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隔咫尺,却又天差万别。 一个白衣飘飘,宛如住在云端的神仙,闪着金絮的发丝不掺半毫杂质;一个满身血渍,仿若纵横地狱的猎犬,透着冷光的利剑掠夺数不尽的亡魂。 他们在彼此眼中寻到各自的倒影,却谁也没有先开口。 大概过了多久呢?久到祁烬发觉自己的眼眶开始干涩。他放下手中的树枝,转而握住黎刃攥着剑柄的手,吐出一句只有彼此能听见的话音。 “我们回家吧。” 剑身差点坠地。 凝滞的血液骤然翻滚起来,向沸腾的趋势回暖。冷剑归鞘,黎刃不等征求雄虫的意见便将其揽腰抱起,直冲天际。 朔风如浪拍打着祁烬的鼓膜,轰鸣咆哮,以至他费了很大劲才听清头顶响起的词句是: “好,我们回家。” ---- 谢谢一直坚持给我评票和留言的宝贝!是我更新的动力!
第19章 谎言似雪。 愈滚愈大的雪球难承其重,兜兜转转,终将吞噬施骗者本身。 当黎刃在病房里跟他谈论‘永远’时,祁烬单纯地以为对方错把‘依恋’当成了‘爱’。 当黎刃假借婚礼的名义亲吻他时,祁烬说服自己这仅仅是懵懂年少对亲密接触的渴望与无知。 当黎刃打着醉酒的幌子触碰他时,祁烬只好附和对方的说辞,认定那只差临门一脚的性事不过是酒精的失误。 那现在呢? 现在黎刃那非他不可的态度,还有那牢牢追寻着他的灼热眼神,让他又该用什么谎言来圆,用什么假话来骗? “那个……” 寂寥的饭桌上,仅剩刀叉的碰撞声。 “吃饭这事儿吧,其实我比较习惯自己来……”祁烬看着那双惯于舞剑的手正给他切着牛排,心里说不上来的怪。 “你说过你不擅长使用刀叉。”年轻少将对祁烬的请求充耳不闻,径直将一块切好的嫩肉递到他唇边,用命令式的口吻说道,“张嘴。” “……” 就这么别扭地吃完了一整盘肉,那将要压垮整栋宅邸的低气压才堪堪消散。 祁烬向战战兢兢杵在一旁许久的仆从使了个眼色,对方如释重负般退下。 “黎大将军,我们聊聊。” 敲了敲桌面,祁烬恶人先告状道:“我不就出了趟门吗,你至于那么生气?你派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也就算了,总不能连门都不让我出吧?” 替祁烬擦去嘴边的油渍,黎刃就着对方用过的餐具用餐,姿态优雅得不似部落出来的野蛮雌虫。 “你想出门,当然可以。” 咽下口中的吃食,黎刃神态自若地补充:“无论你想去哪里,去做什么,都没问题。但在出门前,你得告知我你的行程安排。” 呵,听听。 这是‘正常人’说的话吗。 “如果我说我偏不呢?”祁烬笑吟吟地试探对方的底线,指尖却在掌心刻出了几个微小的月牙。 银制刀叉与白瓷餐盘相磕,盘边的圆弧被迸开一道无伤大雅,却足够显眼的裂口。 “若类似情况再度发生……”黎刃将破裂的餐具移至桌角,望向祁烬的双眼深不见底。 “那么,我会把你关起来。” 脊背蓦寒。 这是祁烬未曾设想的答案。 巨木所说的‘癫狂’一词回响脑海,叫他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许久才挤出个笑:“……那如果我说,我大老远地跑出门是为了你呢?” 面罩、树枝、药水……一件又一件物品被祁烬从他那堪比百宝箱的衣兜里抖出,裹了层树胶的齿轮物件姗姗显形。 “喏,送你的。” 祁烬把那小玩意儿塞进黎刃左胸的衣袋里,嘱咐道:“听着,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把它拿出来。”停顿一秒,他再次重申,“绝对不能。” 低头瞅了眼那从未见过的古怪物件,坠在心口,颜色赤红,活像一颗袒露在外的心脏。 “这是什么?”黎刃按着心口发问。 “说了你也不懂。”祁烬言简意赅地概括,“这东西呢你们这儿没有,但它的用途也不稀奇……就是一个玻璃器皿上的瓶盖罢了。” 至于祁烬口中的玻璃器皿是什么? 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碳水饮料。 许是穿越时系统出现错漏,忘了把祁烬身上的物品回收干净。亦或是良心尚存的管理人员见他可怜,给他留了个回到地球的念想。 总之,这枚来自地球的廉价瓶盖,被祁烬从奶奶的墓前带到了异世界,并见证他一路走来的心酸苦难。 而在不久后的将来,它会代替结晶救故事主角一命。 “为什么将它赠予我?”目光描摹着瓶盖凹凸错落的边角,黎刃不解地开口。 “嫌弃啊?”祁烬双手托腮,“嫌弃也给我感激涕零地收好,这可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宝贝的东西。” 平白无故被白了一眼的黎刃正想为自己辩驳,却又听身前飘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嘟囔:“真不识货……” 莫名其妙且不合寻常的。 轻悠悠的‘宝贝’二字,让胸口这枚沁凉的物件苒苒升温,好似要在肌肤上烫出块疤痕。 “祁烬。”黎刃喃喃,“我从来没有读懂过你。” 像是你摆弄着线,指尖微弹,便能轻而易举地操纵我的躯干和大脑。 你提拽左边,我梦寐颠倒;你拉扯右边,我意夺神摇。 就连负面情绪,都撑不过分秒。 “……你叫我什么?”