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默中僵持许久后,青年长叹一口气。这一次他没想什么办法讲道理,或者用委婉的方式搞定对方。 他只是好奇地问:“央酒,你长嘴只用来吃饭吗?” 清澈好听的嗓音顺着冷风传到高高的树顶,面无表情的槐树妖瞬间坐直。他恼火地转头看向底下,就见青年低头正在咳嗽。 他虚弱地说:“我生病了,不能冻着。如果五分钟后你还没有好好说话的意向,我就走了。” 宋疏抬起琥珀色的眼眸,轻声问:“要聊吗?” 央酒黑瞳里映着弱小的人类,放在粗粝树干上的手缓缓捏紧。过了好久,他轻声开口。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前发,我是不是长很多了! 学会了一个不会被吞掉又很可爱的颜表情,O3O,能get到吗!!!
第26章 关于央酒(上篇) ◎树就是这样的。◎ 央酒曾对人类不屑一顾。 他是一颗长在山巅的槐树, 吸收土地的养分,沐浴阳光,迎接风雪, 于一道惊雷乍响时苏醒。 山之巅,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云朵缥缈, 缭绕在他的枝干。除此之外,这里只有石头、青草与几颗矮树。 那些树蠢笨愚钝,一句话也不会说。 槐树嫌弃他们,不与之为伍。 每日修行、修行、再修行。 除此以外,再无他事。 日月轮转, 山云变化,旁边的树死了又活换了不知多少, 连天上的星星都挪了位置。 槐树依然立于山巅。 不知不觉间,千年已过,他成为了这片山林间最厉害的大妖。 与往常别无二致的普通一天, 山顶忽然出现其他东西。一群小妖精怪来到山巅,跪拜请求槐树成为山神,成为这里的主人,他们将献上忠诚。 忠诚是什么?不知。 但反正这座山本就是自己的, 做个神又如何? 只思索了片刻, 懵懂而傲慢的槐树就同意了。小妖们立刻欢天喜地地开始准备加冕仪式与宴会。 水果,酒水, 桌椅、布料…… 许多许多从没见过的奇怪东西逐渐展现在面前。 一直待在山巅的槐树不懂那是什么, 遮天蔽日的树冠随风摇曳, 好奇看小妖们辛勤地搬运。 来来回回, 跑来跑去, 终于在月亮升起时把山顶的空地填满。 篝火唰地亮起。 群妖嗷呜嗷呜地叫,声音响彻山林,惊起一片普通的飞鸟。 老狐狸抬手示意他们安静,准备举起所谓的加冕仪式,这时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人类的加冕仪式,是带冠冕。 妖怪的山神该用什么? “怎么了?”槐树好奇问。 聚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妖们连忙住嘴,由老狐狸作为代表说出了这件事,为他们的疏忽而请罪。 槐树这时才知道世界还有一种生物,名为人类,他们是天道自然的宠儿,拥有其他动植物无法企及的情感与智慧。 妖为修成正果,大多也会修成人形。 至于加冕? 了解那是什么以后,槐树不屑一顾。 “我需要你们加封?” 精怪们赞颂山神大人的英明神武,于是这个聚会众望所归地直接跳过仪式,直接进入狂欢。 月夜下的山巅,篝火闪烁,群魔乱舞。老狐狸进献最好的酒,送给他们的主人。 槐树疑惑。 他从地底抽出一条树根,伸进酒坛,从未感受到的滋味顺着根须传递到每一截树枝与叶脉。 巨大的树冠颤抖。 深埋地下的巨大根须拔地而起,一囫囵把全部酒坛全抡到树底下,独占的态度昭然若揭。 聚会没酒,相当于失去大部分乐子。 夜晚的冷风把篝火吹地抖动,一群妖怪站在山巅,静默地看着一颗老槐树抱着酒坛疯狂酗酒。 那个聚会上,其他妖怪的感受不知道如何,反正槐树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阳光从地平线升起,宴会结束。老狐狸派人整理凌乱的现场,同时询问:“山神大人,可否告知我们您的名讳?” 槐树一颗独居老树,什么都不知道,能有什么名字。顺着满足的酒意,他摇晃树冠,醉乎乎地说:“央酒吧。” 这片山林的中心。 酒很好喝。 这个名字很快在口口相传间,为众妖所知。 此后几年,小妖们总被他们的主人要求去寻找各种各样的酒与人类食物。 出于对这些食物的好奇,央酒曾离开这片山林,化出人身,偷偷前往人类的国度。 那里比他想象中无趣很多。 污浊的祟气漫天遍地,每个人都像蠢货。他们的蠢与槐树扎根处的那些树不一样,树是没有反应,人类是太有反应。 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视为最珍贵的东西竟然全绑在其他个体身上。但凡有一点不合心意,就要奉献牺牲,寻死觅活。 他们说情感是人类得天独厚的东西。 央酒对此不屑一顾。 他觉得树才是得天独厚的。 树就是独自一颗树,无情无欲,安静地生长于天地之间,是世界上同天空一样最干净的存在。 那次出行,央酒失去了对人类的兴趣,甚至连食物与酒水都甚少提及了。 虽然成为山神,但生活没什么改变。 除了偶尔帮妖怪解决些麻烦,大多数时间里,央酒依然独自立于山巅,修行或沉睡,时常几个月不醒一次。 树的生命本来就是如此的,寂静无声,静止如它扎根的山。 就这样继续年复一年。 