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而再,再而三。 哼,这次谁怎么哄都不好使! 黑化,是今夜的主题。 央酒决定,今天绝对不会再和宋疏说一句话,哼一声都不会有! 分针在盘上转了整整一圈,洗手间的门才终于打开,热气氤氲中青年身影显现。 央酒扫了一眼。 宋疏径直向前隐没于墙壁的遮蔽,卧室关门声无情地传进客厅。 央酒拉过沙发脚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 切,谁还不会睡觉了? 妖闭上双眸。过了一会儿,又气哼哼在沙发上蛄蛹着转身,面朝沙发,背后空空荡荡。 时钟滴滴答答,从十一点,转到十一点五十分。 一墙之隔的卧室里,宋疏平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瞪得炯炯有神。 他轱辘一下爬起来。感受到黑夜里微凉的空气,垂眸停滞片刻,将被子搭在脑袋顶,双臂一裹,悄然移出房间。 站在走廊口,宋疏看了看沙发的白色背影,又转眸望向家门方向。 树一向无梦,今日有些特殊。 明明是熟悉的睡眠状态,脑海中却有场景变换,不受自己控制。 梦中宋疏总忽视他。 说话假装听不见,站在面前假装看不见,连捣乱般将书店里的书全扫到地板上,他也只是默默捡起归位。 就好像……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像从前一般。 央酒握着手中的无毒红花纹蛇站在院子里,见青年被躺椅与阳光包裹,睡得香甜,默默停止了自己无意义的恶作剧。 宋疏,又看不见他了。 央酒继续如从前一般跟在他身后,看他吃饭,看他卖书,看他偷懒,看他人前笑、夜晚哭。 妖确信自己没有扔蛇。 “你哭什么?”他问。 回答只有满怀委屈的抽噎,浓密的眼睫被泪水浸湿,粘连成一缕一缕,那双宝石般的眼睛却无论如何也映不出妖的身影。 这样的日子比往常无聊那么一点,但也还好。央酒刚适应下来,宋疏却得了重病。 法术不好使,木心不管用。 熟悉的医院病房里,生命力从他脸颊悄飞速流逝,死亡悄然攀上。 和人类电视剧一样的直流音响起,央酒垂眸凝视病床上苍白的青年,周身护士与医生交错。 他本想将宋疏从这群人类手中抢回来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他总耳提面命不能因妖的身份扰乱秩序,想着,央酒缓缓放下手,目送宋疏被推走。 青城镇、港城、海边。此后,央酒前往每一个宋疏可能会前往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各地往返。 没有,宋疏没有留下任何灵魂。 哪怕只是最微弱的存在,他都能留下人类,可偏偏一点都没有。 这一刻,央酒忽然明白了这就是死亡。 同类、异类、人类。 两千年树看过太多生死,却从未真正认识死亡。 死亡是活着的人指尖颤抖、心脏抽痛。 死亡是活着的人彻底意识到眼前的存在此后将彻底活在记忆里。 死亡与活着相对,也依附于活。 漆黑的眼睛倏然睁开,里面充溢着难以言说的震颤。央酒如此迟缓地从沙发上起身,呆坐良久,低头发现自己双手握紧,掌心一排血色月牙痕。 “嘤嘤嘤~” 仍然遗留在梦里的感官逐渐回笼现实,妖转首,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大门之外。 咔哒一声,门锁完美卡合的的地方后撤,深棕色的防盗门被人从里面拉开。走廊里灯光大亮,地上有一只混混鬼与一只被子精。 混混鬼一脸苦不堪言,不断用手打向被子。掌如风,却在靠近被子时顿住,轻轻落下。而那奇特的嘤嘤声,正来自被子。 声音很耳熟,气息更熟。 央酒踏出门,绕半圈来到正面。果然见宋疏裹着被子,昂过来一双泛着水光的醉眸。 望见他的脸,青年一脸失落,接着冷冷扫了眼旁边的混混鬼。 混混鬼捂住脑袋,继续欲哭无泪地敲被子。宋疏也立即撇嘴,蹭着干燥的眼睛,嘤嘤嘤哭起来。 走廊回声漫漫,不知吓到人没。 央酒低头望着显然醉酒劲儿更厉害的宋疏,不知为何,忽然明白他在干什么了。 妖缓缓蹲在假哭的青年面前,五指张开,覆盖在他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 “宋疏,没有。” 宋疏的嘤声一顿,敛眸望着地面的反光。 “有。”他语气固执。 可被混混鬼打了那么久,为什么妈妈还不出来呢?想到这里的宋疏眨眨眼睛,抿唇自顾自解释:“不出来是因为她发现是我威胁鬼,故意让他欺负我骗人……我是坏孩子。” 说完他裹着被子转身,因为地上凉,一半他垫在屁股底下,此刻移动起来有些费劲。 宋疏努力挪动,终于指尖触碰到防盗门。他歪头倚在门板上,道:“对不起,妈妈。” 一滴眼泪自右眼角滑落。 他闭上双眼,嗓音极轻:“妈妈,明天我要走了,你要不要来和我说再见?” 望着青年默默流泪的模样,梦中汹涌的情感冲破束缚再次抵达妖现实的心脏。一棵树,从不拥有亲情,却又如此理解眼前的人类的情感。 酒精与身心俱疲让宋疏就这样睡着了。 央酒赠了一叶的生命力,让无辜遭难的混混鬼离开。他走过去,弯腰连人带被抱回卧室。 