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殷路过,自告奋勇地接过了刀。 …… 方九鹤到的时候,就见容昭手里攥着短短的、狗啃过似的发尾,呆呆地坐在台阶上。 山殷蹲在旁边不敢说话。 须臾,容昭突然回过神,抬头望向他,目光一冷,松开头发站起来。 方九鹤及时出声道:“山殷。” “哎。”山殷下意识应声,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应该说什么,“你怎么来了?” “我忽然想见容尊者,没知会你一声便擅自来了。”方九鹤从容地接道,“不打扰吧?” “不、不打扰。”山殷很久没见过方九鹤这副面对外人时装腔作势的模样了,磕巴了一下,思忖着莫非真有什么大事要谈,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我去倒茶,你们先聊。” 话音未落就消失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容昭甚至没注意到山殷离开了。 他紧紧盯着方九鹤,屈起手指,虚虚一握,手里便多了把剑。 方九鹤没有将他这点敌意放在心上,笑了笑,道:“尊者何必这样?我只是来见见朋友。” 容昭不吃这套,神色愈发警惕:“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方九鹤挑眉,好像很是惊讶,“才几日不见,怎么这样生分?上回的奇闻说到一半,我记得你很喜欢,想给你说完。谁知你不住在明尘那儿了,辗转打听,才知道你跑山殷家里来了。” 容昭:“……?” 容昭有点迷惑。 他想起自己揍了山殷,山殷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杀意。但那个时候自己和山殷已经是朋友了,而方九鹤那次只是初见。 两人打得亭子里一片狼藉,地上还蹭了血,明尘又那么生气。 方九鹤肯定伤得不轻,不可能不记仇。 “你上回差点死了。”思及此处,容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冷冷道,“花言巧语装模作样,想潜伏在本尊者身边伺机报复?” 方九鹤:“……” 方九鹤觉得有点好笑,正好也站得乏了,瞥了眼一直指着自己的剑尖,闲庭信步地走到台阶另一边坐下,姿态闲适又放松。 “你弄错了。”他懒懒道,“上回我们只是打了一架。你杀不死我,所以谈不上什么生死仇怨,更论不到伺机报复。” 容昭不信:“本尊者一只手就能杀了你。” “说话真是不客气……”方九鹤失笑,“我是上仙,还是杀戮道上仙。动用仙元,你不是我的对手;不用仙元,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容昭皱起眉,怀疑地打量着方九鹤。 杀戮道,天海之境当中最强的道,怎么会是这个病歪歪的家伙? “怎么,不信?”方九鹤冲他招了招手,“你把剑放下,不动用仙元,来和我过两招。” 容昭犹豫了一下。 这个病秧子看起来两下就能打死,就算不用绕指柔也很好杀。自己假意答应与他过招,过去直接拧断他的脖子,就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很完美的计划。 容昭点点头,算同意了。 他收起剑,缓缓靠过去。忽然眼神一狠,猛地抬手抓向方九鹤的脖子。 劲风猎猎,杀机转瞬而至。 还未碰到那一拧就断的纤细脖子,他的手腕蓦地被扣住了。 对方使的劲并不大,轻轻巧巧,却莫名难以抵抗,仿佛直接按在了经脉上,挣脱不得。 刹那天旋地转。 容尊者摔了个狗吃屎。 容昭:“?” 他懵了一下,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比起面对明尘的无力,方九鹤压制自己所用的并非压倒性的力量,而是……某种很奇特的巧劲。 容昭顿时来了兴趣,眼睛微微发亮,爬起来道:“再来。” …… 毫无意外地又被摔在了地上。 再爬起来,不屈不挠。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容昭变得灰扑扑的。 方九鹤很有分寸,没让人受什么重伤,只是多了几道浅浅的擦伤。 他抵住又一次扑上来的容昭,道:“够了,别玩了。” 容昭这才想起自己最开始的目的——杀人。 好像已经离了十万八千里。 反而是他一直在认真琢磨方九鹤使用的技巧。可惜收效甚微,每次都是一过去就莫名其妙地被撂在了地上。 “如何?服输吗?”方九鹤瞧他脸上蹭了灰,两人离得又近,几乎没怎么想,顺手用袖子帮忙擦了一下。 容昭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擦完后两人皆是一怔。 剑拔弩张的氛围荡然无存。 容昭摸摸脸,又看看他,终于确认了自己根本无法对方九鹤造成超过一根头发丝的伤害,两人之间也不存在什么生死之仇。 须臾,他有点不甘心地问道:“你用的什么招式?” “独门招式。”方九鹤懒洋洋坐回到台阶上,露出一个大尾巴狼似的笑容,“我记得你打算修杀戮道,算我半个后辈,教你点东西也无妨。想不想学?” “……”容尊者内心挣扎片刻,最终还是败在了想变强的念头上,诚实道,“想。”
