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上面散发着白色蒸汽,笼中困兽剧烈地呼气。 那是一只两人高的巨型变种狼蛛“泰坦引擎”。 它用匕首般锋利的獠牙弄断防护电网,冲出来。 顾戚风突然大喊,“快闪开!!!” 电光火石之间,季绒被“泰坦引擎”要住肩膀,然后被甩出去。 一根巨大的冰锥,刺穿了她的腰腹。肩胛骨破碎,手臂软软垂下。 血流成河。 她的眼睛眨了眨,看向周苏郁,眼角溢出两行清泪,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说了什么。 世界末日。 周苏郁突然发现身子怎么也动不了,眼前晃了下,然后身体向悬崖摔倒。 眼前是张清亮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的丑恶面容。 最后消失在风暴中。 他被推下深渊。隐约听到张清亮轻声说,“皇族的走狗,都去死吧。” 让一切都结束吧,周苏郁缓缓阖上眼皮,脑子里出现了走马灯。 余彬礼,肖诃,顾戚风,季绒,他们围在壁炉旁边,共享一条巨大的羊毛毯子。火苗温暖,他能看每个人脸颊上细密的绒毛。他们聊着天,从宇宙大爆炸聊到张清亮的八卦。笑声此起彼伏。 重心离散的过程中,他竟然感到一丝快意。 他丑陋的灵魂就要飞走了。 与此同时。 冰封三百年的巨型湖泊忽然列出一道口子,巨型独角鲸冲破冰层,发出啸叫,快把耳朵震碎了。 蓓鸥。 周苏郁和她从阿尔法星回来之后,再也没碰到过,直到那天楚烨光临的时候,才知道她因为黑了基地内部信息网被开除了。 蓓鸥孜孜不倦挖掘基地的秘密的原因,是她认为,所谓的“天使猎人”的人体兵器试验,存在着巨大的技术和构想漏洞。她和当时的恋人楚烨商量好,她故意留在基地,当做卧底,就是十余年。 因为蓓鸥也和兽灵之祖签订契约,所以周苏郁间接感受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也就是在那时,他知道了蓓鸥继承的灵兽血脉是来自极地深渊的独角鲸,“黎明吞噬者”。 顾戚风站在悬崖边缘,看见独角鲸张开血盆大口,把周苏郁吞没。 沉默一会儿,他转身向张清亮走过去,给了他一拳。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一切都毁了。 此时的顾戚风,像一只被丢弃已久的蓬乱野犬,只会用破碎的利齿无声地嘶吼。 “你他妈到底做了什么?!” 张清亮的右脸被砸出一个凹坑,瘪了一下,吐出一口血痰。 但紧接着,顾戚风的手腕被铐住,张清亮摁住按钮,顾戚风被电晕过去。 接着他回头,接过助理的羊绒手帕,擦拭掉衣服上的血迹。 若无其事张口,正对着惊魂未定的少年们,“刚才出现一点小差错,考核继续。” 楚鸣鹤在山脚休息了三十分钟,忽然看见有一个湿答答的影子,浮在冰封湖泊的浅水滩上。 他在蜃气之森迷路了,那里雾气浓重,雪地里有好多细碎的白骨,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的。 他还和张叔闹起小脾气,接着就被大雪冲散。 见那团不明物体好像诡异地蠕动,楚鸣鹤赶紧把周苏郁捞起来,把自己围巾解下来,擦干净他的身子。然后用教科书教过的方法,把周苏郁剥得一干二净,用自己的超级防寒的硕大鹅绒羽绒服将虚弱的身躯紧紧包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救人是本能反应。况且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像一条被锯断尾巴,搁浅的小人鱼。 怀中的少年仰起脸,声音又细又颤。薄薄的嘴唇像凋谢的玫瑰花瓣,瞳孔里没有高光。 要说什么吗? 楚鸣鹤赶紧把羊绒手套脱下来,用温暖掌心捧住少年的侧脸,触摸到的地方又冰又冷。 鼻子上是冰渣子,一点点掉到手背上。 楚鸣鹤用食指揩掉,动作轻缓。像擦拭一件裂纹瓷器。 周苏郁的嘴唇像血一样,红得要从皮肤里面挣脱出来。 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非常非常鬼使神差,出于某种不正常的心理,楚鸣鹤用食指指腹捻压了一下。 黏连在一起的僵硬表皮,支离破碎的坚强内里。 这让楚鸣鹤想到冬天庄园里,被丢弃碾碎的樱桃。
第44章 失去意识就可以肆无忌惮撒娇 ◎“我只有你了”◎ 每次周苏郁放松警惕, 沉浸在无意识状态中的时候,都会和兽灵之祖灵脉连通。平时是魁雯老找他,然而这次, 他去见魁雯的心情格外强烈。 于是在漆黑一团的意识空间里, 灰头土脸的周苏郁见到了兽灵之祖。 愤怒, 不甘,委屈……像打翻的颜料罐,把面容清俊的少年涂抹成绝望的模样。 知道来龙去脉之后,周苏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把兽灵之祖恶心巴叉的头颅和触须,一刀一刀削下来。 割肉剜骨,血债血偿。 然而祭坛中央的魁雯却眨巴着水晶玻璃球的大眼睛, 从鼻腔中呼出一口气。周苏郁膝盖莫名软了一下, 被拂到地上。 他感觉两根触手缠住腰腹,忽然间被拎起来, 他半吊在空中,像个破破烂烂的, 四处漏风的黑色塑料袋。 “是我的错。” 没想到魁雯先开口。 “我高估了你, 你不是合适的灵魂容器。”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这时候再瞒着他, 这孩子未免也太可怜了。魁雯直截了当,“我看在你天资尚可, 才和你做交易。我得了重病, 时日无多, 需要一个人类的躯壳继承我的灵魂。” 