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该收回之前的话,在统领众弟子方面,高灵贞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走,首先便是要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走下来。 然而最先反驳的却是长安。 “因为他有心魔,所以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哪怕做了好事也是出于坏心?”长安嫌恶的眼神毫不掩饰:“那些人加在一块儿都打不过我,在他们身上消耗的灵药和教导都改变不了平凡的根骨。” “这一点你们内门弟子不是最清楚吗?他们是被道天宗放弃的次等品,死上十个八个也有的是候补填充上来。” “就算引了入魔又能做什么?能伤到你们一丝一毫吗?” 话越说越尖刻,应道生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深。为了维护他,长安在做他完全不擅长也不屑的事情,虽然只是口舌之利却叫他心中格外畅快。 高灵贞从未试过被一个外门弟子当面诘问,通常时候这些灰扑扑的弟子服就像是天然的背景板一样,哪怕会说会笑会动作,也全然入不得他眼中半分。 情绪上的冲击倒比言辞的内容要犀利的多。 应道生心情大好的拉过长安,将修改后的誓约推给高灵贞看:“誓言有违的惩戒我有些拿不定主意,师兄可以自己选一选。” 约定的内容很简单,双方基于阻止丘辰子戕害同道的原则,相互扶持、维护,但“如违此誓”之后的内容才是最精彩的重头戏。 不是己生心魔、也不是雷诛天罚之类的老生常谈,甚至和高灵贞本人并无切实的关联。 第一次感受到所谓心魔善惑人心,高灵贞激愤的上前几步:“宗门败落?程……师叔堕魔?这是我的心魔誓约,为何要牵扯到其他人?” 当然是因为这样才有足够湳瘋的威慑力。 应道生十分体贴的解释道:“师兄大义,只要与我们同心而向,这些条约也只是纸上一句空谈。如何,师兄想要选哪个?” 凡欲乱心,虽一人可抵千万人。 只是看着他沉默纠结的样子,便无需多言分辨,应道生抹去宗门败落那一条,选择用程风鸢磨成那把刺向背弃者的利刃。 虽然卑鄙,但甚是有用。 誓约既成,应道生笑眯眯的将之收好,然后将眼下最要紧的任务说与高灵贞。 “丘辰子想要复活的女子,需以寒冰铸棺、灵力养身,一日不可稍离,还请师兄设法,将其连人带棺的‘请’出来。”
第七十六章 话虽说的好听,但也掩盖不了高灵贞被驱使着偷尸的事实。 尤其偷得还是已故师叔的尸体。 “你……你真是……”因循守礼的大师兄连师弟都不叫了,支吾了半天也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驳斥。 “离经叛道?”应道生厚着脸皮帮他找到了答案:“彼此彼此。” 与异种相恋、与同性交欢;苦恋师叔而不得、却要被迫盗取另一个“师叔”。 很难讲哪一个人在离经叛道这件事上更胜一筹。 出于对盟友的关切与爱护,应道生大方向高灵贞分享了自己的失败经验:“找机会在独处时窥探丘辰子,但绝不要让其发现你的踪迹和用心。” “他的随身秘境是最可能藏匿冰棺的所在。” “做这些事的时候,多想想应道生,不仅能提神醒脑、还能帮你排除杂念。” 送走高灵贞之后,应道生肉眼可见的放松了许多。 偷尸的活计丢给了大师兄,而梁栖则会处理暴怒的丘辰子、和早该入土为安的纪渔溪,看似每一个环节都有了着落,应道生只要安生隐在幕后,等待昭雪之日的来临便可。 但事情似乎进展的太过顺利,难免叫人从心里生出一丝惶恐与不安来。 “长安,”他忍不住唤着为他洗濯长发的兽人:“你说……如果我死了,你会放弃叫我重新活过来的机会吗?” 几乎不需要思索,长安直截了当的答道:“不会。” “哪怕会害死很多人、哪怕我会面目全非,甚至变成一个怪物?” 这一次停顿的时间久了一些:“我会尽量将伤害减少到最低,但只要能活过来,总还有办法解决其他的问题。” “道生,我就是觉得,那么多人都能快快乐乐的活着,如果这里面不能有你一个的话,这世界就太不公平了。” 是了,问题就在这里。 应道生软下身子倚靠过去:“所以啊……梁师叔当真能够与我们一道阻止丘辰子吗?” 人心没有明确的答案,但疑惑的念想一起,便不得不早些设下防备。 交际过多难免节外生枝,接下来的时日应道生和长安都安生在别院中渡过,除了时不时被阎良典和谷藏拉去练剑,便是与高灵贞确认打探的进度。 可惜结果不尽人意。 丘辰子每每回到房间之后便门户紧闭,高灵贞曾多次悄悄靠近,却探听不到半点声息,偶尔一次寻了借口去敲门,屋内也始终是一片静谧,直到门突然从内打开,才又恢复了生气。 眼看着交流会接近尾声,众仙门也即将启程各自散去,应道生决定趁着周遭势力纷乱最后大胆尝试一次,哪怕败露了也不会将矛头引到他和长安身上。 白日里丘辰子需要在外主持大局,若要为纪渔溪引渡灵力,便只能选在夜深人静之时。 好不容易等到月上高天之时,应道生再三嘱咐过后,终是任由长安的精神力向院中主位探去。 之前在秘境中得到了巫的临别馈赠,长安的精神力显然壮大了不少,隔着不近的距离仍能控制自如,灵巧而无声的穿过丘辰子设下的灵力屏障。 以灵力化障,虽然耗费不小,却能够将外界的异动全然传回本体,以便及时作出反应。 