第41章 情之一字 容昭打架打得脏兮兮,先换衣服去了。 他来的时候只有身上这一套。但巧的是,山殷翻出了很多压箱底的旧衣服送来,都自己喜欢的黑色,尺寸也合适,他都能穿。 容昭很快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除了头发。 发尾被山殷剪得参差不齐,扎起来也很快就会散掉,干脆就不扎了。 见他拖着乱糟糟的发尾重新回到院子里,里面还夹着几根没清理干净的草屑,方九鹤忍不住笑了一声。 容昭瞅瞅他。 “我会修剪。”为了完成替明尘探口风的任务,方九鹤主动道,“这是山殷剪的?” “嗯。” 方九鹤一脸果然如此,没再说什么,只是取了一筒竹筒茶给他,示意他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去。 容昭坐了过去。 长发被捞起,轻轻拽动。 他捧着方九鹤给的竹筒茶,听着身后传来修剪头发的“嚓嚓”声,须臾,喝了一口茶。 很甜,还是热热的。 茶喝完了,头发也修剪好了。 容昭把竹筒还给他,捞过头发熟练地编成麻花辫,用发带扎住整整齐齐的发尾,回头看看方九鹤,犹豫了一下,道:“谢谢。” 方九鹤:“?” 方九鹤不小心捏扁了竹筒茶的盖子。 他有些错愕。 容昭眨了一下眼睛,不确定道:“你不要‘谢谢’?” 方九鹤回过神来,估摸着这大概是有人刚教的,而且教他的应该是山殷,顿时饶有兴趣地问道:“如果我不要‘谢谢’呢?” 容昭毫不犹豫地拎起辫子尾巴:“让你摸一下。” 方九鹤:“…… ……” 他承认容昭的头发确实很软很滑,摸起来手感特别好,但是—— “以后不要随便说这种话。”方九鹤教道,“下次可以用别的谢礼替代,比如茶叶。” “那这次?” “这次我只要‘谢谢’。”方九鹤说罢,感觉颇为奇妙,好像真的多了个需要悉心教导的后辈。 容昭学会了。 他左右看了看,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山殷不见了。 “你在找什么?” “山殷。” “他突然有事,出门去了,要晚些回来。”方九鹤随意编了个理由,岔开话题道,“你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很好。” “吃的呢?” “各种各样的果子。”容昭顿了顿,还是有些想念肉的滋味,“山殷养了很多兔子,可惜不能吃。” “要吃肉包么?”方九鹤替人探口风,自是有备而来,从乾坤袖里取出了一盘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又白又软,冒着喷喷香的肉味。 容昭眼睛一亮,伸手就拿,半路却停住了。 “这是哪来的?”他警觉地问道,“集市上没有卖肉包的。” 方九鹤:“……” 没糊弄过去。 “昨日我去明尘的仙府做客,他送了我几个。”他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顺势将话题引到明尘身上,“明尘他……” “不吃。”容昭推开肉包,眼神冷淡下来,“本尊者也不想听。” 真是决绝。 方九鹤在心里替明尘默默哀悼了三秒,收起包子:“好。” 打探到此为止。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小茶炉,煮了新鲜的羊乳茶请容昭喝,还掏出了一把桂花香味的瓜子。 容昭倒也没特别不高兴,只是难得离开明尘,还没快活几日,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徒增烦恼罢了。 他接过羊乳茶和瓜子,咔吧咔吧地吃起来。 吃着吃着,忽然又想起件事,擦了擦手,从怀里拿出了那本《条条大道通仙都》,指着署名问道:“你认识这个人吗?山殷说他已经死了。” “无不知?”方九鹤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最近刚刚仙陨,死在污秽之地了。你找他做什么?” 容昭翻到无情道那一页给他看。 “无情道在凡间已然没落,最年轻的无情道仙君也已证道近千年,许是传承出了变故,实在令人唏嘘。” “他见过最年轻的无情道仙君。”容昭道,“我想知道那人是谁。你认识吗?” - 如果传承出了变故,那么最后一位证道无情的仙君应该知晓些许内情,比如清楚那些注解是怎么来的;又或者,那位仙君本人就与传承变故脱不开干系。 无情道秘籍上的注解大都似是而非,因果颠倒,尤其是最后那句“欲以此证道飞升,需斩断尘缘,寻爱你至深之人,杀之”。 彼时容昭于修道一途上颇有天赋,不怎么依赖注解。对他来说,晦涩难懂的原文反而有种奇妙的道蕴藏其中。 直到他亲手杀了孟知凡,在天雷之中渡劫的那一刻,才隐约有所觉,注解似乎有问题。 无情无情,爱恨皆为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即可证道。 “成仙第一剑,先斩意中人”这句话在秘籍首尾皆有,本意是提醒修道之人莫忘了无情初心。 之前他不能证道,是因为对世间有恨,只要斩尽那些怨恨,了无牵挂,就能飞升,无需道侣,也不用走以有情之心入无情大道这条路。 那注解根本狗屁不通。 不知此人是出于何种目的,以仙君之力在秘籍里留下这些似是而非的注解,误导后人,致使无情道险些断了传承。 容昭有些好奇。 - 看罢这行字,方九鹤脸色微变,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喃喃道:“无情道……变故?” 容昭等了会儿,见他一直没说话,又戳了戳他。 “嗯?”方九鹤回神,“哦,无情道一脉的仙君向来深居简出,只在彼此之间联络,我并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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