没那么漂亮,我就是习惯了对女人油嘴滑舌耍花枪,随口称赞了两句而已,并没有真心喜欢上那女人。慎远兄以家国为重,必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轻重不分,他那么理智的人怎么会随便被红颜祸水所祸害呢?” 洛九衣胸口疼得厉害,深吸一口气才开口道:“事实上,我们此次来西南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找回少帅的未婚妻。我跟邵姑娘都是少帅花钱请来帮忙的。只是帮忙而已。” 赵沐秋笃定道:“你错了!小王学习不行军事谋略不行做生意不行,但情事上风月场上确确实实是个高手。他对你的情意藏也藏不住。我从未见到过他这样温柔深情的一面,真是想不到啊,铁面无情的岳少帅竟会为了一个男人动了一颗凡心!我真是大开眼界!” 洛九衣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坦白,他抬起眼来看向赵沐秋清亮的桃花眼:“他不记得我了,若是记得也只把我当成弟弟吧。我毕竟是个男子,还能奢求什么呢。古有卫灵公与弥子瑕,魏惠王与龙阳君,汉哀帝与董贤,不过是帝王与男宠罢了。” 赵沐秋想了想道:“那么陈文帝和韩子高呢?陈文帝一生没有任何妃子,韩子高可是陈文帝承诺要娶的唯一男皇后。” 洛九衣苦笑着说:“难为小王爷能找出一对恩爱的。” 赵沐秋不忍看他强颜欢笑,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转,狡黠一笑道:“好!我送你走!” 反倒是洛九衣愣了愣,点点头:“麻烦小王爷了。” 赵沐秋拉开房门,叫来守在门外的曾元禾,低头轻声吩咐了一句,挥挥手让他下去准备。不出一个时辰,曾元禾领着洛九衣从后门出去,穿过几条羊肠小道,便上了一辆体面的马车,里面早已备好了被褥干粮甚至还有暖炉。 曾元禾不苟言笑地解释道:“洛公子,小王爷说送您到村口就行了,岳将军非常警觉,若是动静稍微大一点马上就会被他发现的。” 洛九衣差点想说“他知道又怎么样呢”,想想还是没吭声,只点头表示谢意,拉下了厚厚的帘子就坐进了马车车厢。 曾元禾给了赶车的车夫足够的银钱,嘱咐车夫注意安全,转身离开了。 车轮咕噜咕噜在山路上滚动,车夫驾驶得平稳,避开了颠簸的地势,微微摇晃的车厢让原本就身心疲惫的洛九衣昏昏欲睡。只是车厢缝隙钻进来的冷风叫他难以舒适地睡过去,他只能打起精神摊开一条毛毯子盖在身上,又从行李中找出一件貂毛的披风裹在身上,这才感到了暖意,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洛九衣醒了过来,暖炉早就灭了,他是被冻醒的。 洛九衣早就不记得南方山区的秋冬有多冷了,年幼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只隐隐记得自己出生富贵,娘亲早逝后遭受冷落歧视,被叔伯家轮流照看了几年就被外祖母接走了。 回到了水乡姑苏,外祖父母对他疼爱有加,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细细呵护,根本不担心把他宠坏,却是养得他身子越发娇弱。外祖父母相继过世后,他也被师父师兄疼着照顾着,很久没有吃过苦日子,此次南下对他来说是历练,也是折磨。 洛九衣摸了摸自己的前额,判断不了自己有没有发热,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连打了两个喷嚏才后知后觉到自己是染上了风寒。 车夫轻轻敲打门帘的门框:“公子,前面有个小镇,要不要歇个脚?” 洛九衣忍不住咳了两下:“咳咳……好,找一间干净的客栈,帮我找个大夫,谢谢。” 车夫答了声“是”便急挥马鞭加快了速度。洛九衣脑袋有点晕乎乎的,网眼皮子也重得抬不起来了,醒了没多久不知不觉间又闭上了双眼睡了过去。 “没一点防备之心。”洛九衣迷糊中仿佛听到有人在骂他,他不开心得皱了皱秀气的眉。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一次风寒引发了肺炎,数天持续高热,伴随头痛,全身肌肉无力,食欲不振,咳嗽咳得剧烈的时候胸口像是针刺一般疼痛。 除了醒着的时候被灌一碗苦涩的中药、少许温热的米粥,恍惚间他感到了针刺的疼痛感,微微睁开眼,视线里看到一个长胡须的老中医在给他施针,针刺尺泽、孔最、列缺、合谷、肺俞、足三里穴,每日一次,高热时取大椎、十宣穴,点刺放穴。之后,恍惚间趴在软软的床铺上,背部脊柱两侧和肩胛部被蘸了白酒刮痧,刮至皮肤充血。 躺了几天高烧退了下去,洛九衣一有气力便也恢复了少爷脾气。小药童端来一碗蒲公英酱草莲汤到床前的时候,他伸出手去一把推开小药童同时打翻了瓷碗里冒着热气的汤药。 小药童吓得差点哭出来,支支吾吾地说:“贵人息怒!贵人息怒!小子重新熬一碗过来。” 洛九衣回过神来时,药童已经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看了一眼头顶的雕花紫檀木架子床,稍微侧过脸看了一眼镶着金丝的柔美床幔,伸出光裸的手臂时才意识到自己上身没穿衣服,他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哪里?不像是普通的客栈,也不像高级酒店,怎么像是在有钱人家中?谁带我来的?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数张人脸,他认识的人都在千里之外,知道他一个人出来的只有赵沐秋、曾元禾还有那个车夫。难道是车夫被人收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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