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松终于无话可说,又不敢与三重雪宫死磕,走得时候脸色难看得很,适才的春风得意都没了。 栾青词很满意。 身份被戳破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现在遇见事都能理直气壮地说:同我有什么干系,我又不是人。 路松刚走,灵剑门的赵玉竹便过来,行礼后说道:“皖湖事了,晚辈也该回灵剑门,特来拜别前辈。” 玉奚生对栾青词以外的人都是一样的敷衍,只轻轻点头,余光发现栾青词正盯着那头巨兽的骸骨蹙眉,才开口道:“兽骨邪异,不堪铸器。” 赵玉竹一怔,无奈道:“义父痴迷铸剑之道,半生铸出的剑皆不满意,近年来更是愈发执拗,心境大乱,晚辈也无计可施,见得此物,便想送予义父,盼着能解其心魔。” 话已至此,玉奚生也不再多说,赵玉竹便又说道:“晚辈听闻,三重雪宫为妖狐收殓尸骸,可是要送还有苏狐族?” “不错。”玉奚生颔首。 赵玉竹好似松了口气,垂首又行一礼:“三重雪宫高义,晚辈敬服,就此告辞。” “灵剑门的掌门……是真霄仙君吧。”谢庭兰说出那个许久不被提起的名号,“他当年一柄净阳剑出世,不是被称作当世第一剑吗?怎么还为着一把剑为难自己。” “净阳终归是凡剑。”栾青词叹道,“你的罗刹月尚且是上古遗留的灵器,那净阳虽也有灵,却仍不及你这把刀,何况许多铸剑师穷尽一生也难出一柄灵剑,赵元明痴迷此道,想要铸出更好的剑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赵玉竹说他已经因铸剑之道生出心魔来,栾青词便不由得多瞧了玉奚生两眼。 他身边正站着个心魔。 玉奚生像是知道栾青词在想什么,刻意背对着谢庭兰等人,对栾青词露出肆意风流的笑,又携缱绻,无声与他诉风月。 栾青词呼吸一滞。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们还同榻而眠,这会儿当着谢庭兰等人的面便须得装作普通师徒,可偏偏玉奚生总是似有若无地提醒着他,他们之间纠葛复杂,彼此的感情也早已逾矩。 他的过往有心魔的参与,他说自己也是玉奚生,可栾青词实在不知该如何抉择,即便心魔是他倾慕的师尊,一个爱着自己,一个却要将这份感情抹消,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师尊? 栾青词更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 师徒之间却暧昧旖旎的悖德之情,于人间不容,于正道不容。 栾青词就这么不着边际地想了许多,短短几息之间,从“心魔是不是师尊”想到了“真要与他在一起吗”的跨越,等他反应过来时,耳根蓦地滚烫起来,于是只得匆匆别开脸,暗暗唾弃自己。 ——都在想些什么啊!
第029章 .十年 路氏应下的酬劳不只是金银,灵药法器才是应召仙令而来世家宗门的目的,玉奚生亲至,栾青词涉险,头功理当归于三重雪宫,不过今日刚不欢而散,路松这次没亲自送来,只是遣了家仆。 玉奚生在房中挑拣着送来的灵草,在将这批灵草送回三重雪宫之前,他要挑选几株出来,并非因他是宫主,而是因此番皖湖邪祟,多是他与栾青词出手解决,而选这灵草自然也不是为了炼丹。 炼丹之道宫中的虚风长老更擅长,而玉奚生…… 更会做糕点。 “小鸾。”玉奚生捧着木盒,盒中是一株通体幽蓝犹如冰晶兰花的灵草,“这个如何?为师瞧过了,灵气最足。” 栾青词哪怕能幻化人身,但口味与人族多有不同,虽说偏爱清甜,但他更在意灵气浓郁,眼前这株幽晶兰俨然便是上品。 哪怕幽晶兰味涩,玉奚生也总能将之做成合口味的糖糕,但栾青词神情复杂。 那晚玉奚生怒火消弭后,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但如他所言,玉奚生还是分毫不遮掩对他的心意,几乎要把“我喜欢你”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嗯。”栾青词应一声,从玉奚生手里接过幽晶兰,他爱吃这些灵草也是因对自己修为有益,依照玉奚生而言,他化形很快,才刚刚化形,修为便堪比修行数百年的大妖,多年来吃的天材地宝也助他修为节节攀升。 三重雪宫除了玉奚生外,栾青词相信自己绝无敌手。 他兴致不太高,靠着窗前瞧外边有些阴沉的天色,空气中弥漫湿气,想是倾盆大雨的征兆,拎着那株幽晶兰就要往嘴里塞。 还没送入口,就被玉奚生伸手夺去,连盒一起。 “怎么就要直接?”玉奚生将幽晶兰放回盒中,失笑道:“不怕涩了?再等一等……” “不妨事的。” 栾青词轻轻打断了他。 玉奚生一怔。 栾青词靠着窗,青色抹额的带子垂落胸前,神情恹恹,“我如今不怕了,你也不必费心,毕竟……我已在外十年,世事并非一成不变的,我也一样。” 最初离开三重雪宫时,栾青词没日没夜都难熬得很,他惦念着师尊,思念煎熬入骨,被宠爱了多年的小鸟飞入江湖,见惯冷暖,也曾被诓骗受伤,于是便更想念心中那人。 日久天长,青鸾君之名响彻仙门时,从前娇气到吃食都精致万分的栾青词,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将各种灵药咽下去。