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必须慎重对待的祭司大人,在登徒子面前,他可以更加清晰地把握男人外露的情绪变化。 无意中,晏明灼倾诉出压抑心中的烦恼。 “原来如此。” 然而男人唇畔挂着的笑容,有几分熟悉的阴沉。 晏明灼竟从他脸上瞧出了祭司大人的影子,又瞧出丈夫那夜的疯狂。 长得一模一样,委实容易混淆。 见晏明灼盯着自己,眼神微微放空。 登徒子眯起眼,脸上笑容扩大,开朗到有些诡异的地步,声音却低沉:“宝贝,你看着我,在想谁?”
第199章 试探与反试探 “你长得很像我死去的丈夫。”晏明灼坦言。 登徒子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呻-吟。他表情忽然温和,向前一步:“原来你认出来了。” “宝贝,我们忘掉一切,重新开始好么?” 他古怪的变化,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在供神村,村民被妖魔或亡魂寄生,导致性情大变的案例并不罕见。 晏明灼反射性喊出一个名字:“……忍渊?” 晏明灼没有后退,他睁大眼睛,视线在男人身上逡巡:“是你吗,段忍渊?” “是……我?”男人微微一顿,尾音上扬。 段忍渊是晏明灼丈夫的名字。男人心情复杂,体现在波动的语调里, 晏明灼察觉到男人的迟疑。他意识到这是一出戏耍,为了报复此前他对男人的戏弄。 丈夫被他亲手杀死。死后,就算复生,怎么还会说出重新开始的话。丈夫应该更加愤怒,愤怒到想要向他复仇才是。 眼前的男人不是段忍渊。他只是一个性情顽劣的爱慕者。和他再纠缠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在簌簌风雪中,晏明灼原本犹豫的视线,忽然就稳稳地定住了。和他此刻的情绪一样尽数收敛,只留下冷淡的外衣。 “你走吧。”晏明灼越过男人,走向屋内。 他抬手拉紧棉衣,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这地方的鬼天气,在变得越来越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人体散发的热量,在空中化为一阵白气。有细碎冰凌自半空落下,坠入飞雪里。 “等等!你不想知道你丈夫的遗物下落吗?”登徒子在晏明灼身后忽然大喊。 晏明灼脚步果然顿住。 “你还想再骗我多少次?”他忽然转头直视着男人,眉目间透露出深深疲惫,“别拿我丈夫的事开玩笑。我受够了。” “我只给你提供一个线索。”登徒子被晏明灼的话语刺得心中一痛。他尽力保持镇定,不要在神情细微处流露出动摇。 “许多猎魔人的武器,都压在酒馆老板那里,作为喝酒赊账的抵押物。酒馆老板是保养武器的好手,需要出村战斗时,猎魔人才会去取他们的随身武器。” “不会在酒馆。”晏明灼一口咬定。 登徒子不解:“你怎么能肯定?” “我丈夫没有酗酒的习惯。”晏明灼这才解释,“他……消失的那一晚,曾向我解释过,他这些天说在酒馆,只是为了不让我担心的借口。” “你不是去酒馆找过你丈夫吗?”登徒子着急地反驳,“至少他和酒馆老板的确认识。” 男人说得不错。晏明灼的记忆里,他的确去过酒馆,还是酒馆老板出来将他打发走。 问题在于:“你怎么知道我去过酒馆?” “你隐瞒了我什么?”晏明灼质问。 登徒子一惊,他很快地垂眸,想出解释:“抱歉,我跟踪过你。我很想知道你的动向,见不到你,我心中难受。” 晏明灼从男人的狡辩中瞧不出更多东西。他决定暂且相信男人一回,去一趟酒馆碰碰运气。 就算男人不辩解,晏明灼也很容易联想到丈夫和酒馆老板相熟一事。他故意说错,拿此事试探男人。 男人的反应,却比他表现出来的大大咧咧更圆滑,更迅捷。 这不是村长家的傻儿子,而是个心计深沉之辈。阳光与爽朗,只是他伪装的表皮。阴暗才是他的底色。 晏明灼没有对登徒子的表白多说什么,正常人很难对一个跟踪狂保持好脸色。 登徒子想必也知晓这一点。他没有再逗留,自讨没趣。说完要说的话,就出门离去。 登徒子离开不久后,有两个在祭庙前见过的村民敲开晏明灼家门。 村民送来了新鲜的粮食和蔬菜,并告诉晏明灼,以后他们都会定时送来。 村长发话,念在晏明灼丈夫新丧,送别仪式又暂未举行,在衣食住行上村中会多加照顾,只要求晏明灼尽量待在家中,减少出门次数,避免危险,也免得村中人心思动。 在装有食物的菜篮最底部,晏明灼翻出一个布包。布包里是沉甸甸的钱币,较之前丢失的何止翻倍。 钱币旁,放着之前没能送出去的贝壳。 这算什么?求娶不成,就打算当金主养他吗? 晏明灼对登徒子不明含义的行为感到匪夷所思。想不通,干脆就不必多想。 他随手把贝壳拿出来,收拾好家中,静待夜晚降临。 雪之国的白昼很短,夜晚到来得快。在清苦的供神村里,酒馆是唯一的公众娱乐场所。 许多干了一天活的村民,就指望晚上能坐在暖烘烘的壁炉旁,喝点小酒暖暖身子,和人闲聊发泄精神上的空虚。 