注意力全数被那声前所未闻的称呼吸引,祁烬瞪大了眼,心说原来‘黎刃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再说那讨人厌的敬语’这件事,不是他的错觉! “我叫你祁烬。”黎刃撩起眼皮看他,“不可以吗?” 导火索尖端被一簇烈焰点燃,瓶盖外层的树胶被黎刃抓至变形:“凭什么洛菲能够直呼你的姓名,我却不行?” 凭什么他的爱是爱,我的却是病? “……倒也不是不行。”祁烬无所谓地耸肩,“你想叫就叫呗。” 奇了怪了。 他不就偷溜出了个门么,至于被刺激到性情大变吗?祁烬疲于与面前的雌虫共情,且十分想回呛一句:巧了,我也不是很懂你。 “比起这种小事,你是不是该兑现一下当初的承诺了?” 清了清嗓,祁烬将扯远的话题拉回正轨。 “咱俩结婚前是不是明确过,这就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来着?”他摊开双手,“可你根本没在配合我啊,说好的乐意为我效劳呢?我让你在外表现出被我辱骂殴打却忍气吞声的样子,你到底有没有乖乖照做?” 一时间,黎刃哑口无言。 “之前你说过想要遣散家中的侍从。”雌虫硬生生地转口,顾左右而言他,“经过深思熟虑后,我决定尊重你的决定。” “哦,谢谢。”躲闪的目光未能逃过祁烬的眼,他穷追不舍道,“所以我要的配合呢?” 沉默周而复始,一再拉长。 拇指来回磋磨食指的边侧,黎刃艰难地启齿:“……抱歉,唯有这件事,我做不到。” 他捻住祁烬的衣角,眼尾低垂:“你说你想要外出,可以。你说你不想被看管服侍,也可以。但是你要我做出任何可能伤害你的行为,我做不到。” 都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古人诚不欺我。 “做不到就做不到吧。”适应能力极强的祁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把备用方案搬上台面,理直气壮地说—— “那咱离婚呗?” 无疑,这是场失败的尝试,更是场与初衷背道而驰的婚姻。 祁烬一无所获,双方两败俱伤。 “反正我既不要你的钱也不图你的权。”抽回衣袖,想着悬崖勒马及时止损的祁烬如实说,“你近期打仗也忙,还是得把重心放到——” “可以。” 趁祁烬哑然的间隙,雌虫少将逐字逐句申明:“只要你答应永远不会离开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永远,又是永远。 以为对方可算幡然醒悟的喜悦还没持续三秒,不容分说的陈述当头一棒,将祁烬打回那间充斥苦药味的病房。 “好,既然你这么喜欢‘永远’这个词,那我就跟你好好聊聊什么是真正的‘永远’。” 顾不上什么委婉不委婉了,祁烬张口就说:“黎刃,我想我有必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在我身上投注多余的感情完全是在白费力气,更是在浪费时间。” “我,永远,都不可能回应你。” 噤声须臾,他重新换了口气。 “理由么,也不复杂。不过是因为你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周遭的一切都围着你转,而我却是个来自——” 嘴唇仍在张合,却宛若被迫失声。 黑底红字的文本框恰时弹出,【警告】二字立在中央,底端的线条像是淌着腥血。 【请任务执行者谨言慎行,不要向任何角色透露与本世界无关的信息。】 【注:您已累计受到三次警告。若再次受到警告,您将会丧失任务奖励,且无法从该世界脱离。】 一眼扫完界面上的文字后,祁烬郁闷到了极点。 并识趣地闭上了嘴。 “……来自,什么?”像是有把钝刀在一点点剜下心脏的边角,黎刃的声音如同生出铁锈,沙哑粗涩。 几近四年的相处,换来一句白费力气,浪费时间。 “没什么。”错开交汇的双眼,祁烬起身向餐厅大门走去。 脚步声随着雄虫的离去渐行渐远,餐桌上的残羹早已冷却,空中若有似无地飘散着海水般的湿气。 这宅邸太大。 衬得餐椅上的雌虫太小。 不加修饰的话语化作细长的尖针,扎得五脏六腑千疮百孔,流出毒药般的浆液。 黎刃自认为他要的很少。 少到紧攥的指节一松,祁烬就会从他指缝中流走,去往山川湖海,去往他日夜兼程都到不了的明天。 “咳,黎将军。” 管家沧桑的嗓音打破死寂,下句话中出现的某个称谓让桌旁的少将耳尖微动。 “方才祁烬殿下前来告知于我,或许需要为您准备一份新的晚餐。” 桌上火烛摇曳,沸热的烛泪从边缘滚滚溢出,后又依附于柱身和烛底,凝固成形。 油尽灯枯,跳动的火光熄灭在黎刃眼底。 “他……怎么样?” 没头没尾的问话并未让管家迷惑不解,反倒垂首弯腰,毕恭毕敬地答:“祁烬殿下已回到屋中,怕是要睡了。” 低应一声,黎刃起身沿着祁烬离去的方向疾行,仅在路过管家身旁时丢下一句: “告诉府中的奴仆,自明日起,他们自由了。”
第20章 视线游走于堆满脚边的各式礼盒,祁烬不免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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