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逃过一劫,又何以能够重回中护军而不被凤君宕痛下杀手?”那人可不是个能容罪臣旧部在自己身边转悠的仁慈君主。 “据查,跟千芳公主有关,”齐霄看了凤君尧一眼,“如王爷所料,这两支中护军,现在正是秘密归属于王妃。” 凤君尧眼里戾色一闪过! 此前他一直认为,即使千芳是迫于无奈进的王府,她还是那个明理的将门千金,该是懂得分寸的。可此间看来,他怕是看走了眼。 且不说之前发生的种种究竟是否是她所操控,但凭她手握两支中护军而不露声色,便可知她的心里,少不得他所不容的心思了。 齐霄自然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道:“王爷,扪心自问,当一个人感情上起了贪意,您觉得理智这个东西,还重要吗?更何况,她本女子。” “王爷事事以江兄为准,但要知世人可不像他那样行事豁达。我知王爷对万孚将军满门忠烈的敬意,可女子的心思,比起忠义二字,情字或许更凌驾于她们的理智之上。” 齐霄心知有些话不宜多说,点到为止。况且凤君尧是什么人,其实不必他来点拨的。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凤君尧敛了神色,未予置评,齐霄也再无多话。 跟江衍玩了这许久,摇篮中本还咯咯笑着的小儿瘪着嘴开始啼哭了起来,奶娘疾步过来查看,原来是尿湿了,便抱着孩子进了内室换尿布。 江衍失了乐趣,有几分悻然,垂眸间若有似无地瞟了这方一眼,又装作无事转过了身去。 凤君尧眼角上挑,抿唇一笑,却没有起身。 “过几日,我会去边关一些时日。” 齐霄一杯茶水停在了嘴边,诧异道:“边关?可是战事吃紧?已经这样紧急了吗?” 竟然须得王爷亲上战场了,难不成…… “江兄可知?” 凤君尧抬眼看那绛红色的身影,低语:“怕他会闹着一同去,此去艰险,先瞒着他吧。” “怕是直说的好,他这性子……” 是啊,他这性子……
第37章 我若成魔,皆因你 奶娘将孩子重又放回摇篮时,凤君尧终于起身放了茶盏。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块豌豆糕,走向之前赌气没能好好用膳的某人。 脚步声清晰沉稳,兀自在篮中挑拣着小布偶的江衍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选了个呆头呆脑的小虎布偶拿到齐驰眼前晃了晃,见那孩子笑着用肉嘟嘟的小手去抓取,又稍稍错开不让他得手,相比之下,江衍更像个未满三岁孩子的模样。 “这般喜欢他,不如让他认了你做干爹?” 凤君尧俯身触了触摇篮中孩子的脸,侧首问江衍。拿糕的手径自将糕点喂进了江衍的嘴里:“生气归生气,何必折腾自己的身子,当我不会心疼?” 江衍“生气”了这大半会儿,也不矫情了,含着一嘴糕点看了他一眼,终还是将东西咽了下去。 舌尖瞬间被甜味所弥漫,不由得舔了舔唇角残留的糕点碎屑,顿感满足。 “认了也不是不可,只是等哪日他明事理了,问我要个干娘,王爷可允我去给他寻一个?”一双高吊起的凤眼闪动着,弥散着若有似无的媚意。 凤君尧:“你便告诉他,干娘他是不必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若他愿意,干爹可以再多一个。” “如此,驰儿大了怕是不得了。”齐霄自上次江衍提起,就已经心下有了主意,这会儿见他们又说起,便自然接下了话题,“既然王爷也有意,不嫌我儿愚钝,不如今日就把这事定下了?” “你从哪里看出我干儿子愚钝的?”江衍皱眉,护短的性子展露无疑,才认了干儿子,就连孩子亲爹的谦辞都要驳了才好,只巴不得让人立时对着这无知小儿歌功颂德一番了。 齐霄笑,顺着他道:“有这样两位干爹,再愚钝也定是要成才的。” 这话江衍自然爱听,脸上神色也明艳了起来。 这么笑着,突然在自己袖袋里摸索了起来,摸了个空,几分懊恼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嘟囔着:“出门什么也没带,拿什么给我的干儿子做礼是好?” “既是一家,礼一份就好。”身边长身玉立的安定王说道,不紧不慢地解下腰间一枚造型别致的玉坠,递给了正伤脑筋的江衍。 齐霄大惊,那可不是一枚普通的玉坠!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玉坠是先帝当年赐给凤君尧的生母茹贵妃的,也是凤君尧从出生开始一直带在身上的重要物件。 据说在凤君尧出生当天,茹贵妃将这玉坠交由护国寺主持盏华大师开光祈福,并在玉坠底部用微雕刻上了凤君尧的名字。待到夜里前去护国寺取回玉坠时,盏华大师已然坐化,手里却还牢牢地握着这枚坠子,怎么也拿不下来。 无奈之下,只得将盏华大师仙身连同玉坠一起火化,却没想到,盏华大师尸身所化舍利子竟均匀地凝在了这玉坠周身,牢牢将之包裹住了! 佛门弟子最信佛缘,便觉这或许就是盏华大师与凤君尧的化不开的缘分,就将这坠子连同舍利子一体交给了还是尚在襁褓中的凤君尧,并未它取了一个佛意深沉的名字。 “度世?”齐霄问得稍有迟疑。 凤君尧答得却很肯定:“是。” 度世,度世,度化世人,清净此身。 “王爷,该回府了。” 亥时将过,满院子的酒香,让侯在一旁的白环和江小路都有了一丝微醺。