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的统领权我已经交上去了,无论此后新的君主是谁,都已经与我没有半分关系。”凤君尧说到这里手下的动作有一瞬的凝滞,才接着说,“我说过会放下国事,专心治家,虽然有些晚,但我有在做。所以,不要对我失望,好不好?” 他从不想要江山,从不想去治那个国,只想与一人共白首,却差点把这个人给弄丢了。 江衍不知道还能不能去奢望一生白首,但现在,他没有那么多心思去计较了。 “我想看枯缇后山的梨花了,你带我回枯缇,好么?”
第101章 回到枯缇 近年关了,原本是一年当中最为热闹的时候,皇城内外,却因为国丧而禁了所有的宴乐婚嫁,一片寂静死沉。 安定王府的大门上,牌匾被缓缓地放了下来,以此向人们宣告,安定王也随着先皇的驾崩而辞官归隐,再不理这纷乱的朝堂之事。 这个年关注定是欢喜不起来的。 “少爷,我今天上街去给你买吃食儿了!来这几日你也没有出去逛过,我不知道哪些你喜欢吃,就把这皇城里的甜品馃子都买了一些!”江小路走进内室的时候,江衍正在换衣裳,手上一件月白色的长衫正在往身上套。 江小路眉头微微皱起,走过去放下了那一大包的吃的,问他:“少爷今天又不穿红色吗?” 虽然这白色衣裳穿了也有好几日了,但江小路还是没能习惯。 自从那日醒来,江衍似乎对于那身绛红色的衣裳忽地就厌倦了,再也没有穿过一次。 江小路知道江衍变了,可不知道这种转变到底是好还是坏,因为从少爷脸上,他看不出什么不好的情绪来。 江衍将腰封系上,看到了放在几案上的那枚梨花坠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来系在了腰封上。 这才转过身来眉眼含笑地对江小路说:“不好看吗?你不是经常说,让我换身衣裳?如今真的换了,怎么又总希望我换回来?” 江小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他想要少爷“雨露均沾”,而不是将那绛红的衣裳从此打入冷宫。 江小路:“好看,少爷穿什么都好看,就是你这么穿,总让我有些分不清你跟主子了。” 自从凤君尧卸了职,府里上下便再没叫过他王爷,而是改叫了主子。 江衍一愣,他倒是没想过这身衣服跟凤君尧的那身撞上了,只是单纯的除了绛红,也只有月白如入了他的眼。 江衍:“东西都收拾好了?” 江小路:“收拾好了!呐,我刚刚去买的煎饼果子,你尝尝,跟诺弥城的而味道是不是不太一样?” 江衍接过去尝了一口,点头道:“是不太一样,多了股酱香。” “是吧!”江小路笑道,“这酱我也从老板那里重金买了一瓶给带上了!” 江衍戳了他眉头一下:“小机灵鬼,人家就指着这独门秘制赚钱的,只怕你出的银子不够,人家也不愿意单卖你这瓶酱的吧?” “还是少爷懂我!”江小路吐吐舌,“我本来是想把那秘方给买下来的,结果银子不够,就这一瓶子的酱,都花了我十几两银子!” “少爷,今年除夕,我还能收到压祟钱么?” 他今年都十六了,到了束发之年了,普通人家早不给这么大的人压祟钱了。 可他想着,他们家也不是普通人家,兴许还能有。 江衍被他期待的小眼神看得有些想笑,揶揄他道:“想得倒是长远?这么大了还要压祟钱,不觉得羞?” “羞就羞呗!总比没钱用的好啊!”江小路没脸没皮道,“少爷你就当是记错了我的年岁,今年再给我发一次压祟钱可以么?” 这还没到除夕,就把算盘打得如此精了,江衍也是拿他没办法。 “看你表现吧,”江衍又吃了一口那煎饼果子,笑道,“要是哄得本少爷高兴了,就赏你一年的压祟钱又如何?” “这可是少爷自己说的啊!”江小路欢喜道,“那少爷是不是收拾妥当了,我们该启程了,卓叔说,管家爷爷前些日子收了主子的信,已经带着白环他们在枯缇山下安家了,就等着我们过去汇合呢。” 江衍知道他是念着白环他们了,将那包吃食往他怀里一丢,率先走出了房门。 “走吧,回家。” 新的居所是在枯缇山下的一处不小院落,院落的主人算是当地的一个富农,前日里搬去了城里,恰好让文伯一行碰上了,便将那院子买下来,连夜里翻新了一下。 江衍他们到达新居的时候,所有的人员都应安置妥当,倒是当真有了些家的模样。 江小路见着了白环,少了以往每日里住在一起时的斗嘴,倒是互相说着自己看到的新鲜事。 所有的人都欢喜得很自然,没有让江衍觉察出一点小心翼翼来。 江衍便也当做不知道他们的“特殊对待”,只当这段日子他们只不过是平平淡淡地分开了些时间,没有任何一丝的不和谐。 “公子穿这白衫可真好看,比主子还像个神仙。” 白环跟江小路闹着,就跑过来跟江衍说了一嘴,特意提了提她家主子。 凤君尧还有些朝中的事务需要进行一下交接,会晚上几天才来枯缇,白环怕本就情绪不高的江衍会把她家主子给忘了,暗戳戳地帮凤君尧增加存在感。 江小路也跟着附和道:“可不是么,少爷什么样的衣裳都能驾驭,红色妖媚,白色高洁,两个极端穿在他身上都没有违和感,可不神奇么!” 江衍笑,为他们两个的用心良苦。 “过几日等你主子来了,让他穿穿我的绛红,看看是不是也能穿成个妖孽。说不定,不是人的问题,是衣裳的问题呢?” 白环立马否定说:“才不会!上次主子的婚服不也是红色,穿着可没有半点公子的感觉,所以还是得看脸。” 江衍笑:“你这么说,是觉得你家主子的那张脸不行咯?” 白环不上当,嗤笑着说:“公子少咂摸我,主子的脸跟公子的脸是绝配,主子那张脸要是不行,公子可不可就是说您自己这张脸也不行了?” 伶牙俐齿,一个个都是鬼机灵。 闹腾着,去厨房交代晚上吃什么的文伯才忙完了走出来,一眼就看到江衍清瘦了的身子。 眼里有着心疼,只是没有说出来。 走到江衍身侧,才开口说道:“少爷的房间准备好了,要去看看吗?” 江衍点点头,也觉得有些乏了,便跟着进了屋。 只一进到屋里,就有点恍了神。 “依主子的意思,按照从前在枯缇时少爷的房间布置的。”
