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见月蛾眉紧蹙,她想不到沈衔鹤这样的一宗之主为何会自毁前途去修无情道,她问江御:“江道友你也能看着沈宗主修无情道?” 话说出口,她就知道自己是问了一句蠢话,江御若是不同意,也不会到处打听修炼无情道的法子。 果然,她看到江御点了头。 “好吧,”花见月叹了口气,双手掐诀,随即化出一座紫金香炉来,她对江御和沈衔鹤解释道,“这是断情炉,用来断情丝的。” 江御听到“断情”二字,一时心如刀绞,却仍是一副镇定姿态,沉声问她:“要怎么用?” 花见月看了一眼沈衔鹤,说道:“若沈宗主当真要修无情道,等一下我把渡情香点燃,沈宗主会进到一场美梦当中,在这个美梦最圆满时,扯出你所有的情丝,将其斩断,便可成就大道。” 世人大多贪心,要得一个圆满并不容易,但总比按图索骥地一步步去修无情道容易一些。 他的师兄没了情丝,再也不会喜欢他了。 江御觉得自己的魂魄正在承受这世间最严酷的刑罚,他坠进悔恨痛苦交织的苦涩湖底,再出不来了,可他的肉身还在机械问道:“情丝要怎么斩断?” 花见月答:“最好有人同沈宗主一起入梦,到美梦圆满时,由我在梦外提醒,由他来动手斩断情丝。” 江御轻轻应道:“好,我会与师兄一起入梦。” 沈衔鹤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江御的表情麻木,无悲无喜,沈衔鹤明明不会伤心难过,但在这一刻,他好像感受到了江御的痛苦。 江御来到他的身边单膝跪下,握着他的手,轻声唤他:“师兄……” 那紫藤花早已落了满地,绿叶阴浓,新蝉相和。 他怎么能拒绝他? 于是沈衔鹤点了头。 江御伸出手把他拦腰抱起,进到屋里,花见月见到这一幕更觉奇怪,这位沈宗主似乎病得很严重,她却也没再问什么,只抱着紫金香炉跟在后面。 “睡吧,师兄。”江御把沈衔鹤放到榻上,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努力微笑着对他说,“要做个好梦。” 沈衔鹤嘴唇微动,他长久地凝视着江御,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合上了眼眸。 紫金香炉升起袅袅青烟,一轮冷凄凄的月亮猛地掉进平静的池水里,惊起层层涟漪,墙头盛开的紫藤萝汹涌奔来,淹没了一个又一个的寂静春天。
第26章 黑云压顶, 天地昏暗,山雨欲来。 血冥宫在山下摆下万魔大阵,淡淡血腥气在风中飘散。 谯明山上的屋舍在刚才的剧烈震动中倒塌大半, 放眼望去,一片狼藉,山下的护山大阵一旦被破,太清宗内的弟子必会遭殃。 沈衔鹤独自一人来到后山禁地中,无数或残缺或完好的石碑高高矗立, 像是立了一座座巨大的坟, 天地寂寥,唯有风声呜呜咽咽。 下过雨的土地湿润柔软, 绿草如茵, 连绵向远方的天际, 沈衔鹤站在碑下,手里握着一部《天悯决》,默念石碑上文字, 把残缺处补充完整,他已做好决定,以他一人, 换得宗门弟子平安,这实在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沈衔鹤转过头提剑走出禁地,没走出几步,就见杨真气喘吁吁跑进来, 对他喊道:“师父,师叔回来了!师叔回来了!” 太清宗内, 能被杨真只称“师叔”的, 只有江御一人。 沈衔鹤握紧手中的《天悯决》, 问道:“他回来了?” 杨真猛点头,他满脸激动道:“师叔现在已经在山下了。” 从昨晚得知血冥宫要准备攻上谯明山时,沈衔鹤就给江御去了书信,江御一直没回复,这一天一夜里,沈衔鹤既担心宗门弟子会在接下来的血战中丢了性命,又怕江御在外面出了事,自己没法顾及到他。 眼下他终于回来了。 “我过去看看。”沈衔鹤说。 万魔大阵的上空血红一片,像是凝聚了大块大块蠕动的血肉,数不尽的魔修站在下方,只待万魔大阵一成,破开太清宗护山大战,冲上山去,杀个痛快。 当然,他们会留下几条性命,用来要挟江御,省得他日后报复。 血冥宫宫主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美滋滋地想着这么多年过去,该是他们魔族崛起的时候了,他召集了数千魔族,一路潜行至谯明山,要用这修真界第一门派的血,宣告魔族们的再次辉煌。 但很快,这位秃头宫主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只见一道耀眼白光从天而降,排山倒海,横扫千秋,凛冽剑气携着浩浩荡荡的万里霜雪,那些血肉轰的一声破碎,化作漫天血雾,弥散开来。 下方列阵的魔族发出声声哀嚎,倒在地上,痛不欲生。 血雾消散,来人的身影渐渐清晰,他一人一剑缓缓走近。 “江御!是江御!” “怎么会是江御!不是说江御被困在逝水境里吗?他怎么会出来?” 江御提着剑目光森冷从这些魔族的脸上掠过,随后便看到山前的沈衔鹤,他瞬间弯起嘴角,对他眨了下眼睛。 沈衔鹤抬步要过来,江御对他摇摇头,他便停在原地。 江御随手挽了个剑花,笑道:“诸位这事办得不太厚道呀,既然要来太清宗,怎么不提前知会我说一声呢?” 他们本就是趁着江御不在才敢前来攻打谯明山,哪里敢知会他,血冥宫宫主拔剑直指江御高声道:“江御,别以为我们会怕你!” “是吗?”江御微微一笑,看着他抖如筛糠的两手,讥讽道,“阁下不怕倒是把手里的剑拿稳了。” 话落,他脸色一凛,厉声问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谯明山撒野?” 