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天际有闪电倏尔划过,随即便是闷响的雷声,愁云淡,雨潇潇。 “你……” 玉奚生开口,嗓音有些哑,在雨声中又好似有些温柔,“在外如何皆不论,如今你回来了,自然不必再吃苦,小鸾……当年,不该允了你。” 栾青词有些恍惚。 心魔和师尊的区别不能再明显,一个儒雅斯文,一个放荡疏狂,但时至今日,栾青词也没法将他们分的那么清了。 “有师徒名分在,你我就是三重雪宫的颜面。”栾青词恍然回神,轻轻说道:“庭兰也是你的弟子,你如此偏爱于我,庭兰他……” 话还没说完,玉奚生已然走上前来,行云流水般的垂首吻在栾青词唇上,将他话音截断。 这不是玉奚生初次吻他,但这一次格外温柔,窗外是湿冷的雨,可栾青词正被暖热环绕。 在栾青词挣扎前,玉奚生便结束了这个浅尝即止的吻,他望入栾青词的眸,轻声说:“我偏爱于你又如何?你想让我也这样对他?” 栾青词分不清自己因何而恼怒,或许是这个突如其来的、让他心悸的吻,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你……他是你弟子。” “你也是。” 玉奚生低低地笑了,更为放肆地要吻下去,栾青词蓦地偏头,吻就落在了脸颊上,轻笑的低语也落入耳中。 “还不是亲了你这么多次?” 栾青词闭了闭眼,“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玉奚生也不肯退,他坦荡如旧,“可我也早便告诉过你,倘若我活着,想得到你这一点就不会变。想抱你,想亲你,想……” “够了…!”栾青词终于忍不住挣扎推拒,清隽秀美的眉皱起,又羞又恼,“我同你说正事!” “我也同你说正事。”玉奚生单手锢住细俏的腰身,神情终于正经了几分,“我说过,至少在你离宫之前,我这个心魔与他尚且不分彼此。” 栾青词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玉奚生轻轻说道,“我们都在思念你,小鸾。” 栾青词说不出话。 “自你走后,思念着实难熬,我念着你,越是思念,便越是放不下,如此一来,于你的感情也愈发不可收拾。他怕了,便压制的更狠,以至于修入岔路,正是那一次,他将自己的欲彻底剥离,便是我了。他本是想将我永远封印下去的。” 这些栾青词不曾知晓的、与师尊有关的往事,在他离开的时日,师尊同样思念着他。 “那你为何……”栾青词犹豫着吻,“是那个阵法……” “不是。”玉奚生的脸色突然有些难看,他深深地瞧着栾青词,眼神中复杂至极。 “是西檎岭的那天。”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栾青词到现在也不知情,他只记得自己伤重,又被那些修士寻到,本想输死一搏,却终归还是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便是化作焦土的西檎岭和将死的师尊,虽说后来也听闻西檎岭的三日大火,那青金色的火焰俨然是他的,可这火焰从何而来,他又为何伤势痊愈,甚至修为比以往精进不少,便一概不知。 “那天是怎么回事?”栾青词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西檎岭?” “你有难,我怎能视而不见。”玉奚生神情复杂,“可还是去晚了一步。” 栾青词以为他到时大火已经烧起来,刚想说话,便听见玉奚生沉沉嘶哑地说道:“等我赶到时,你已然……气息全无。” “什么?我……” 栾青词愕然,难以置信地问:“我死了?那我现在……” “我也不知。”玉奚生趁他惊讶的时候吻了吻栾青词的脸颊,充满安抚意味,轻声说:“我也以为你……但或许只是伤重,但那时,他心神大乱,加之伤及灵体陷入沉睡,半年来,我才趁机夺了这具身躯。从他乱了心境时,对我封印便在松动,由我来掌控这具躯壳也是他的意思。所以小鸾,你明白吗,玉奚生爱你疼你,改变不了的。” 栾青词有些茫然,被他说得心都乱了。 见他这副呆愣模样,玉奚生不由失笑,余光却蓦地瞥见楼下雨中的身影,微微眯眸,神情锐利一瞬便收敛。 “想不明白便算了,别站在这儿——衣角都淋湿了。” 玉奚生将栾青词带离了窗口,指尖轻弹,沾湿的青色衣角便顷刻干爽。 栾青词这才勉强回神,余光骤然瞥见楼下街道上正要进门的谢庭兰,神情一滞,所幸谢庭兰似乎并未发现,径自走进了门。 “瞧他做什么?”玉奚生抚着栾青词的脸。 “庭兰刚刚是不是在外面?”栾青词也顾不得其他,眉心紧蹙,便与玉奚生拉开了距离。 “是吗?”玉奚生不以为意,“别管他,待雨停便动身回玄都山吧。” 栾青词忧心忡忡,又想起旁的事,忽然说道:“你带他们先走一步,我还有事。” 玉奚生忖量须臾,问:“与那狐妖有关?” 栾青词沉默着轻轻点头,望向窗外的朦胧雨幕。 楼下。 谢庭兰冒雨进门,衣衫头发都干着,但神情多有怪异,复杂不已地往楼上瞥,还暗暗藏着几分发现惊天秘密的兴奋。 “谢师兄?”正好有一同门在堂中,奇怪道:“你不是出去逛了吗?怎么这副表情,出什么事了?” 谢庭兰猛地回神,立马恢复平日神色,笑了笑说:“这不下雨了,摊贩都走了,没什么好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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