第102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江衍有些恍惚,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真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没有醒来。 这房间里,窗、几、榻、案,都不提,只那案前摆放着的,那一张花梨太师椅,就让他一瞬间回到了五年前的枯缇。 江衍抚摸着那椅背上的刻痕,有些难以相信。 “这是……从哪里寻回来的?” 别的什么都可以仿,但是由凤君尧画的图形,江衍亲自下刀刻下的那朵梨花,却仿不了。 更何况那年江衍下刀的时候,割破了手指,在那朵梨花的花瓣上,留下了一抹暗沉的红。 文伯走上前来,顺着江衍的视线,看着那把椅子,也颇有一些感慨。 “说来也巧,这院子的主人祖上种过花梨木,从小耳濡目染,便对花梨器具很有感情,那年……算是有缘了吧,就收藏了这张椅子。” “那日我来跟房主谈买这院子的事宜,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少爷房中的东西,几经商谈,硬是将它买了下来。想着少爷若是看到了,应该是会欢喜的。” “如今看来,买下来这椅子的口舌算是没有白费了,少爷欢喜就好。” 江衍确实是欢喜的,他以为时隔五年,从前的那些事物早该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该是他的东西,还是回到了他的手上。 “文伯,您费心了。”江衍由衷地感谢着文伯,感谢这个一直把他当做自己亲生孩子的老人。 文伯一张满是褶皱的脸满是慈爱的笑意,看着江衍说道:“少爷说的什么话,这些年文伯还是没能把少爷照顾好,让少爷受了不少苦……眼下,这些苦难都已经过去了,少爷若是不想老头子我放不下心,就要好好地过好以后的日子。” 江衍抚着椅背的手顿了顿,听着文伯继续语重心长地说着。 “缘来缘去的,都是命,可缘分这东西,当它还在的时候,又何必去想着往后没了再去回忆,去惦念?少爷自小就是个通透的孩子,如今却总是绕不开那一个死结,怕只是因为陷得太深。” “可……一辈子能有个让自己深陷的人,本就是这世间最大的缘分了,少爷又何不去试着信一下命?” 信一下命? 缘来缘去,都是命…… 那年与那人在这枯缇山下的相遇,便是命运的开始。 一个出生贵胄皇室,一个生在蛮野毒门,却意外地相遇相知……相爱相惜。 天高地远,都没能阻止两个人的相遇,这……确实就是命。 江衍知道他应该相信,他是那人的命定之人,那人也是他的命定之人。 “文伯觉得,缘还未去,自己却先放手了,是对命运的不尊重。” 略显凄婉的埙声,时隔五年,又在枯缇山中响了起来。 江衍行走在枯缇山的山道之中,手里的陶埙凑在嘴边吹出了一首不成调的曲子。 那破旧的陶埙,是娘亲留给他的最后念想,每每心神难定,他便要拿出来吹上一支没有固定音律的曲子,借着那古朴却哀婉的乐声,宣泄心中不该有的情绪。 冬日的夜里,这乐曲的声音,似是穿透了山中侵入骨髓的寒意,回响在了整个山谷里。 忽地,又像是被利刃生生截断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衍停止了吹奏,走在从前总爱去的后山,在风雪之后的山头,寻着娘亲亲手种下那片梨树。 这个时节,自然是不会有梨花的,江衍也并没有过这种奢求。 寻到了那处,便靠在叶片早已掉光的光杆梨树上时,放松着身体,闭上了眼。 他与凤君尧定情的那一日,便是在这片梨树底下。 那一年的下庙会的红网丝线下,他与那人一眼万年,江衍便知道自己想要那个人,想要让他永远的陪着自己。 所以,那日在这开着花的梨树下,凤君尧问他:“你是要我为你负责吗?” 他答得毫不犹疑:“我当然是要你负责,可这个责任,如果你答应了要承担,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彼时,连人家愿不愿意负这个责都不敢肯定,江衍却已经在盼着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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