相较市集,酒馆是更合适浑水摸鱼的交易场所。 有许多猎魔人也会来到酒馆。有些登上酒馆设立的演武台,比拼一番武艺,赢得吹嘘资本;有些开始饱暖思淫-欲,寻找眼神迷离暧昧的交易者。 做皮肉生意的,不止女人,也有男人。 这就是为什么供神村能够接受晏明灼和丈夫的存在。在严酷冰寒的环境下,同性结为伴侣不止为了发泄生理欲-望,也是为了满足分享体温,相互依偎的精神需求。 晏明灼坐在酒馆角落里,谢绝一个走上前来询问他是否需要服务的清秀少年。 “我有丈夫。”晏明灼把丈夫拿出来当做挡箭牌,“我心中只有他。就算他死了。” 清秀少年瞥见晏明灼的黑衣,恍然意识到什么。他听过晏明灼的传闻。 备受冷落的妻子,如今在丈夫死后,坐在他常去的酒馆角落独自怀念亡夫。少年眼中透露出不易察觉的怜悯。 “夫人,我还是第一次。不要钱也可以。”少年被那抹孤寂的银色所打动,努力推销自己,“做些快乐的事情,也许会让悲伤的夜晚更快过去。” 闻言,晏明灼惊讶地看向少年:“你误会了。” 少年圆眼睁大,他犹豫片刻,又道:“我在下面也可以,我身体很干净的,我想把第一次美好的体验,和喜欢的人共度。” 少年的话语里,透露出未经人事的天然与纯朴。晏明灼叹口气,从衣服里摸出一把钱,放在少年掌心:“别干这事了。” “……”少年低下头。 他抓紧被硬塞进掌心的钱,揉搓着。一阵强烈的羞愧感袭上心头。 “谢谢您的慷慨。”少年忽然扑上去,很轻很轻地虚环住晏明灼的肩膀,他悄声道,“我喜欢您,因为您让我想起我的母亲。” 晏明灼察觉到少年的克制,便没有直接推开他。他微微一笑:“祝你今晚有个好梦。” 少年从晏明灼的怀里离开,转身却撞见酒馆老板。他从没见过处事八面玲珑的酒馆老板脸色如此恐怖。 少年呼吸困难,仅仅被斜睨一眼,仿佛要立刻死去。 “请问……” 不远处响起的询问,令酒馆老板收敛神色。 “走运的小鬼,别再让我见到你。”酒馆老板唇瓣不易察觉地蠕动,撂下声音低微的狠厉威胁。 “是、是,很抱歉,我马上离开!”少年终于能动,吓得慌不择路逃走,好像身后有猛兽在追逐。 晏明灼视线越过酒馆老板的肩膀,目送如同小动物般受惊的少年离去。 “老板,你对他说什么了?”晏明灼露出疑惑神情。 丈夫那张脸,的确俊俏,却也凶厉。但把人吓成这样,难道少年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酒馆老板在晏明灼对面坐下,他眉毛微挑,注意到晏明灼心神不宁:“我知道你的来意。” 一句话,就把晏明灼的注意力全部拉到他自己身上。 晏明灼无暇再去想少年的异状,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掌搭在膝头,做出预备谈判的姿态:“你怎么知道?” “你丈夫的遗物还存放在我这。我想,你一定会来。”酒馆老板安慰晏明灼,口气里却没有半点哀悼的意思,“请节哀,夫人,人总要向前看。” 晏明灼看出他假惺惺作态的目的,“哈”地轻笑一声,身体后仰靠在软椅后背,翘起二郎腿:“说吧,你要我付出什么代价,你才能把我亡夫的猎魔武器给我?” “这对你来说很简单……” 酒馆老板掌心微微出汗,有股说不出来的紧张。他顿了顿,还是决定继续试探:“只要夫人愿意当我的情人,我就把武器交给您。” 好长时间,晏明灼一言不发。 正当酒馆老板以为他会得到拒绝的答复,对面的银发青年却忽地粲然一笑。 “好啊。对我来说,的确很简单。” 轻飘飘回答过后,神色扭曲的人,变成男人自己。
第200章 留住春天 晏明灼跟随酒馆老板去楼上的房间。 段忍渊留下的猎魔武器,就存放在楼上的武器室。 武器室内的确悬挂着许多各式各样的武器,雕刻十字纹的大剑、镶嵌红宝石的弓箭、黑沉无光的朴刀,从重量与硬度能反推它们的原始锻造材料……但有些奇形怪状的特制武器,连晏明灼也只是半蒙半猜它的用途。 对自己过往身份的揣测,继医生、骗子以后,又多出一个走向。 晏明灼和酒馆老板流畅地交流着关于武器的知识。 猎魔武器之所以和寻常武器不同,就在于它锻造时加入了妖魔作为原材料。能够伤害到妖魔的,除去雪教祭司,就只有妖魔。 譬如大剑上雕刻的十字纹,是用雷鬼肉翅之血沾染朱砂所画,故而呈现出从青绿色到暗红色的幻变,看似魔魅异常,却掺杂一丝雷电之力,能有效提高对妖魔的攻击力。 再比如弓箭上镶嵌的红宝石——其实那并非宝石,而是蛇怪的心脏。每拉开一次弓箭,箭矢尖端都会淬上蛇怪的毒液。 就连最平平无奇的黑朴刀,刀身也涂抹过旱魃的尸油。旱魃是能够引发干旱的妖魔,据说是死后一百天的人的尸体所变。雪国上下最厌恶干旱,旱魃是人人喊打、妖魔厌恶的怪物。涂有旱魃油的武器,要么让妖魔更狂暴,要么让它们避之不及。 酒馆老板信手拈来的讲解,令晏明灼听得颇为入神。酒馆老板的确是保养武器的好手,他对猎魔武器的熟悉程度,晏明灼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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