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青词不怀疑玉奚生会做出这种事来,若是原本的怀素仙尊或许不会,但心魔可不一样,心魔心中没有天下,只有一人而已。 想到玉奚生持剑屠杀在仙门之中被千夫所指,栾青词抿了抿唇,忽然将脸颊埋进了玉奚生的颈窝,闷闷地说:“我不会死的。” 玉奚生没作声,他也没打算将栾青词身上的封禁术解开,将他抱在怀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若是此处看腻了,出去转转也无妨,不要下山。” 这就是不许离开玄都山了。 栾青词无奈,之前他还忌惮些各宗的老家伙们,但如今仙门也好妖族也罢,能与他一对一交手的可当真不多,就算是半年前,季氏也被他打怕了,否则不会煽动西陵郡仙门围剿。 ……谁能想到这么倒霉就遇见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 从那日起,栾青词也没出过霜梧峰,一是他不爱热闹,也不愿多话,二是他如今身上半分灵力波动也没有,总不能说我师尊怕我同别人拼命,便将我修为给封了。 整整三日,玉奚生常在霜梧峰陪他,还从巫塔中寻了两本古时游记带来给他解闷,栾青词倒也过得安稳平静,甚至几乎要忘了长生天。 起云阁中,祛尘将紫玉牌呈上,还有一封书信。 “天机阁的消息,依您吩咐,无有旁人知晓。”祛尘说,“那是西陵郡清音会的请柬,来送信的人指名说要您与青鸾君同往。” 玉奚生刚拿起信封便顿了顿,余光扫向紫玉牌,上头端端正正地刻着一个“祝”字。 “行啊。”玉奚生冷嗤一声,“找上门来了。” 玄都门派众多,世家少有,但西陵郡是祝家的地盘,季氏又与祝氏互为姻亲,又格外强势,西陵郡没有宗门,只有依附于祝氏的各个世家。 祛尘问道:“请帖往年也发,不过玄都宗门甚少去凑这个热闹,不过今年既然敢发到三重雪宫来,又指明了要请少主去,只怕是冲着少主来的。” 玉奚生有一张端庄持重的脸,但露出杀机时又显得张扬狂肆,闻声后也只冷笑道:“那本座倒要看看祝氏落的是哪一字,倒也正好,他若不来,本座也想着去西陵郡走走呢。” 祛尘也颔首道:“玄都都已知晓少主乃是神鸟后裔,并非恶妖,兰城外那一战,也洗脱了少主修邪法屠杀百姓的污名,只剩西陵郡……此时去走一遭,时机正好。” 说完,他顿了顿,才问道:“少主当真还未醒吗?” 玉奚生抬眸,瞧了他一眼。 祛尘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神情平静,不是在询问,而是已经笃定。 “少主已醒了吧。”祛尘淡淡地说。 那日少主虽然伤得浑身是血,可这段时日宫主的性子四平八稳,祛尘便猜测少主应当是性命无忧,尤其是近几日,宫主心情不错。 倘若少主有个什么万一,宫主只怕早将灵剑门给拆了。 见玉奚生始终不吭声,眼神却愈发冰冷,祛尘仍坦然,说道:“西陵郡之事因少主而起,此番少主该露面,老夫以为,少主也愿意走这一趟。” 玉奚生垂下眼,淡声道:“知道了。” 除此之外便再没别的,祛尘点到即止,没再多话,躬身行礼后退了下去。 玉奚生这才将信封打开,他隐隐觉得天机阁似乎在与自己密谋什么,往来隐秘,原本想亲自去一遭,可天机阁想要见小鸾,玉奚生又不知对方目的,干脆就搁置下来,但还是私下里与天机阁往来通信过一回。 大抵是将绡香城蛮山夺走圣物一事稍稍提起。 而这一次密信中便是回应,只有两个字:静候。 除此之外,便是一句简洁明了的:带青鸾君来天机阁,事关凤凰古族。 待玉奚生看完后,信纸上的字迹便缓缓淡去,如上次一般消弭,只余下一张空白信纸。但玉奚生却拿捏不定,脸色变幻莫测,小鸾这凤凰血脉是好事,可他又与长生天有牵扯,而天机阁显然同长生天不怎么对付。 玉奚生自问仙门之中无所忌惮,可倘若真与天下为敌,胜负也不好说,事关栾青词,他无法不谨慎。 . “清音会?” 栾青词坐在屋后的池边的石头上,墨绿色长衫映在水面,衣袂的云纹便浮在水中,而他浑然不觉似的,沉吟片刻,说道:“祝氏请我,若不是为与三重雪宫修好,便是又想下什么阴招,他们同季氏交好。” 分析过后,精准总结:“不安好心。” 玉奚生心想这不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栾青词很快便说道:“不过我想去瞧瞧。” 玉奚生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也不回应。 栾青词仰起脸与他对视,“皖湖下的那颗珠子与当日在沛县所见相同,季氏的目的便是这东西,这珠子上的气息……蛮山身上也有,虽然淡了许多,我那时又无暇顾及,也是这几日才想起来的。” 那颗珠子内有血肉的味道,气息也精粹,蛮山身上也有这种气息,比起来淡了不少,还有些斑驳,甚至同蛮山手中的所谓圣物的气息,也有些接近。 栾青词笃定:“季氏或许与长生天有瓜葛。” 长生天,又是长生天。 简直是阴魂不散。 玉奚生眉心皱起,依旧不说话。 栾青词有些无奈地叹气,从石头上站起身,走到玉奚生面前,说:“你来与我说这些,不就是已经决定让我去了吗?” 否则玉奚生想瞒,他也不会知道。 但既然主动提起,便是由他选了。 