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日,名震四方的长蔚剑仙与他相遇。 他跟着一对夫妻许久,瞧他们相识相知,互许终身,孕育子嗣,而后男子杀妻灭子——只因知晓了妻子是一雀妖。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玉奚生没插手,可有人插手了,那人途径而已,一剑斩了杀妻灭子之人。 玉奚生一眼便看穿那白衣负剑的青年并非人族,更不明白白长蔚为何要插手人间事,而白长蔚也注意到了他。 “为何?”他问。 谁杀了谁,谁辜负了谁,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那白衣剑仙笑道:“自然是为我心中之道。” “何为道?”他问。 白衣剑仙也笑答:“各人自有各人的道,我的道便是有法治世,盛世清平。” 他是那遖峯柄治世的剑。 他叫白长蔚。 后来玉奚生知道,长蔚剑仙是有宿敌的,那早已隐匿百年的邪宗长生天。 白长蔚诛杀血煞殿主绯夜,又遭崖摩殿主重创,险些身死道消,玉奚生匆忙将他带走,终于问出埋藏心中许久的疑惑。 “世人不知你,你的为何而战?” 白长蔚的回答一如既往:“为道。” 为他心中之道,盛世清平。 玉奚生却摇头道,“世人劣性难除,即便没有长生天,世人自己也会同类相食,你所求之道全无可能。” 白长蔚却笑:“世间恩怨难说,但我所求之道论个是非对错,恶人当死,你所见凡人作恶,妖族为祸,便习以为常,便不求对错了吗?” 玉奚生想了想,轻轻摇头,“恶人当杀,那杀恶人者当如何?” 不都是杀人? 白长蔚笑说:“我以道求法,诛杀恶徒,便是行善。世间有规矩,苍生方长久。” 那剑仙白衣染血,笑得坦然。 “倘若一战必死呢?”他问。 白长蔚脱口而出:“悍不畏死。” 他像是早已知晓自己的结局,随时准备死在自己的道上,无畏且坚定。 后来他跟着白长蔚在世间转了许久,不知不觉间竟然被教化,他认可了白长蔚所行之道,一步一步,与他走上了同一条路,拜师那日。白长蔚问及了他的来处与姓名。 他便答:“不知,无名。” “此处为奚山,你今拜师,便是入道,过去种种不必深究。”白长蔚说,“有玉自奚山生,你名,玉奚生。” 有玉自奚山生,冰魂素魄怀素君,由此而来。 从长蔚剑仙的弟子,到三重雪宫掌权人,玉奚生一直走在那条他也早已认定的道上,并未为此—— “悍不畏死。” 玉奚生轻轻答话。 妘自闲怔怔良久,目光空泛而遥远,像是在透着玉奚生,寻找着其他的什么人。 “好。”妘自闲轻声说,“遇见你之前,他曾来过天机阁,大巫山神的后裔,我很早就知道他……天机阁从不入世,可他来了,他说服了我,与他联手对付正蛰伏的长生天。后来我知他收徒,与他游历世间,四方行走。再后来,百年前,他来寻我。” 百年前,白长蔚莫名失踪的节点。 即便是恢复记忆的玉奚生也不知师尊去向,甚至曾追问过天机阁,到底还是无疾而终。 妘自闲的视线渐渐收回,他瞧着玉奚生,说:“他说神战因凤族而起,因凤族而终。” 神与魔族之战,自碧姯公主之死而起。 而玉奚生遽然怔住。 . 玉奚生在重明雅榭内将近一个时辰,才走出门,刚一出来,便瞧见等在外边儿树荫里的栾青词,眉眼蓦地洇开笑意,温若春风。 “走了,该回去了。” 栾青词不动声色地垂眸,他适才甚至在期待,他会露出那副轻狂神色,咬字暧昧地唤一句“小鸾”。 他已经习惯那样道侣间的亲密,不知该怎样做师徒。 才一出天机阁,明焉早已在外打点好一切,并且亲自上船,要将两人送入靠西的码头,到那后想御剑还是称作西陵郡的飞舟便可随意了。 不过在进船舱中的房间时,明焉只给玉奚生和栾青词准备了一间。 栾青词与玉奚生各自坐着,中间离得很远,两人均在沉默。 良久,玉奚生神色微妙,轻声问道:“青词,来时也是如此?” 这话是明焉说得。 她早知这对师徒其实是道侣,两人来时就一路腻歪,返程便干脆给他们备了间上房,谁成想玉奚生可并非是来时的他。 栾青词轻轻点头,随即又说道:“师尊若是不习惯,我——” “有何不习惯。”玉奚生含笑道,“你是应当住这儿的。” 栾青词愣了愣,呐呐道:“我……” 他吃不准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自从融魂后,栾青词知道师尊的情感也会回归,可他不知师尊要如何处置,何况如今心魔的那段记忆也被遗忘,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师尊会再一次守口如瓶。 玉奚生问:“还不想告诉我吗?” 栾青词脸色倏尔变了,有些慌乱且踌躇地抿起唇,心中早已没了分寸。 师尊这话是何意? 他都知道了什么? “是……”栾青词犹豫道,“妘阁主说了什么?” 玉奚生像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指尖,一抹散发着白色萤光的灵气盘旋缠绕着。 栾青词好像明白了什么,耳尖一点点地变红了,神色也愈发地慌张无措,最后干脆低下头。 “青词,调息之时我就看出来了。”玉奚生的嗓音温和低沉,带着点儿无可奈何的意味,“我们是不是……双修过?” 栾青词先是愕然,随即又无奈垂眸。 