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路昭心头咯噔一声,立刻慌了:“出什么事了?” 林老师在那头哎呀了一声,说:“你弟弟路庭和几个小朋友偷偷跑去河边玩,掉水里,几个小孩都没了!” 听到的一瞬间,路昭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站在原地。 路庭……没了? 血脉相连的弟弟,自己辛辛苦苦照顾长大的小孩,淹死了? 他以前总觉得路庭娇气、脾气不好,还想着要是方恒是他的弟弟就好了。 可路庭再怎么不好,也只是一个单纯不懂事的小朋友。 他小时候身体弱,半夜总是哭,是路昭无数个半夜爬起来哄睡的,他吃东西老过敏,身上起疹子,痒得一直哭,每次都是路昭一遍一遍用冷水给他擦身子,一直擦到半夜,擦到他睡着。 这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虫崽,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林老师的声音还在从耳朵灌进来。 “最近暨州热得不得了,很多小孩都去河边玩。小学三点就放学了,家长根本看不住。” “本来你妈妈天天要上班,路庭放学回家是去找你爸爸,可你爸爸天天都在打牌,小朋友在牌桌边上哪里待得住,就约着一块儿去河边玩水了。” “结果那天到六七点路庭都还没回家,你妈妈和大院里的其他家长出去找,才听人说这些孩子们去河边了。家长们觉得不对,赶紧报警,警察沿着河找了三天,才在下游找到了。” “听到这个消息,你爸爸妈妈就在家里打起来了,我听你家隔壁的阿明说,把家里砸得一塌糊涂。” “唉,两个人无非就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互相指责。自从你出去上学,没人照顾你弟弟,你妈妈就辞去了两份零工,家里的收入变少,矛盾当然就多了。可这种事,谁也料不到,既然意外已经发生了,这剩下的人不还得过下去吗?” “唉……阿昭,你在听吗?” 这些话机械地灌进耳朵,路昭像终于反应过来弟弟落水身亡这件事,一下子捂住嘴,呜呜地哭了出来。 林老师又叹了一口气:“你快回家一趟吧。你爸爸把你妈妈关在家里,今天去政府大院门口闹事要补偿,你弟弟捞上来还在派出所的停尸间搁着呢,总要有人去收啊。” 听到小虫崽的尸体都没人去收,路昭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这就回老家,我马上就回去。” 他挂上电话,抹抹眼泪,连忙往寝室跑。 宋悦正在寝室和王志吹牛,见路昭急匆匆推门进来,神色明显不对,而且一言不发就打开衣柜翻找,便问:“怎么了?找什么东西?” 路昭把自己的身份证和银行存折翻出来,往旧书包里一塞:“我要回一趟老家。” 宋悦和王志都吃了一惊。 他们都清楚路昭家里的情况,路昭自己也总说,在有出息之前是不会回老家的,因为回去了就出不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宋悦起身走过来,把他胡乱收拾的手按住,“你现在也回不去啊,最后一班往南边的火车是下午五点,现在都六七点了。” 路昭动作一顿,颓然地停下了收拾。 宋悦瞅着他:“你脸都白了,先坐下跟我们说说出什么事了,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他扶着路昭在椅子上坐下,路昭跟丢了魂似的,枯坐了老半天,才说:“我弟弟和人去河边玩……” 他的声音止不住地哽咽起来:“……淹死了。” 宋悦和王志都惊得瞪大了眼睛,一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路昭两手捂住了脸,呜呜地哭出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节哀顺变。”宋悦拍拍他的肩,小声说,“这是天灾人祸,是意外,预料不到的呀。老天爷让这事发生了,咱们就只能接受。” 王志说:“那你明天赶最早的一趟火车回家,我们帮你跟老师请假,请两个星期吧?” 路昭老家太远,来回路上的车程就要一个星期,如果家里还要办丧事,差不多得要两星期才够。 宋悦从钱包里抽出几张二十元的纸币:“你的钱基本都在存折里,明早也来不及去银行取钱了,这些先借给你路上应急。” 路昭抽泣着,点点头。他把现金、证件和存折都放进旧书包的内袋里,又拿了几件夏衣装上,就算收拾完回家的行李了。 “我离开家出来上学之后,家里的情况挺不好的。”他一边哽咽,一边说,“原先我妈妈一个人做着三份工养活全家,整天都在外面忙活,我就在家带我弟弟,洗衣做饭。” “可是我走了,这些家务就只能我妈妈来做,他就辞了两份零工,家里的收入就少了很多,爸爸妈妈就总是闹矛盾。” “现在发生这种事……他们在家里打起来了,我妈妈说要离婚,好像要过不下去了。” 宋悦听得皱了皱眉,说:“你爸爸呢?他不工作?也不照顾你弟弟?” 路昭顿了顿,说:“他一直都不工作,天天只打牌。我弟弟上小学,三点钟就放学了,我妈妈这个时候还没下班,本来这个时间段,该我爸爸看着他的。” 他的语气带上了埋怨:“他但凡上一点心,都不会发生这种事。为了照顾弟弟长大,我和妈妈付出了那么多辛苦……现在全都没了……” 王志在旁说:“那怪不得你妈妈要离婚。听你平常说的,他受了那么多委屈都能忍住,肯定是把希望寄托在两个孩子身上,可这下因为你爸爸的疏忽,一个孩子,还是聪明的雄虫孩子,就这样没了,这么多年积累的委屈怨恨肯定都爆发了。” 他看向路昭:“那你回家要怎么办呢?” 路昭咬着嘴唇,迷茫又难过:“我不知道。