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秋乏夏打盹,年轻人的觉总是很多。而且这会儿太阳下山,外头凉快许多,微凉的晚风从书房的窗户吹进来,别说多惬意了,路昭趴在书桌上,睡得脸蛋红通通。 方曜没有立刻叫醒他,径自放下了手里的钢笔,起身活动活动腰背肩颈,添了一杯热茶,然后坐回来,拿起路昭跟前的草稿本看。 看了没一会儿,他就蹙起眉头,拿草稿本敲了一下路昭的脑袋。 熟睡的路昭一下子惊醒。 面前是板着脸的方先生,手里还拿着他的草稿本。 路昭立刻心虚,低下了头。 “写到第三个步骤,就写不下去了?”方曜略微提高了声音。 路昭缩着脖子,不敢作声。 “同类型的题,周末不是讲过吗?”方曜看他这样,只能叹一口气,“我再讲一遍。” 路昭连连点头。 方曜给他重新讲了一遍题目。 可是,他的数学好,并不代表他能把数学教好——他的解题思路非常跳跃清奇,和课堂上老师讲的常规解法完全不同。 方曜能这样解题,是建立在他优秀的数学基础和超乎常人的天赋上的,路昭这样的数学差生,根本没法照着他的思路来学。 也许方曜再回学校上一堂数学课,学一学大学老师的讲课方法,就能知道怎么来教路昭——可惜他已经在研究所待了太久,早习惯了按照最快最精简的思路来做。 之前比较简单基础的高等数学,用这一套来学,路昭还勉强能消化,可现在课程越来越难,再用这一套,只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和方先生之间天堑一般的差距而已。 讲完题目,方曜找了另一道练习题,让路昭再做一次。 路昭写到第三个步骤,便迟疑地停顿下来。 他小声说:“这个,好像不能像刚刚那么做。” 方曜说:“是。这个要稍微换一下思路。” 路昭:“……” 题目有一点点变化,他就完全不会了。 他在这儿卡了半天,最后,仍然只能说:“后面的,我不会了……” 方曜:“……” 路昭沮丧地搁下了笔:“方先生,算了吧,我太笨了,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数学这门课,学不会就是学不会。” 他把脑袋埋在胸口,等着挨骂。 可是过了半晌,只听见方曜叹了一口气。 “尽力就行。”他说,“反正你也不用当数学家,有这个水平已经比普通人好了。” 路昭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抬头瞅了他一眼。 方曜已经低下头继续工作,神情淡淡。 路昭小声说:“那,今天的补习就结束了?” 方曜头也不抬:“这算补习?我看是让你换了个地方睡觉。” 路昭:“……” 他垂头丧气的:“最近天气舒服,我就有点犯困。”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对着这么枯燥的数学题,完全打不起精神。 看方曜没理会他这个解释,路昭便又小声说:“对不起,我以后补习一定打起精神。你没有生气吧?” 方曜抬头瞥了他一眼:“你要是我带的博士生,早被我轰出去了。” 路昭:“……” 方曜:“但你不是我的学生。所以,我还是好好地和你讲讲。”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大夏天的,喝热茶让他的额头微微沁出一层细汗,也能帮助他提起精神。 他看向路昭:“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要求你学好数学么?” 路昭想了想,试探地回答:“因为……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方曜笑了一声:“这算是长期效用。短期来看,是因为你的数学拖了后腿,对你的成绩排名影响很大。” “你现在大二了,再有一年多,就要考虑工作的事情。而学校分配工作,主要是参照成绩。”方曜说。 “像首都政治经济大学这样的老牌知名大学,可以推荐学生到财政部、商务部、审计署等国家部委去工作。但一个学校的名额,恐怕也只有那么几个。” “如果一毕业能进入这些大平台工作,接触更多优秀的人,你未来的路就会好走得多。” 路昭懵懂地看着他。 方曜也望着他,对视片刻,说:“也许你觉得,和宋悦一块儿做生意也是不错的出路,也许你觉得其他稳定的单位也不比这些部委差。”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要是以前,我肯定不会和你说这些,不想影响你自己的判断。” “可现在,我希望你能少吃些苦,少走些弯路。” 路昭心头十分触动。 可能是因为救了自己一命,可能是因为更多更深入地了解了自己,方先生的态度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冷静漠然了。 可惜,他在数学方面实在没有天赋,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翻越这座大山,只能说:“我会努力的。” “尽力而为,不用勉强。”方曜说,“虽然我认为那是好走的路,但也许你走别的路,会有意想不到的奇遇,谁知道呢。” 结束补习和谈心,已经过了九点半,路昭今晚又回不去宿舍了。 平时这个时间他早已经爬上床睡觉,不过今晚趴在桌上打了个盹,现在还不觉得很困。 而这个时间,还远不到方曜上床休息的时候。 路昭向他道了谢,站起身:“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去洗漱睡觉,明早我会做早餐的。” 