玉奚生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动作温柔,声却有些冷:“你可以不去。” 言下之意:我会替你处理好一切。 祝氏敢请,就如栾青词所说,不是示好就是下套,依照如今的局势来看,下套的可能性更大。 栾青词抓着玉奚生的指尖,乖驯地将脸颊贴上去,眉眼露出点儿笑,轻声说:“师尊,仇自己报来得痛快,何况半年前他们能将我逼入绝境,不代表如今依旧可以。” 半年前栾青词傲视年轻一辈,甚至能与诸多前辈争锋,半年后栾青词有底气对上各仙门之首,若非玉奚生的灵气怪异,天生有些克制他,栾青词觉得自己同师尊也有一战之力。 玉奚生矛盾极了,又愁苦万分。 他想将小家伙养成金丝雀,可神鸟后裔终归 神鸟,锋芒毕露的张扬模样更惹人爱。 “小鸾,你真是……”玉奚生顿了顿,“你这个样子……” 栾青词不解,“我怎么了?” 玉奚生的笑带着点儿风流,他凑到栾青词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惹得栾青词猛地红了脸,下意识地往玉奚生胯下瞥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故作镇定地说:“师尊,修道修心。” “我不想修心。”玉奚生将他纳入怀来,轻声道:“我心中都是你。” 分明在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说出的话却缠绵缱绻,栾青词红着耳尖,说道:“所以这次西陵郡,你愿放我去?” 玉奚生静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捏住了栾青词的鼻尖,叹道:“我与你同去,莫再乱来了。” 栾青词瓮声瓮气地嗯。 “记着点。”玉奚生松开手,又去捏他的下巴,轻轻晃了晃,“遇事别总想着拼,打得过就杀,打不过就逃,谁欺负了你回来告诉我,为师去为你讨回来。” 言罢,恶狠狠地覆唇吻了一下。 “再敢乱来试试瞧。” 栾青词从他看似凶狠的语气中听出了真切的后怕。 于是无端地想到,分明被封印被禁锢的是自己,但真正画地为牢的……好像是他。
第067章 .谋划 西陵郡以世家祝氏为首,而祝氏修炼的路子则是以音驭尸,故而西陵郡这场盛会名为清音,实则无非是以祝氏为首,操办一场给各家小辈出头的机会。 玄都也有类似的盛会,往年都是九幽谷大张旗鼓地操办,不过在玄都,称为仙谈。 玄都也好,西陵郡也好,甚至是以天机阁闻名仙门的南海郡以及萧氏掌管的东洲,彼此都往来不多,譬如禹城召仙令,召来的多是玄都仙门,至于其他地方的也只有散修会来,互不干涉几乎已经成各地顶尖仙门不成文的规矩。 三重雪宫的飞舟进入西陵郡境内,就引得无数西陵郡世家瞩目,多数都是在心惊胆战。 当日围杀栾青词的修士尽数死在了西檎岭,而那之后整个西陵郡都在追杀栾青词,如今人家大摇大摆地入境回来了,总不能是来与他们好声好气谈笑风生的。 栾青词站在飞舟围栏旁,他身上的封禁已解,今日罕见地穿了身赤金色的袍子,宽袖上绣着振翅的凤鸟,日光下生出彩辉,额前是赤金色的抹额,艳色衬得他丰神俊秀,而艳烈之下是古井一般的淡然,他胸前的小辫子上发绳已经换了,不再是之前的青羽,玉奚生将那根收起来,拿如今的青金羽重新为栾青词编了条发绳。 出发前,也是玉奚生亲自为栾青词戴上的。 栾青词抚了抚胸前的那枚青色浮金的羽毛,自高处俯瞰着苍茫大地,不见怒色,没有追忆,曾追杀过他的人都死在西檎岭了,至于幕后黑手他也会一一找过去,于他而言,这些都不值得他心绪震荡。 杀就能解决的事而已。 栾青词不是人族,不是仙尊,高傲而淡泊,是玉奚生一点点教他融入尘世。 所以栾青词一直拿玉奚生当做标杆,他做这些多是因玉奚生的教诲。 “有很多人盯着我们。”玉奚生从栾青词身后走出,与他并肩凭栏,目光毫无波澜地一并往下瞧去,“他们会后悔当日做下的事。” 说得自然是算计栾青词且围杀他的事。 栾青词称不上好脾气,他不发脾气是因为没必要,只是平静道:“原本我还以为要再等上一阵子,兰城的古妖倒也算助我一程。” 提起此事玉奚生的脸色就是一沉,当即捏着栾青词的脸颊低声道:“怎么,还得谢谢他将你伤得体无完肤?你瞧瞧这个。” 他抽手捞起栾青词胸前的小辫子,那枚浮金的青羽坠子随风而晃。 栾青词脸色微变。 他肉身强悍,凤羽更是坚硬,犹如护身的鳞甲,那一战伤了太多,他的羽毛满天的飘,化作人身后虽说瞧不出那些伤来,可本体上还是在的,这枚羽毛就是他新生的羽。 玉奚生用这枚羽毛做他的发绳坠子,栾青词知道为什么,于是很平和地噤声,不再刺激这个拿他当首位的心魔。 见他识趣儿地不提,玉奚生这才收敛愠色,松开了手。 栾青词目光转向辽阔大地,轻声说:“你我来就足够,为何还要带上他们?” 这次祛尘和谢庭兰也跟着一起来了,算起来他们这大长老、宫主、少主和宫主亲传弟子都来了西陵郡,还带了不少宫中弟子,整整三艘飞舟的人,可谓是兴师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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