安置好后,央酒悄悄关门。 他重新躺回沙发,闭着眼睛,心绪凌乱。没料到一个重量从上方直直压下来,乌瞳睁开,眼底是宋疏的睡颜。 他又裹着被子逃出来。 这次不是去假哭,非要来和妖挤沙发。 看着人类为自己留出的二十厘米缝隙,还不断拍着旁边嘀咕着让他躺下,央酒叉腰无奈叹了口气,然后……开开心心挨过去。 不出所料,三秒被挤到地上。 妖躺在地板,白发铺展,像一朵夜晚盛开的槐花。央酒安静地盯着顶空出了会儿神,耳边是宋疏轻缓的呼吸,这一刻,几乎是某种安心的情绪包裹住他。 “宋疏,为什么喜欢我是蠢事?” 还是耿耿于怀。 他明明只有开心,现在再多一点点害怕而已。 本以为睡着不会回应的人模糊地哼唧了几声,翻了个身,忽然回应:“是你说的。” 「妖怪会像故事里那样爱上人类吗?」 「那是蠢事。」 某个午后的随意对话突然出现在央酒的脑海中,他苦思自己说出这个答案的原因。 啊,那是从前山中的妖怪们挂在嘴边教育小妖的话。人类多情且短命,而妖大多专情,生命漫漫无尽头。妖爱上人类,是件愚蠢的事情。 央酒垂眸,看见宋疏垂在沙发边沿的手。 他缓缓抬起手,一根一根隔开修长的指节,嵌进缝隙十指交握。人类的温度由相贴的掌心温暖着树同夜晚一样冰凉的体温。 妖轻道:“那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人类总说爱情是两个人的努力。那么现在,宋疏要努力一下喜欢他,央酒也努力一下。 努力让这件事不蠢。
第79章 关于睡 ◎永远由我实现,你负责在一起。◎ 窗帘敞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落地窗,由地板落在沙发。 宋疏皱眉,下意识抬手遮住, 一双琥珀眸缓缓睁开。望见斜上方的火红初阳,干涩的眼睛再次被刺激地合上。 不仅如此, 宿醉感也令他头痛欲裂。 “嘶——” 宋疏抽吸一口气, 捂着脑袋刚要坐起身,另一只手牵连来一股力道,又将宿醉无力的他瞬间带下去,摔得头晕眼花。 垂在沙发沿的手臂抬起,四根指节正被一只手一把攥在掌心。宋疏顺着探头, 看见妖正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 视线在沙发、手和妖身上转了三圈,他迷茫了, 不明状况。 “央酒,醒醒。” 被人推了两下的槐树妖无动于衷。 “……” 宋疏提醒:“你眼睛动了。” 装睡失败,央酒不满地爬起来。 电视剧里, 一般遇见这种情况都会温柔地披衣裳盖被子,然后偷偷亲一下,宋疏却根本不按剧情走,只会喊“央酒醒醒”。 乌瞳幽幽, 全是对人类缺乏浪漫细胞的怨念。 宋疏屈腿给他腾出坐的地方, 连忙问:“昨天我只记得跟宋季走出酒吧,后面发生了什么?” 央酒反问:“都忘了。” 宋疏按压抽痛的太阳穴, 痛苦点头。 谁知妖大惊失色, 握住他的肩膀连环质问:“你忘记你抱我了?忘记你闻我了?忘记你睡我了!” “我睡……” 宋疏呛了一声, 手脚都要不知道怎么搁了。他连忙低头看向自己整齐的衣装, 又感受了下身体状况, 确信:“我没睡。” 他对自己的位置还是有清晰认知的。 央酒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 他当即将人类挪开,在沙发上躺平后,又将人拽回自己身上。 “昨天晚上,我这样好好躺着睡觉,是你这样扑过来,还非要和我一起睡。你怎么能不承认?!” 望着近在咫尺的乌瞳覆满委屈,宋疏怔愣。他挣脱妖的手臂,重新坐起身,躬下的侧颈晕染一片薄红。 “这、这样睡啊。” 央酒一脸单纯地追问:“人类还有什么睡?什么睡?宋疏,听见我说话了吗?” 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宋疏捂住充血的耳朵,落荒而逃。 聪明的央酒轻哼一声,摸出自己的手机。他点来按去,屏幕都漆黑一片。 没电了。 * 料理台前,宋疏身着条纹衬衫,认真整理食材。实在无法忍受对面的视线,恼羞成怒道:“不许再问!” 央酒眨眨眼睛,喔了一声。 “也不许盯着我。” 妖嗓音低落地又喔了一声。他双手撑脸,安静看着青年小心翼翼将西红柿切成片,抖落生菜的水珠将其摞成一叠。 乌瞳唰地抬起又落下,偷瞥一眼。 紧接着转移阵地,央酒跟着搬起高脚凳,挪到灶台边。见宋疏拿出鸡蛋和火腿,他伸出两根手指:“我要两个笨蛋。” 说完妖又变卦:“不,我要三个。” 宋疏刚拿起鸡蛋,就听他补充:“三个三明治。” “……” 宋疏微笑:“信不信我现在让你变成三明治?” 央酒自信一笑:“不信。” 宋疏磨牙,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 谋杀妖有些难,听说槐花能吃,到时候召集全镇,非把树薅秃不可。 到时候吃全槐宴! 相比中式早餐,三明治可谓极其简单。将鸡蛋与火腿煎熟,辅以西红柿、生菜、沙拉酱与芝士,夹在两片吐司之间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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