四野寂寂,无人应答,血冥宫宫主深吸一口气,吼道:“上!” 江御低头看着雪白的剑刃,轻声道:“不要急,我这就送诸位上路。” 长剑一挥,霎时间盛大剑光照亮天地,云海翻涌,日月逆行,猩红血肉连同蓬草一起在飓风长河飘转,数千魔族在这一剑之下溃不成军,四散而逃。 谯明山下,弟子们一片欢呼,江御收了剑,向沈衔鹤走过来。 天光乍破,落满他的肩上,沈衔鹤恍惚了一下,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却不似今日这般喧闹。 “师兄?”江御伸出手在沈衔鹤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沈衔鹤问他:“一个人回来的?” “那不然呢?”江御上前一步,把手臂搭在沈衔鹤的肩膀上,搂着他往山上走去,贴在他耳边问他,“师兄见了我不够,还要见什么人呀?” 沈衔鹤道:“没有。” 江御又问:“真没有吗?” “真没有。” 血冥宫退去,还要收拾山上的这片狼藉,待沈衔鹤把各项后续事宜安排妥当,天色已晚,江御的院子住不了人,这几日只能和他同睡一处。 沈衔鹤推门进来,一灯如豆,江御坐在桌旁,脸色阴沉得似能滴下水来,沈衔鹤走过来问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脸色这么难看?” 江御缓缓抬起头,他的手里赫然是那本沈衔鹤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天悯决》,江御直直看向沈衔鹤的眼睛,沉声问他:“如果我今日没有回来,师兄是不是就要动用禁术?” 沈衔鹤抿唇没有说话,他既没有否认,那便是确有其事了。 江御张了张唇,想问他怎么能做这种傻事,又无比清楚这是他师兄能做出来的事。 他心中一阵后怕,从看到这部《天悯决》起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就剧烈跳动如同擂鼓,直到现在都没有平稳下来,他起身紧紧抱住沈衔鹤,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幸好,幸好……” 幸好他回来得不算迟,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不敢想,若是自己今日没有赶回来,日后他再看到的,会是他师兄毫无感情的双眸,还是他师兄冰冷的尸体? 落叶无声,烛火摇曳,许久后,江御才松开了手,他轻声说:“以后我不下山了,我在山上陪着师兄。” 沈衔鹤确实很希望江御能留在宗门,但他更希望江御能快乐,他道:“不用,这样的事也不常有,等把护山大阵补好,再在外面设下几道禁制,应该就够了。” 江御没说什么,不过他已下定决心要留在他师兄身边,反正他师兄也不会赶他走。 夜色沉沉,无星无月,屋中灯火熄灭,沈衔鹤躺在床上,看了眼身边的江御,问他:“你没进逝水境?” 江御嗯了一声,又听他问:“那其他道友呢?” 江御转过身面朝他问:“师兄这么关心她们做什么?难不成里面有师兄的心上人?” 沈衔鹤瞪了他一眼:“没有,别乱说。” 他这个师兄瞪起人来也没什么威慑力,江御被他瞪得心里痒痒的,不依不饶问:“是说她们三个里没有师兄的心上人,还是师兄没有心上人?” 沈衔鹤呼吸一窒,一时间差点要以为江御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转过头不再说话。 “师兄怎么不说话了?” “师兄?师兄?”见沈衔鹤不理自己,江御又叫了他两声,追问他,“我是不是要有嫂子了?” “不会真要有了吧?”江御人都要挤过来了。 沈衔鹤叹了口气,推了推他:“睡不着你出去走走。” 结果不仅没推动,江御干脆真个人钻进他的被子里,手脚也不老实,故意在沈衔鹤身上四处捣乱,想逼他师兄开口,结果最后真点着火了。 江御动作一顿,不确定道:“师兄,你好像……” 沈衔鹤心悦江御,江御这般胡闹,他一点反应那多半是死了,他冷声道:“松手。” 遇见这种事,江御以为自己是该恶心的,此时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不仅没松手,还贴在沈衔鹤耳边道,“师兄,跟师弟不要这么见外啦。”
第27章 沈衔鹤攥紧的双手终于松开, 深色的被褥上满是凌乱的褶皱。 黑暗中,江御能够清晰地看清他师兄脸上每一个表情的变化,他急促喘息着, 脸上泛起淡淡潮红,两只乌黑的眼睛蒙着一层温润水光,正瞪着他,不知是气是羞,又或者两者都有。 江御下腹一紧, 心道不好, 他表面淡定地收回手,对沈衔鹤说:“那个师兄, 我先出去走走。” 他说完不等沈衔鹤回应, 跳下床飞奔出去, 像是身后有一头猛兽在追赶。 沈衔鹤望着江御匆匆离去的背影,坐起身掀开被子,看着湿漉漉的一团, 轻轻叹了口气,他实在是猜不透江御的想法了,刚才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给他做那种事, 现在又是为什么跑开? 明明接受不了男人,何必自找苦头? 江御来到洗剑池畔,满池春水倒映明月,波光粼粼, 他手上还残余着他师兄的东西,他倒是没觉得恶心, 就是他自己的反应太出乎他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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