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躺在榻上,不知为何今夜他的脑子异常清醒活跃,总想着他师兄日后会娶一位什么样的夫人,最后实在忍不住,干脆开口问道:“师兄,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他身侧的沈衔鹤也未能入睡,听到江御的话,沉默一会儿,轻声道:“我不喜欢姑娘。” 又一道巨雷落下,江御明明听到了,却又怀疑自己听漏了什么,“嗯?” 沈衔鹤没有解释,反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我啊……”这些年来,江御结识的姑娘有许多,欣赏的有,同情的有,感激的也有,但要说喜欢,似乎从来没有过,他沉吟良久,道,“我还不知道呢。” “等以后遇见了就知道了,”他翻过身,面朝沈衔鹤,向沈衔鹤保证说,“到时候我第一个告诉师兄。” 沈衔鹤目光沉沉地看着江御,一道银白闪电骤然划过窗外深邃夜空,他漆黑的眸子里似闪动着细碎波光,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好像是笑着,说:“好啊。”
第16章 该说的话应该都说清楚了,江御向沈衔鹤索要的承诺也得到了,按理说,事情到这里已经圆满解决,他可以安心睡下。只是江御的心里依旧有那么点不舒坦,像是好好的衣服被虫子在角落里蛀出一个洞来,不大,也不起眼,只是惹得人心烦。 他不舒坦的时候,就总想折腾点什么,在外面自然是能随便他折腾的,眼下回了谯明山,在他师兄身边,也就只能做点小小的恶作剧。 江御搓搓手,打算捉弄捉弄他的师兄,结果一碰到沈衔鹤冰凉的手就什么都忘了,他抓着那只手问:“师兄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凉?” 没等沈衔鹤回答,他长腿一伸,探入沈衔鹤的被子里,皱眉道:“脚也是凉的。” “可能是外面下雨吧。”沈衔鹤随便找了个理由,缩了缩腿,避开江御的触碰。 江御哪里能让沈衔鹤这么轻易敷衍过去,他道:“跟下雨有什么关系?前几天没下雨,那时候你这手也不热啊。” 他师兄从前没有这个毛病的,江御严肃问他:“是不是你身上旧伤加重了?” “不是。”沈衔鹤答。 江御不太相信又问了一遍:“真不是?” “真不是。”沈衔鹤道,他这也不算是骗江御吧。 江御仍握着他的手,半天都没放开,他道:“明日让清荷师妹过来给师兄你看看吧。” 沈衔鹤道:“我今晚才跟清荷师妹见过面,要是有什么问题,她应该能看出来。” “那丫头的医术有这么好吗?”江御回想了一下,实在没想起陆清荷在医术方面有过何等惊人成果,倒是两把宣花板斧使得很好,远近闻名。 沈衔鹤提醒他了,陆清荷这丫头也不太靠谱,江御想了想,道:“要不我带师兄去神农谷,让医圣给你看看?” 他这个病症,就是把医仙医鬼都给请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沈衔鹤道:“好了,都快要五更天了,快睡吧。” 其实修炼之人几日几夜不睡觉也不大要紧,江御抓来沈衔鹤的另一只手,帮他焐热,神农谷欠了他好几个人情,他师兄不愿意下山,把他们谷主请到谯明山来应当不成问题。 江御光是握住沈衔鹤的两只手还不够,又勾着他的脚,沈衔鹤避开,他又追下来,两人就这么在被子里闹起来,沈衔鹤觉得江御回到谯明山确实是无聊了,这么幼稚的游戏他居然还能玩得挺开心。最后实在躲不开,沈衔鹤由他去了,结果到江御干脆把他的被子掀开一道缝,钻进他的被窝,笑嘻嘻道:“今晚我给师兄暖床。” 沈衔鹤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整个人都僵了,这张床榻两个人睡本就拥挤,这下他手脚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江御你……”沈衔鹤嘴唇张合,说不出话来。 太热了,怎么会这么热? “怎么了?”江御贴在沈衔鹤耳边问,“师兄可是嫌我身子不够软?” 沈衔鹤:“……” 沈衔鹤没有应声,他以为自己今晚是无法入睡了,然而事实上,他很快就没了意识。 他做了梦,梦里是层峦耸翠的谯明山,春日负暄,他坐在太白峰上的小院里,听着外面的人说起他师弟在山下的每一桩事迹,一剑浩荡,寒光照空,他合上了双眼,墙头垂下的紫藤层层叠叠像海浪一样涌来,将他淹没,梦中又是一梦。 这场雨淅淅沥沥下完了后半夜,翌日清晨,和煦春光洒遍大地,千山一碧,长空浩渺,连风都像是漂洗过的。 江御今日换了身丁香色的袍子,像是只花孔雀围在沈衔鹤身边转了好几圈,忽然想起自己还有桩正事没有同他说,他喝了杯水,咳了咳,开口道:“师兄,前天晚上我去了趟血冥宫。” 沈衔鹤回头看他,犹疑问他:“你把血冥宫给毁了?” “差不多吧,但没杀人,”江御把册子塞到沈衔鹤手上,道,“这是血冥宫准备的赔礼,师兄看看怎么样?要是不妥,我就让他们再写一份。” 沈衔鹤随手翻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十几种天材地宝,这样满满当当写了二十多页。 “这些已经够了,辛苦了。”沈衔鹤道。 江御颇为自得地抬起下巴,笑道:“那师兄怎么要奖赏我?” 沈衔鹤茫然看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能给江御的,只是问他:“你想要什么奖赏?” 江御怕是早已想好,沈衔鹤一问,他就说:“我想吃师兄做的面了。” 本来江御每年生辰的时候,沈衔鹤都会为他做一碗面的,但这几年他的生辰都不是在山上过的,自然也吃不到了。 “想吃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沈衔鹤道,“不过厨房里的米面调料放了好久,都不能用了,等一会儿我让弟子送过来些。” 江御道:“听师兄的。 沈衔鹤转身把手中册子放到书柜上,回头看向江御,其实他想了很久了,是否要把自己的情况告知他,江御为了一桩没头没尾的小事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生怕错过一杯永远不可会有的喜酒,日后自己不在了,他却一无所知,或是连他的后事都赶不上,又要悔恨多久。 可该如何与他开口? 江御如果知道这件事,血冥宫怕是一个活口都不会留的,或许还要再牵扯许多人,他杀伐太重,总归不好。 沈衔鹤思来想去,仍是开不了口,只是对江御道:“你这次回来,在宗门多留些时日吧。” 江御眸中笑意更深几分,问他:“师兄舍不得我啊?” 沈衔鹤点头道:“舍不得。” “既然是师兄舍不得我,那多留些时日也无妨,”江御靠着一侧书柜,身体微微前倾,问沈衔鹤,“不过师兄想让我留多久?” 沈衔鹤垂眸轻声道:“不会太久的。” 合欢宗的弟子不日就来,要么他的病症能有所起色,也许就不用死了,要么天道无情,身消道陨,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的。 山上也不剩多少米面,弟子们要去下山采购,傍晚时才送到太白峰上。 沈衔鹤去了厨房,江御一人待在屋中无聊,从柜上抽了一本书翻看起来,看了两页无甚兴趣,又换了一本,依旧是没什么意趣,只是在他把书放回柜上时,不慎碰落边缘处的另外两本书,书落下时,数十张纸片似雪花般从里面纷扬落下,江御觉得稀奇,弯下腰,捡起一张。 他咦了一声,轻声念起上面的字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一看就知道是他师兄的字迹,只是他师兄怎么会写下这样肉麻的话来,江御心中既疑惑又莫名的慌乱,明明昨晚他还跟自己说没有喜欢的姑娘,那这话又是写给谁的? 纸片背面也写着一行字,墨迹都晕染过来,他烦躁地想,这后面不会留着哪个姑娘的名字吧?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能得他师兄的青睐! 他双唇紧抿,神色冷峻,翻转过纸片,不太耐烦地往上面瞥去一眼,随即瞳孔一震,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他死死盯住那上面的一行文字,像是要把这张纸盯出一个窟窿来,这里的确是有名字的,却不是任何一个姑娘的名字。 只七个字,那散落在地上的余下纸片,每一张的背面也都写着同一句话,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仿佛是将满腔压抑情感都寄在这一张小小的纸上。 沈衔鹤心悦江御 沈衔鹤心悦江御 沈衔鹤心悦江御 …… 像是千钧的重锤猛地落下,江御猝不及防被砸了满怀,他满目骇然,惊慌失措,脑中一片空白,除了纸上的那七个字,竟再思考不了其他。
第17章 江御僵在原地,似凝成一座古老石雕,一动不动,好半天过去,他的大脑终于机械地运转起来,勉强能够思考,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地上零落的纸片。 沈衔鹤心悦江御。 怎么会呢? 师兄怎么会喜欢自己,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人?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不是“心悦”这个词还有其他的解释? 他又想起昨天晚上他师兄说的话,或许他当时没有听错,也没有听漏,他真的不喜欢姑娘。 难不成是有人趁他不在宗门,带坏了他师兄?又或者是他往日里那些轻浮的玩笑让他师兄误会了?可他哪里想得到他师兄会喜欢男人,如果他早知道…… 江御抿了抿唇,思来想去,脑子里仍旧是一团乱麻,找不出一点头绪来。 眼下他倒是知道了他师兄的心意了,他又该怎么做呢? 没等江御想个明白,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是他师兄要回来了,江御慌忙捡起地上的纸片,把它们重新夹回书里,放回柜子上。 沈衔鹤是端着刚做好的面进屋的,他进来时,江御站在窗边,与他对视一眼,又心虚地看向别处。 沈衔鹤与江御相处多年,对他的了解可能比他自己都要深,一眼就看出江御心中有事,还不想让自己知道,沈衔鹤便跟着他装傻,问他:“面好了,要吃吗?” 江御低低应了一声,走到桌前,刚拿起筷子,就听到沈衔鹤在旁边提醒道:“你筷子拿反了。” “啊?”江御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沈衔鹤说了什么,低着头把筷子倒过去。 眼下他根本没心思吃面,此刻一见到他师兄就会想起他纸上留下的那句话,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手脚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食不知味。 沈衔鹤不知他为何事苦恼,看他这碗面吃得勉强,干脆对他道:“不想吃就放着吧,我好多年没下厨了,可能做不出从前的味道了。” 江御确实吃不下,听到沈衔鹤这么说,顺势放下筷子,他心中内疚,却无法告知沈衔鹤原因。 沈衔鹤试探问他:“是哪里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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