在某个五月,央酒正在努力开花,老狐狸带着一群妖浑身是伤地跑来求救,他们说有个人人类天师打上山来了。 “请山神救救我们!” 央酒觉得自己开花更重要。 可一堆残破小妖叽叽喳喳在耳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实在影响开花的美好心情。他幻化人形,最终决定去把始作俑者捏死。 然后回来安心开花。 在一群妖怪的簇拥下,央酒下山,来到山脚下的一条溪流前。 顶空的阳光透过树影,斜斜地照耀这片空间。雨后的溪流清澈湍急,对岸一个穿着破道服的人类男人卷起裤子,正在泡脚。 看见逃而复返的小妖中央的白发妖怪,男人笑眯眯挥手:“你就是他们的老大?” 央酒不打算和他废话,起身飞过去准备直接开始。白影倏地冲出去,他凌空飞于溪流之上,骨节分明的手就要抓住人类的脖颈。 男人抬手一挡。 央酒拧眉,手怎么也按不下去;道袍男人也震惊,使劲力气也推不开。 一人一妖,陷入僵持。 “你心里应该也有数,咱们打起来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多闹得两败俱伤。要不,咱们换个方式决胜负怎么样?” 央酒也嫌麻烦,稍稍思索便收回手,飞在溪流之上垂眸望着人类。 “什么方式?” “稍等。”道士从河边爬起来,擦擦脚穿上鞋袜,盘坐在地上神神叨叨地掐着手指按。 等了一会儿,央酒有些不耐烦。 他刚要出手偷袭,把这人类顺着河踹下去,对方忽然睁开眼睛。 他嘿嘿一笑,道:“槐树妖,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 “你好像对人类的情感十分不屑,我们赌你是否会改变。” 央酒闻言,面无表情地呵了一声,趁其不注意,一巴掌把人拍进水里,晕过去的人类顺着水流飘下去。 冷漠地看着人飘走,槐树安心回去开花。 打赌打在他身上,这不是自找死路? 央酒是一棵树。 树的任务就是扎根、生长、四季变化中修行,人类情感与他何干? 炽热的阳光再次被上弦月代替,璀璨星空之下,遮天蔽日的槐树上结了一串串洁白的花朵。 完成任务,央酒准备再次沉睡。 就在他找好最舒服的姿势,意识开始沉寂的时候,一缕酒香又把它勾醒。 被拍进河里飘走的人类也去而复返,喝着酒,从通往山下的小路走上来。看见槐树真身,他感慨:“真是颗参天大树。” 在百米高的巨树之下,人类身影显得格外渺小。 道士喝着酒,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他剥了颗花生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吃着。 见槐树在枝干顶现身,他继续道:“和我打赌吧。你赢了,我把人类最好喝的酒都给你找来,天天浇给你泡澡。” 槐树绿眸闪过一丝心动。 虽然妖怪们会找来酒,但这里距离人类很遥远,根本不够喝,更不要说用来泡树根。 “好。” “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人类抵着酒葫芦的嘴角扬起,眼睛里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输了要把你的千年木心给我。” 道士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随手指了一个地方。 “你只需要在这里待着,一千年以后如果改变了,就待着千年木心来找我吧。” “离开这里?” 央酒皱眉,树是不愿意挪根的。 道士一脸嘲讽:“山神怕了?” “怎么可能!” “反悔是小狗!” “行!” “赌约愉快!”道士一脸得逞地举杯,刚想喝下去,一条树根从地面窜出来,抽在他手上。 酒葫芦滚落在地,浓香的酒水早就在空中顺着风吹向树顶。 喝到酒,央酒满意地眯起眼睛。 巨大的槐树摇晃树冠,洁白的花朵散发幽香。 道士搓搓被打红的手,不满地跳脚吼道:“还是不是人了,槐花酒你都喝!” “我是树,不是人。” 央酒坐在自己的枝干上,如此回答。 山神走了,妖怪们哭哭啼啼,全趴在他的树干上挽留,有些甚至忍不住说出了一点真心话。 “山神大人虽然贪吃又霸道,经常奴役我们找吃的,但是修为厉害呀。没有您的庇护,我们该怎么办呜呜呜” “下次遇到西北来的那群老虎,他们肯定敢揍我了呜呜呜” “求你,别走!!!” 没了可以狐假虎威的靠山,这群妖可太伤心了,老狐狸拄着也拄着拐杖在旁边抹眼泪。 “央酒大人,你走了,我们找到吃的该给谁了呢?” “再去找个不就行了。” 脚下呜声一片,槐树挥舞树根把这群妖全摔出去,留下这句话,便毫不留恋的走了。 如加冕的那晚所说,槐树不需要这群妖来簇拥、不需要其他生物赋予山神的称号,他也不在乎这群妖,做山神也是一时好奇。 毕竟树就是这样的,无情无义。 成妖以后可以挪动树根,只要他想,一时兴起也罢,被人用激将法骗这打赌也罢,天上地下,来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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