周苏郁怒火攻心, 天灵盖炸了。“你他妈把我放开!我不懂你说什么, 为什么肖诃会变成那样?!” 伶牙俐齿是他的本色, 可现在他说话一半就咬到舌头。 猩红血液从嘴角往下掉, 一滴滴敲在锁骨上。 周苏郁突然干呕起来。 “你他妈骗我!” “你的三十年寿命化作能力, 一半心脏让肖诃起死回生。但是你也知道,只有一半。” 魁雯冰冷机械地说,“你这么聪明,一定懂我意思。” 周苏郁抱着头,蹲在地上,脑海里掠过肖诃最后的样子。 “我不懂,我不懂啊!!!” 魁雯的声音是即将掉在头顶上的铡刀,“人死不能复生,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这么傻呢?即使你用整颗心脏替换肖诃的生命之源,也是没有用的。” 咔嚓。 铡刀落下。 “你的需求是让肖诃活下去,没有提及让他以什么形态活下去。人类形态,还是灵兽形态,反正只要生命特征存在,对于你而言,没什么差别吧。” 这话和顾戚风说的殊途同归。周苏郁猛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跳动,活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吗?!” “我要杀了你!!!” 沸腾的黑色岩浆,从二分之一的心脏喷射出来。 空壳一般的身子,被复仇想法填满,挥动拳头,一下下用力砸在魁雯的脸上。 他用尽全力,舍弃掉一半心脏和三十年寿命,为了保护好身边的人,为什么这么一点微茫的祈愿,都不能让他实现呢?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啊。 “你去死!” “季绒、肖诃、余彬礼………” “你怎么不代替他们去死啊!” 楚鸣鹤彻底懵了。 他震惊地看着周苏郁的脸——那张脸泪流满面。 四个小时前,尼比鲁星发生了冰雪暴。为了活命,楚鸣鹤将昏迷不醒的周苏郁连拖带拽地搬到这间林中小屋。屋檐上挂着安全标识的铁牌子,看起来很敦实。 “喂……” 大概把他认作讨厌的人了。刚才帮周苏郁处理伤口的时候,突然被咬住手腕,他瑟缩了一下,居然被趁虚而入——对方一个扫堂腿将自己蹽倒,眼睛闪晃一下,失去神智的周苏郁就熊扑过来,骑在身上,喉咙被两条精瘦有力的手锁紧。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紧贴沁出冷汗的手掌。可没等他喘过气,周苏郁那张惨白惨白的脸庞就靠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下鼻息。 又细又颤的呼吸,微弱得仿佛不存在。却又像拉扯空气的钢丝,时刻提醒楚鸣鹤他倾盆大雨般的绝望。 周苏郁根本不知道压着的人是谁,一股脑儿说,“你个骗子,我要让你下地狱,你周哥今天就是要死,也要把你剁碎……” 楚鸣鹤默默听着,心思却百转千回。 周苏郁到底把他认成谁了?这么大恶不赦的。 周苏郁贴着楚鸣鹤鬓角,冷笑起来,“我要杀了你。” 心脏剧烈一震,楚鸣鹤反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狗日养的。” “…………” 楚鸣鹤见他又不动了,于是想将他推开,一上一下的姿势实在太奇怪了。 可他刚一伸手,周苏郁就重新将他按倒。 楚鸣鹤看见周苏郁低下头,不知道眼泪还是雪水落下来,打湿他唇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周苏郁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们为什么要害他们,为什么要害我……” 他像一个湿答答的小婴儿般哭着,因为太久没有掉眼泪了,所以憋坏的泪腺要狠狠报复。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怎么也不受控制。如果周苏郁是清醒的,他一定会扇自己两大嘴巴子。 鬼使神差的,楚鸣鹤伸出舌头舔掉,味道咸咸的,他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 其实周苏郁的体力早就被耗尽了,身体非常虚浮,就算跨在身上,楚鸣鹤也没感觉到多大重量。 所以当他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来的时间,一只手,楚鸣鹤就轻松接住。然后周苏郁愣了一下,两个人瞬间颠倒位置。 场景重现。 这幅画面非常诡异,周苏郁躺在楚鸣鹤腹部位置,因为呼吸不畅,胸膛剧烈起伏着,身上又没有衣物遮挡,赤条条的像搁浅沙滩的鱼。 周苏郁肩膀耸动得厉害,楚鸣鹤感觉到他稍微松动,抬起手,将灰色的羊绒围巾搭在他脖子上。 谁知哭的更大声。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我什么也没做错呀……” “我是坏孩子吗……” “别……” 别哭了。 尽管楚鸣鹤很想说这句话,但直视周苏郁的眼睛时,忽然也哽咽住了。 楚鸣鹤想起来,小时候自己闯祸被骂了,白又琳会抱着他的头,一下下给他顺毛。 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摸了好一会儿,他看见周苏郁没了动静,吓得他以为周苏郁猝死了。 拨开刘海,发现这家伙只是憋着眼泪,不想让它们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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