眼下主子几人怕是也喝不动了,江小路看了看夜色,不得不提醒了一句。 “嗯。”凤君尧点头,他并未多喝,一夜都清醒着顾着江衍。这会儿探手捏了捏靠在自己身上的江衍的指尖,查看他还有几分清醒。 杨柳丝疏夏足风,突然吹来的一丝凉风吹散了院中的闷热,让亭中被醉意熏染的江衍有了一丝清明。抬眸之间,泛着醉意的眸色在月色中妖异非常,浓得似化不开的墨。 被这一阵凉风吹乱了额前的发丝,江衍“嘁”了一声,不轻不重地晃了晃有些混沌的脑袋,撑着石桌起身,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 “唔……”鼻尖不偏不倚撞上了凤君尧凑上来的胸膛,皱着眉头咕噜了一声。 凤君尧目色清明,没有半点醉意,只有惯意了的宠溺。一手揽着在他胸口蹭来蹭去的人,防止他一个不稳跌坐下去,另一只手拍了拍趴伏在石桌上的齐霄。 “嗯?”齐霄也已经不止是微醺了,眨巴了半天眼睛才找到凤君尧他们所在的方向,仰着脸含糊道,“走……走了?” “走了走了!”江衍稍稍清醒了点,挺直了身子凑过去拍着桌上两坛未开封的酒,道,“这两坛酒我拿走了,可别心疼。” 齐霄憨憨一乐:“两坛子酒就心疼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当驰儿的干爹的……” “哈哈,”江衍面色微红,毕竟是酒意上了头,话音也软了几层,却仍是豪气地嚷了一嗓子,“小路再去多拿几坛,倒是要看看他心疼不心疼!” 凤君尧稳住他因挥手而瞎晃动的身子,摇了摇头,只得哄道:“不闹了,已经喝了大半日,明日里又要喊头疼了。” 江衍哪里愿意,扒了他的手,嗔道:“头疼便头疼了,酒喝不尽兴,我浑身哪哪都是疼的!” 凤君尧道:“好,那回去再喝。天色不早了,驰儿也要睡了,你总不时逗弄他,让他如何长身子?” 江衍睨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半晌突然甩开了他的手,撇嘴嘁道:“我本就不明事理,现在醉了,更是撒泼的好时候,谁都不要跟我说理。要说理,找你的好王妃去。” 弯弯绕绕,这一天没发泄出来的气,都积到这会儿了吧。凤君尧勾起了唇角,终于是说出来了,也不怕憋坏了身子。 “不醉也可以。” 江衍一愣,怔道:“什么不醉也可以?” “不醉也可以撒泼,不醉也可以任意而为,笑随心,恨随意,痴怒嗔怨皆可由心。” 齐霄说得对,对于江衍,有些话要真真切切地说给他听,才能让他那颗看似坚如铁,却极度不安稳的心安定下来。 凤君尧并不介意一次说清楚:“所以,你若想,刀起还是刀落,都随你。” 刀起还是刀落,都随你,是非不论…… “嘁……”江衍勾唇,竟然觉得胸口被击中了。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里。 他仿佛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时光的倒影,那些以往所有的伤痛,无数个夜里折磨得他撕心裂肺的念想,一点一点,慢慢腾腾地倒了回去。 回到年少的他,张扬肆意地爱着同样年少的白衣少年的时候。 凤君尧回来的这段时间,如果说江衍是安稳的,连他自己都骗不过。 每每半夜惊醒,即便立马能感受到身边人的体温,心底的冰凉也不能立时地散去。多少次想把人摇醒了,让他告诉自己梦里一再背身离去的那个人,从此再也不会离开自己,却总是怕承诺也不过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连他自己,都在嘲笑自己的小心翼翼。 “痴怒嗔怨,哪一样不是因为你。”既然要说开,江衍只想要这个人知道,“我若成魔,皆因你。”
第38章 生同衾,死同穴 闹市将歇,街上来往的人烟已少,只剩下几个收拾着摊位的小贩,强忍着一脸惊愕,偷瞄着街心走过来的一个人影……准确来说,是两个人影。 江衍趴伏在凤君尧的背上,仰头看夜空寥寥无几的星,有气无力地问道:“小路他们先回府了?” 出齐府大门的时候,就只剩下他们俩的影子。 凤君尧:“嗯。” 江衍嘟囔着,含糊不清:“我的酒……酒……带回去了吗?” 凤君尧:“带了。” 江衍点头:“嗯,回去我们上屋顶继续喝。” 凤君尧不答。 迷糊了一会儿,江衍呻吟:“唔……我头晕。” 凤君尧笑:“嗯,活该。” 背上的人不安分地扭动起来,质问道:“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啪”的一声,不轻不重地拍在了乱扭的屁股上,音虽小,在这空旷的街头却是异常的清晰可闻。 凤君尧:“乖一点。” 背上的人却不依不饶:“尧哥哥~你果然不爱我了,男人,终究是没有一个可信的。” “……”拢了拢这人因为乱动而滑下去一寸的腿,凤君尧决定不跟喝醉了的人一般计较。 江衍歪了脑袋,靠在了这人的肩窝上,继续胡言:“尧哥哥?尧哥哥——尧哥哥……” 没了神气的声音一点一点低了下来。 良久…… “阿尧……”绕在脖子间的手,更紧了些。一张脸,埋得更深了些。 “阿尧,阿尧……” “阿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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