他倒是想守口如瓶,却忘了他们俩可不止是榻上云雨过而已,他们真真正正地双修过,彼此的灵气都曾融入对方的经脉,沿着两人一脉相承的功法而运转。 那是真正的水乳.交融。 连意识都要融在一起缠绵,栾青词至今想来都觉得颤栗。 让别人的灵气在自己身体内按照周天运转,无论是主导者还是被动承受的,在修士之间都极其稍有,若非全心全意,稍有不慎,莫说快活,能否安然无恙都不好说。 玉奚生刚醒来时本没发现,可他开始运转周天为自己疗愈元神时,蓦地发现自己的灵气中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那是他徒儿灵气残留,还带着他的味道呢。 唯一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他们双修过了。 ……这也的确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没人比玉溪生自己更了解自己,他当初剥离的心魔想做什么,会做什么,他心知肚明。 玉奚生原本想瞧垂头沉默小家伙要忍多久才肯说,却没想到他已经先耐不住问了,小家伙竟然还遮遮掩掩的。 指尖灵气散去,玉奚生将手收起,瞧着眼前垂头不语的小徒儿,又犹豫了半晌。 栾青词也心里也已经翻江倒海,不知该如何解释眼下发生的事,更不知师尊的意思,于是满心不安,百转千回的思绪都已经飘远了。 当日面对心魔时也是如此,眼下心魔融魂成了师尊,栾青词反倒不知如何面对师尊。 “青词。”玉奚生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儿细微的局促,“我可有……” “……对你用强?”
第102章 .镌刻 半晌沉默。 栾青词先是愕然,而后薄红从脸颊一点点蔓延上脖颈耳廓,整个人都红透了。 心魔为主时的记忆师尊不记得前事,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的心思,这叫他如何回答? 用强……自然是没用强,可若说愿意的,那岂不是明着告诉师尊你我两情相悦,这话无论怎么说,归根究底他们终究是破了师徒的界限,栾青词垂眸犹豫着。 但他面覆红潮的模样落在玉奚生眼中,便已经是答案了。 玉奚生不动声色,袖内的指尖却悄然捻了捻。 ……他的小徒儿长大了。 “青词。”玉奚生眉眼温和,端得一副真君子姿态,“妘阁主已说了,融魂后我的记忆迟早会恢复,即便你不愿开口,为师早晚也会记起来。” 他以长者身份自居,想的却是要这只小鸟亲口认下。 自小养大的孩子,没人比玉奚生更明白这只小鸟的性情,于是便明了彼此必然是两情相悦,可惜他还没能想起来——更可惜小家伙没亲口对他说。 瞧着神色温润的师尊,栾青词迟疑抬眸,局促地民起唇。 哪怕幼时闯祸,在师尊面前他都有恃无恐,这会儿却紧张得眼神乱飘,几次想要开口都没能吭出声来。 乱七八糟的思绪被一声轻笑打断。 栾青词茫然抬眸,便瞧见他师尊露出的笑来,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一时看得有些发怔。 “小鸾。” 他又唤了这个乳名,温柔且亲昵。 栾青词还没回神,玉奚生便已经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来,二人相距极近,栾青词稍一抬头,险些吻上榻下颌。 “师尊…?” 他们已经相拥过无数次,栾青词差点就下意识地扑进他怀里了。 但他还是贴进了熟悉的怀里——他师尊抱的。 很轻很温柔的拥抱,栾青词没挣开,也不想推拒,他红着耳尖乖乖靠在玉奚生怀里,顿了顿,又小声唤:“师尊……” 他听见那个熟悉称谓时明白了什么,急于确认又有些胆怯,他不知道那个曾经将爱剥离的师尊愿不愿认下自己这个道侣,可在这个拥抱下,始终悬着的心忽然落了地。 “当日.你自请出宫历练,是因为这个?”玉奚生轻声问,“因你喜欢我?” 尽管没有受伤后的记忆,但当年小家伙突然执意离开,玉奚生原本以为是自己心思没藏好,将人吓跑了,可双修后的痕迹还有小家伙的神色分明都在告诉他——他们两情相悦。 栾青词没回答,他干脆靠在玉奚生肩上,姿态熟稔,静默片刻后小声说:“那你呢,将元神一分为二,自封心魔,是因为这个?因你……喜欢我?” 玉奚生“嗯”了一声,又失笑,“谁让你非要跑下山去,我当是吓着了你……” 栾青词愣了愣。 他以为师尊是在自己离开后才动心的。 “那时你也不说缘由,非要下山去。”玉奚生轻轻抚了下栾青词的后颈,顺势捏了捏,“为师怎知你心中所想?” 他没说下去,但栾青词已然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师尊因此乱了心境,不得已将元神分离,生出心魔,强行压制。 他忽然觉得有些荒谬,心中钝痛,为这蹉跎的十年之久,也为师尊因自己受过得苦。 栾青词抬眸,仔仔细细地瞧着玉奚生,目光柔和而珍视。 瞧他眼眶都要红了,玉奚生这回倒是明白了小徒儿心中所想,轻笑安抚道:“不过就算那时你如实相告,我也不会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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