我只想回去再看看弟弟,爸爸妈妈的事……我不知道怎么办。” 宋悦也开口:“长辈的事情,咱们哪管得着,你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路昭点点头,擦擦眼泪:“我回去,就先给我弟弟收殓一下。听我老师说,我爸爸把我妈妈关在家里,他自己去政府大院门口闹事要赔偿,我弟弟还在派出所的停尸间里没人管。” 宋悦皱起了眉,有些难以置信:“这和政府有什么关系呀?这、这闹来闹去有什么用?” 王志抱起双臂:“还真有。我们那儿也发生过这种事,父母把小孩遗体摆在政府大院门口,拉横幅,写大字报,最后政府赔了钱,息事宁人。” 宋悦目瞪口呆。 王志一摊手:“本来和政府是没什么关系,可是他们要闹啊,闹就会影响社会安定,政府只能出来解决。” 他看向路昭:“要是这样,我还是建议你坚定地支持你妈妈离婚。这种男人太冷血了,他闹事也就罢了,连自己亲生儿子的遗体都不管。” 宋悦还是接受不了,说:“可能只是一时不敢面对。怎么会有人一直让亲人的遗体摆在那儿不管啊。” 王志说:“你别不信呀。小地方这种雄虫很多的,孩子只不过是他们养老的工具,老婆就是伺候他的佣人。” 宋悦皱了皱眉。 王志又补充:“这些可都是我妈讲的。我家虽然穷,但我妈以前也是个小小的贵族千金,嫁过六七个男人,走过大半个兰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见过,他讲的话从没出过错。” 他转向路昭:“我觉得,你妈妈能顶着压力把你送出来上学,说明他心里还是门儿清的。以前因为你弟弟还小,所以他勉强支撑着这个家庭,现在已经这样了,他应该会有自己的打算。” 他拍拍路昭的肩膀:“你回去,只管帮他的忙就行了。” 经朋友们的一番开导劝解、出谋划策,路昭慌乱迷茫的心总算稍稍安定了一些。 这天晚上,向来倒头就睡的他,几乎一夜未眠,盯着寝室雪白的天花板,想着弟弟,担忧着母亲,辗转反侧,睁眼直到天亮。 第二天清早,他爬起来收拾,王志也早早起床,准备骑宋悦的自行车送他去火车站。宋悦迷迷糊糊爬起来,找出自行车锁钥匙递给王志,又同路昭说了句一路顺风。 王志和路昭一块儿出门,蹬着宋悦的自行车,先去早点店让路昭买了些包子馒头和熟鸡蛋在路上吃,然后一路把路昭送到了火车站。 好在最近不是旺季,又是大清早,车站人不算很多,路昭很快在售票窗口买到了最早一班火车的票,拿着票往检票口去。 王志在检票口外同他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走进检票口的路昭回过身,也同他挥挥手,然后便匆匆去找站台,登上绿皮火车,按照车票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 不一会儿,火车发出长长的汽笛声,缓缓开动。 路昭昨晚一夜没睡,这会儿眼皮突突直跳,心脏也咚咚咚的,像紧密的锣鼓敲击着胸膛。 他想着填饱肚子就睡一觉,便从胸前抱着的书包里掏出还热乎的肉包子,咬了一口。 嘴里尝到鲜美的肉香和油汪汪的汤汁时,他忽然回想起两年前自己来首都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又瘦又小,挤在车厢里根本动弹不得,那时候也吃不起肉包子,就吃着白面馒头和鸡蛋——母亲担心天热煮熟的鸡蛋会馊,还特意留了生鸡蛋。 而现在,他已经凭自己的努力,把吃肉包子变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路昭低头看了看手里咬了一口的肉包子。 他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次回去,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可以帮上妈妈的忙了。
第64章 坐了三天三夜火车,第四天清晨,路昭终于回到了这个生养了他十几年的地方。 火车站还是又小又破的老样子,与两年前一模一样,他背着旧书包从车站走出来,便看见了熟悉的街道。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清晨的旭日、炎热干爽的夏风,都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首都这会儿还是春天,老家已经完全入夏了,路昭走了两步,就热得出了汗。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塞进书包里,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松明县的城区很小。一条平江从西向东贯穿整个城区,将城区分成了南北两半,是孕育两岸百姓的母亲河。城中心有一座松明大桥,连接平江两岸。 县城城区沿着河流的走向,东西长、南北短,并不规整方正,唯一的一条主街,就是紧挨着平江,同样东西走向的松明大道。 路昭的家就在松明大道的西端,而火车站在大道最东边。 松明县整体不算富裕,但交通位置不错,正好坐落在首都到西南边境方向的铁路线上,建国后便修起了一座小车站,附近几个县市的人都得来这儿坐火车。 靠着这座火车站,县城东边修起了马路,各地来往的中巴车天天不停,小旅馆、小超市、小饭馆都冒了出来。外地老板也来这里投资水泥厂、罐头厂,东边因此成为了县里最富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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