周末他也在这儿留宿,方曜专门把二楼的次卧腾出来给他用了。 “去吧,好好休息。”方曜低头继续写东西。 路昭出了书房,洗漱洗澡,到次卧休息。 不过,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他脑子里还在想刚刚和方先生的谈心。 自从去了暨州,救了自己一命,方先生变得温柔耐心了很多。 不,应该说,方先生并没有变,只是他们的关系变得亲近了,方先生把他当成了半个“自己人”而已。 他工作那么忙,每天都要在书房待到凌晨,中间还抽出时间教自己做题,教自己人生道理,实在太辛苦了。 自己还这么不争气。 路昭叹了一口气,缩进了薄被里。 他无以为报,只能帮方先生做做家务,煮点饭菜,尽量帮他节约在这些杂事上花费的时间。 他埋在被子里,想,最近给方先生多做点好吃的好了。 对了,最近天气这么热,可以批发一些冰棍放在冰箱里,给方先生解暑。 路昭心里打算好,第二天下午上完课,就去公司楼下找钱老板批发冰棍。 这时候的冰棍种类很少,路昭也不知道方先生爱吃那种,就每样都拿了一些。 钱老板给他算了批发价,然后又叫钱骏拿个泡沫箱给他装好,骑自行车帮他送去,这样冰棍在路上也不会融化。 路昭便抱着泡沫箱坐在自行车后座,给钱骏指着路,一路蹬到了方先生家门口。
第76章 这会儿已经到了五点半,路昭坐着自行车到门口时,正好碰上方曜下班回家,将小轿车开进了花园里。 路昭连忙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朝他跑过去:“方先生!我给你买了冰棍!” 方曜下了车,关上车门,走过来,路昭就打开怀里抱着的泡沫箱:“我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一种,就每种都拿了几个。” 他抱着箱子像献宝一样,在方曜跟前嘀嘀咕咕:“这个是牛奶雪糕,是最贵的,老板说比较甜,这个是糖水老冰棍……” 方曜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箱子,刚要说话,忽然察觉旁边有一道异样的视线。 他微微侧头,看见那名送路昭过来的年轻雄虫推着自行车,正打量着自己。 这打量的目光有些微妙,带着审视和敌意。 路昭见他看向自己身后,便也回头一看——钱骏正站在那儿,盯着自己和方先生。 路昭便同他说:“谢谢你送我过来,我等下进屋把冰棍放好,就把箱子还给你。” 他从泡沫箱里拿出一个牛奶雪糕,递给钱骏:“看你出了一身汗,吃一个吧。” 钱骏接过雪糕,塞进兜里,上前要来接他抱着的泡沫箱:“我帮你放。” 路昭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曜一伸手把他拉到了身后。 “你进屋,把冰棍放冰箱里。”他挡在路昭身前,淡声说。 路昭抱着泡沫箱,视线被他完全挡住了,没法再跟钱骏说话,只能应了一声:“哦。” 他跑进屋放冰棍去了,门口只剩下两名雄虫 方曜两手插在兜里,平静地迎接对面这个年轻雄虫的瞪视。 说实话,他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看过了——这种求偶碰上强劲的竞争对手时,充满敌意的打量。 更年轻一点的时候,他经常碰上这种情况,但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如此不快。 ——哪里来的野小子,敢打阿昭的主意。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钱骏率先开口:“你是他的什么人?” 方曜冷淡地回应他的怒气:“与你无关。” 钱骏握紧了拳头。虫族对气息非常敏感,一靠近就能闻出来两人之间是否有亲缘关系,他刚刚走过来就发现了,面前这个男人不是路昭的亲戚。 他提高了音量:“你们住在一起?我妈妈告诉我他还没有结婚。” “而且,你年纪比他大这么多,你怎么有脸老牛吃嫩草?!”钱骏有些激动。 方曜平静淡漠地看着他——这眼神在钱骏看来,饱含着被爱者高高在上的傲慢。 方曜说:“管好你自己。” “你!”钱骏一下子冲上来,揪住了他的衣领。 路昭拎着空泡沫箱一出来,就看见钱骏揪住了方先生的衣领,气势汹汹的样子。 他吓了一跳,立刻跑过去,叫道:“你在干什么?!” 钱骏一愣,下一秒就被冲过来的路昭一把推了个趔趄。 路昭拦在两人中间,先把方曜上下看了一遍,确认他没有打架受伤,才瞪向钱骏:“你刚刚抓着方先生干什么?” 只不过碰了这个雄虫一下,路昭就这样凶巴巴地吼他,钱骏觉得有些受伤,拉着脸,半晌,才说:“你怎么这么护着他,他是你男人吗?” 路昭噎了一下,涨红了脸,大声说:“关你什么事啊!” 他把手里的空泡沫箱塞给钱骏:“你快走吧,回去帮你妈妈干活。” 钱骏有些悻悻,把空箱子绑在自行车后座,又问了路昭一句:“你明天还会来店里吗?我给你弄点好吃的。” 路昭:“……”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年轻雄虫好像在追求自己。 而自己太迟钝,居然没发现,还坐着钱骏的自行车过来,让方先生撞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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