可惜此举防的了最为高明的修士,却对异界而来的兽人没有半点反应。 宗主暂居之处布置的十分清雅,但其中并不见丘辰子的身影,反而大咧咧闪着一道流光溢彩的光圈。 “要跟进去吗?”长安在屋内巡视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机关,便有些跃跃欲试的想要到境中看看。 只是他这精神力从未尝试过与本身相隔两处空间,即便是有相当长秘境探寻历史的修仙世界,也从未有过以灵力跨越界限的先例。 若是这一部分精神力迷失乃至切断联系,谁也不能保证长安会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拗不过长安一门想要帮忙的心思,应道生也只能嘱咐他千万慎重,随时准备抽身。 丘辰子的秘境显然很是不成气候,一眼望去满是贫瘠而焦褐的土地,没有什么生机、也见不到其他的活物,与其说这里十分安静,倒不如说是死寂。 听了长安的实时转述,应道生不免有些疑惑,此前他偶然闯入时,丘辰子造出的人面蛇还是散养着的,这么长时间过去,里面应当增添了更多“成品”才是。 总之不该是这副空空荡荡的样子。 前后左右都是一般的景致,长安索性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继续深入,凭借着超强的感知力,倒真的让他远远的窥见一圈耸立起来的高墙。 虽然没有过分奢华的法阵、宏伟壮观的气势,但那几乎高到飞鸟都难以越过的建筑风格实在过于稀奇,只一眼就叫长安想起了兽陵中一圈又一圈的巨大囚牢。 不过比起那乌金铸造的牢笼,眼前这个完全是小号的拙劣仿品。 入得内里,最外层是形态各异的鸟兽,被喂养的肥硕壮实,却是肉眼可见的呆滞死板,仿佛连简单的兽类灵识都被抹去,只留一具完好的躯体勉强保留生机。 第二层却尽是活生生的人。 被粗大的锁链扣住四肢与脖颈,像是待宰的牲畜一般被拴在隔间内,有的还穿着明显是仙门规制的弟子服,其他的估计是各处搜集来的散修,乃至形态诡异的邪修。 一十八人,其中并无一个女子。 仙门之中女子修习者本就凤毛麟角,硕果仅存的几位也多是钻精于炼丹、炼器之类的小道,根本难以承受易筋换髓的邪恶术法。 若真是出了一个灵力深厚的女修,那也必定是宗门里视若珍宝一般的存在,更是被有意结侣的修士众星捧月一般围着,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 这些年也有不少其他宗门的长老乃至宗主向程风鸢示好,只是她自己痴心不改,非要死守着丘辰子不肯放弃。 殊不知自己早被当成了便于利用的躯壳,哪一日丘辰子若真是正眼看了过去,那是瓜熟蒂落的时机到了。
第七十七章 纵然心知这些牢笼中有许多修士乃是无辜受害,应道生却并不打算让长安冒着暴露的风险妄加干涉。 丘辰子就在境中,稍有动静便会招致他的疯狂反扑,而且秘境之外还有灵障,灵障之外即是道天宗弟子们,贸然行事只会将所有人都拖下水。 长安的精神力终于来到了最后一重墙壁前。 与其他两层上下漏风的窘迫情形不同,最核心的这一层看起来与寻常卧房无二,青瓦飞檐很是雅致,在这方压抑绝望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今日我们收获已然不小,若是发生什么意外,第一时间退出来,切不可冒进。” 应道生再三嘱咐过后犹觉不足,又福至心灵的补上一句:“你我二人伤痛与共、生死一体,当如爱惜我一般珍重自己的身体。” 这般说来果然比之前的苦口婆心都要管用,长安神色瞬间为之一凛:“道生放心,我一定不叫你受伤!” 里层的木门装饰作用大于实质,长安操控着精神力很容易就潜了进去。 内里面积不大却五脏俱全,各个角落里布置了书架、茶台、软塌甚至还有一架古琴。而穿过灵矿髓打磨穿就的珠帘,即是香闺深处的卧榻之处。 应道生和梁栖的猜测不错,纪渔溪的肉身以寒冰养护着,整个内间都氤氲着刺骨的寒意。 但他们又猜的过于保守了,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简陋的冰棺,而是以极顶坚硬非常的寒冰凿刻成的雕花大床。 堂堂的湳瘋一宗之主就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鬓边被寒霜侵染上雪意也不在意,只是神态恬静的用灵力慢慢催发着掌心的花种,然后一朵朵错落围裹起床上的肉身。 “师姐今日睡得好吗?” “我主持了一整日的仙门集会,这才来得迟了些,师姐不要怪罪。” “热闹吗?倒是聒噪的很,年轻弟子们都蠢笨的厉害,比我当年还不如呢。” “那些掌事的也都是些半吊子,还总想端着长辈的架势来驳斥我,真是好不要脸。” “师姐放心,他们的口舌比起梁师兄来可差远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无端惹人发笑。” 丘辰子褪去了宗主的冷酷面具,在纪渔溪的尸身旁不时念叨着,仿佛当真有人在同他闲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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